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在樑湘菱一句看似全不在意的話語中暫落,面頰上的憂容散去,恢復那特有的溫和微笑。但見她重重在顏驥頭上敲了一下,笑罵道:“師弟你真是個白癡傻蛋!”
被師姐莫名其妙的罵作白癡傻蛋,顏驥不明所以,以爲自己又做了什麼錯事,或者說錯了什麼話,問道:“師姐,我哪裡錯了,你說出來我一定改!”
樑湘菱卻不忙回答他,目光回到周若涵身上,問道:“若涵,你知道麼?”
周若涵似乎根本就沒聽見他們剛在說什麼,不明所以道:“什麼?你們問我知道什麼?”
樑湘菱又複述了一遍