孟離芝眼見鳳臨滄朝她這邊看來,立即便斂起了眉眼中的笑意,改爲微微的驚訝。
那模樣活像是才走到這兒,纔看見這一場惡戰。
不得不說孟離芝的神情還是恰到好處的。
鳳臨滄果真如孟離芝所想,以爲她是正從那個方向而來的。
孟離芝這個時候當然不會選擇逃開,而是站在了原地,觀測着前頭那一場惡戰。
“咻——”一顆石子自指間擲出,正彈在一名黑衣刺客要落下的刀鋒上,那人頓時虎口一麻,刀被彈了開,鳳臨滄的護衛躲過一劫,反手就將他捅了。
孟離芝挑了挑眉,覺得這樣的遊戲挺好玩。
現在那夥黑衣刺客被鳳臨滄的人纏住,根本無暇分心來注意她這裡,這麼一來偷襲便方便許多了。
“咻——”又是一顆石子彈出,擊打在一名黑衣刺客的膝蓋之後,那人淬不及防直接單膝跪了下來,正撞在護衛的刀上。
孟離芝就這樣樂此不疲反覆來回用石子暗算了黑衣刺客五六人。
鳳臨滄只是站立着不動,將孟離芝的動作看在眼中,眸底劃過一絲笑意。
他這次出門所帶的護衛都是明衛中的精英,五六人對上黑衣刺客十幾人,再加上孟離芝的暗中協助,很快便也將那夥黑衣刺客解決了。
鳳臨滄望着一地橫陳的屍首,吩咐着護衛們清理,而後邁步走向了孟離芝,“孟三小姐這襲擊人的手法倒是巧妙,今日之事,還多虧了你的協助。”
石子擊打而出的力度以及方位都是需要準確的判斷,就好比之前孟離芝從刀鋒下救下他的護衛,那石子要是偏了半寸打不中那劍,那護衛便沒命了。
“二殿下太客氣了。”孟離芝渾然不覺得是自己給人家添了麻煩,只朝着鳳臨滄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二殿下與大姐姐的婚事已定,那麼便是離芝名義上的姐夫,二殿下有麻煩,離芝自當出手相助了。”
孟離芝心想即使她不幫忙估計鳳臨滄也不會少根頭髮。
他也是身手不差的人,他的護衛在打鬥,本就不需要他出手,她充其量也就是幫他減少了傷亡。
他的護衛幫她省了力氣,她則是讓鳳臨滄省的動,站在一邊看着就好。
幫助果真是互相的。
“不管怎樣,本王還是得謝謝你的。”鳳臨滄冷峻的面容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你也說了以後會是一家人,那麼再喚你三小姐就顯得生疏了,倒不如以後本王也喚你離芝。”
孟離芝道:“二殿下隨意就好。”
呵呵,說得好聽。
她對覬覦孟家玄鐵令牌的人可沒有半絲好感。
這傢伙還不知道金凌背叛了,沒準正在幻想着自己得到令牌後統帥羣雄叱吒風雲的場景?
孟離芝越想越覺得看鳳臨滄不順眼,拋開皇子的身份不說,他便是一個自私小人,用婚姻來逼迫人家姑娘爲他做牛做馬,真是毫無風度。
此刻她顯然忘了鳳青黎也曾脅迫過金萱在孟府監視她,上報她的一舉一動。
孟離芝覺得杵在這兒也沒什麼意思,纔想着告辭離開,卻不料忽的有一名護衛走來,到了鳳臨滄的跟前便道,“殿下,今日這一夥黑衣刺客似乎……”
孟離芝立即認出這護衛就是她從刀鋒下救出的那一人。
也是刺客差點說漏時對着的那人。
她可不能讓鳳臨滄察覺到什麼異樣。
“喂,你的手流了好多血,不要緊麼?”孟離芝也不等他說完話,上前一步就拎起他受傷的右手,手背上一道深深的血痕,孟離芝當即道,“這麼深的傷口,得趕緊包紮處理纔好。”
“姑娘……你……”那護衛看着孟離芝,再看了看被她抓着的手,有些沒反應過來。
“就是我幫你彈開的刀鋒,否則你認爲那一刀下去你的命還在麼。”孟離芝說着,另一隻手扯下腰間的一方乾淨手帕,替那護衛包紮起來。
那護衛終於反應過來,竟是這貌美纖弱的女子救了他一命?
她此刻正低垂着頭,替他包紮着流血的手背,那方手帕在他那隻受傷的手上纏了兩圈,很快便被染紅了。
護衛的耳根子似乎也紅了。
身前的女子動作那般小心翼翼,她長長的睫羽撲扇着,看着她他一時都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
二人身邊,鳳臨滄望着孟離芝替護衛包紮的那一幕,眸色微閃。
這個孟府三小姐,果真與尋常的貴族女子有些不同。
尋常的女子,哪裡敢這般在大庭廣衆之下拉着陌生男子的手,臉不紅心不跳。
不過是包紮傷口,自然也沒人說什麼,鳳臨滄只心道武將世家的小姐果真不拘小節,區區一個護衛受傷,她都願意親自包紮,也不覺得是自降了身份。
不對……孟家除了她,其他的幾位似乎又不是這樣的。
換做孟蘭沁或者孟蘭欣,沒有人會願意替一名護衛包紮吧。
鳳臨滄望着孟離芝專注的側顏,這一刻她的身上似乎有一股親和力,讓人感覺平易近人。
兩個男子各有心思。
“好了。”孟離芝放開了那護衛的手,朝他道,“這兩日最好不要持劍,忌酒忌辛辣,木耳與蜂蜜對傷口癒合有好處。”
那護衛看了看裹着自己手背的帕子,朝孟離芝道:“多謝姑娘,只是……可惜了姑娘這白淨的手帕了。”
孟離芝道:“無妨。”
原本就是爲了不讓這護衛多嘴亂說才藉着幫他包紮來轉移他的注意力的。
“二殿下,離芝想起府裡還有些事兒,就先告辭了。”
鳳臨滄聞言,道:“孟府裡這兒也不大遠,可需要本王送你?”
“不用勞煩二殿下了。”孟離芝笑道,“原本就不遠,離芝自己走回去就是了,二殿下,告辭。”
言罷,她轉身離開,挽起了袖子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幾處擦傷,輕嘆了一口氣。
這是她躥出馬車窗簾落地後不慎擦破的。
可不能讓鳳青黎看見啊……
今日,可算是有驚無險。
……
“這膏藥擦上去,見效能有多快?”
“大概得三四天左右吧,有幾處擦傷還蠻嚴重,可能得結痂。”
“你不是總吹噓說你們飄渺宗的百花香膏能去腐生肌麼?抹上了還得等這麼久,我早該知道你是騙我的。”
“我的小姐啊,你這是擦傷,這麼長的血痕你總得等它結痂吧,這百花香膏絕對不會留下疤痕,但是你要它馬上塗馬上好那是不可能的事,我告訴你吧沒有膏藥是立即見效的。”
“那可怎麼辦。”孟離芝磨了磨牙。
總不能三四天都不見鳳青黎吧?就算自己三四天不去找,那廝肯定會主動找過來,再順便抱怨兩句怎麼都不去看望他云云。
其實他找她的次數可比她找他多了,算起來,她主動去東宮看望他還真沒幾次。
孟離芝心想要不穿個束着手腕的衣裳吧?不要廣袖的那種,那種一不小心露出手腕就能看見擦傷了。
打定了主意,孟離芝便也安心了。
“竟然又被行刺。”身旁,舒蕾嘀咕着,“小姐你最近似乎運氣不大好啊,就是不知道這次的殺手和上次樹林裡那一次是不是同一批的,還有上上次,有人去飄渺宗買你的命,算起來你被刺殺了最少三次。”
“是啊,我這條命可真是有人惦記。”孟離芝拿着一塊玉石磨指甲,懶洋洋道,“每每有驚無險,雖然到現在那人也沒本事取走我的命,不過老是這樣敵暗我明也不是辦法,還是揪出來安心一些,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次那人是皇宮裡的。”
雨潔道:“那會和上一次一樣麼?”
孟離芝搖頭,“不知道,三次刺殺,往好一點的方面想,也許是同一個人派的刺客,往壞一點的方面想,三個人,各自派一批刺客。如果是第二種,那麼我真的是很倒黴。”
衆人:“……”
第二日,孟離芝果真換了一身束腕的衣裳。
“雨潔,過來幫我把釦子扣上。”
這件衣裳手腕處縫有精緻的盤扣,只有將釦子全扣上了纔不至於把袖子撩上去。
“小姐,你穿着一身是因爲今天要見太子?”
“今夜是花燈節你們忘了。”孟離芝道,“前幾日他就和我說了今夜要起一去看的,所以不把袖子扣得緊實一點,我不放心。”
“小姐我說句實話你別不高興。”雨潔道,“這種衣裳的款式,很像金大小姐平時練劍纔會穿的,所以給我第一感覺是要出去和人幹架,而不是出去玩。”
孟離芝斜睨她一眼,“你的意思是不好看?”
“是,你也知道我的眼光素來高。”雨潔輕嘆一聲,“這身衣服與你以往的相比,實在不怎麼好看。”
孟離芝一腳踹開她。
“管它衣服好不好看,我人不難看不就得了,他鳳青黎總不能因爲我穿的沒以前好看就嫌棄。”
雨潔:“……”
“對了,你這幾日沒再見到你家阿雪吧?”孟離芝斜了她一眼,淡淡道。
雨潔搖頭,“沒有。”
“那就好。”孟離芝道,“要是讓我知道有人把我受傷的事告訴了鳳青黎,呵呵呵……”
她的笑聲輕緩悠長,直聽得一衆女殺手瘮的慌。
天色將暗的時候,孟離芝獨自出了府,朝着南面而去。
走了片刻,遠遠地看見前頭十丈之外,站立在荷花池邊的一抹修長的雪白身影。
她脣角輕輕勾了勾,朝着那道身影走去。
以往鳳青黎來看望她都是將馬車停在孟府門口,他幾乎都很少從馬車上下來,每每都把她直接揪上馬車,而後隨便找落腳點,比如茶樓酒肆之類。
她發現他有一個毛病,就是很不喜歡走路,換言之,就是他懶得像一隻貓兒,只喜歡被人帶着,不喜歡自己走,他不進孟府的原因就是因爲門口再走到大堂要好一段路。
他回東宮的時候,馬車都是直接駛到大殿門外的。
她總算找到他一個缺點,但今夜花燈會是要逛街的,她必須拉着他陪她走,不坐馬車,從街頭走到街尾。
牽手散步,是每一對情侶都該完成的事情。
她已經走到了那抹身影后,那人好似察覺到她的到來,回過了身。
孟離芝在他回身的那一瞬間,怔了好片刻,望着眼前的人,除了那雙瀲灩的眸子,其餘的地方都不一樣——
一個人的眼睛改變不了,面部的其餘地方卻可以用人皮面具來改。
“爲什麼扮成這樣?”孟離芝望着眼前的人,挑高了眉頭。
清俊的面容,霽月清風般的眉眼,倒也算好看,只是比起原來的他,相差何止一點點。
“妙雨要給我帶上的。”鳳青黎道,“他說,換一張無法惹人注目的臉,你會開心一些。”
孟離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的確,花燈節人山人海,他原來的面目太招搖,難免引人側目,到時候免不了被人圍觀。
妙雨的做法可不就是爲了避免他招蜂引蝶,如此改裝一番,省事多了。因爲類似這樣清俊的臉龐,在大街上也不少見。
妙雨真是貼心的小棉襖。
“我都改裝了一番,你不改裝麼?”鳳青黎淡淡道,“這似乎不太公平。”
“哪裡不公平。”孟離芝輕描淡寫道,“像我這樣見多了世面的,見你第一眼都十分驚豔,雖然我確實不想承認自己的容貌比不上你,但事實擺在眼前,你敢說你見我第一眼有驚豔到麼?”
她可是記得他當初的表情很平淡。
“有的。”鳳青黎道,“只不過我隱藏的太妙,你這纔沒看出來。”
“拉倒吧你。”孟離芝斜他一眼,而後一把牽過了他的手,“走吧,大街上的花燈已經開始放了呢。”
“你今兒穿的衣裳……”鳳青黎被她一扯,才注意到她的衣服,“似乎有些特別。”
“很難看麼。”孟離芝語氣看似隨意,心下則在嘆息。
他還真的就注意她的衣服了……
“不是難看,只是特別。”鳳青黎低笑了一聲,“你喜歡便好了。”
孟離芝鬆了一口氣。
與鳳青黎相攜着走在大街上,此刻已經是人潮擁擠了,她的手被他緊緊攥着,讓她忍不住笑了,“你抓得這麼緊作甚,我又不會跑了。”
“不是怕你跑了。”鳳青黎道,“是擔心我若是抓不緊你,會被人潮擠掉,只有緊緊抓着,我才能安心。”
緊緊抓着,才能安心——
孟離芝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一抹玩味,“真看不出來你還跟個孩子似的,缺乏安全感麼?”
“嗯,很缺乏。”鳳青黎道,“所以你應該多給予我一些安全感不是麼。”
孟離芝被噎了一下。
不知道爲什麼,聽他用這種語氣說缺乏安全感莫名有些違和。
其實她覺得他是會給予人安全感的,而不是缺乏……
“你最近真是越來越能說冷笑話。”孟離芝道。
“冷笑話是什麼?”鳳青黎不恥下問。
這個詞他倒是頭一回聽,也不大明白是什麼意思。
“就是笑點不高的意思……”孟離芝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大概意思就是你說一件你自認爲好笑的事,卻很難引發人笑場,到最後往往冷場了的意思。”
“原來如此。”
“來一來,瞧一瞧,鬥對聯贏花燈。”忽的,離二人身後不遠出響起了吆喝聲,二人回過神一看,便見不遠的身後搭着一個臺子,臺子正中央插着一根杆,杆上是各式各樣美麗的花燈,被微風拂動在半空中晃盪着,煞是好看。
孟離芝眸光一亮,拉着鳳青黎便走,“走,去看看,似乎挺有趣。”
“各位,我們的規矩是這樣的,這一次我們一共準備了五個上聯,以百一字爲開頭,我們的要求是,用一個下聯,能對上三個以上的上聯。”掛着花燈的杆子邊上,一名中年男子朝着圍觀的人笑道,“若各位中有人能做到,即可拿走三盞花燈,分文不取。”
“一個下聯要對上三個上聯,這……”
“這題目出的倒是有些刁鑽啊……”
“有點意思。”孟離芝面上起了一絲興味。
“以百字爲開頭。”鳳青黎淡淡一笑,“那麼下聯,選用一,千,或萬作爲開頭當是最合適的。”
二人交談間,中年男子已經將那五副上聯寫在了白紙上,拿在手上給衆人看——
百般紅紫鬥芳菲。
百轉流縈繞建章。
百花仙釀能留客。
百步新廊不蹋泥。
百竿青翠種新成。
“這五道上聯意思都不一樣,要如何才能一個下聯對上三個以上?”
“這倒真是難了……”
望着那男子手上的五道上聯,聽着周圍人的議論,孟離芝笑出了聲,偏過頭問身邊的人,“鳳梨,我送你一盞花燈如何?不要錢的。”
“這話我也纔想和你說。”鳳青黎同樣看她,而後笑了笑,“你先。”
孟離芝微一挑眉,“每次都是你讓我,這一次我讓你怎樣?”
“別誤會,不是要讓你。”鳳青黎輕描淡寫道,“你我相識到如今,我送了你不少東西了,我一直等着你送我一樣,今夜你好不容易想起來了,我自然不和你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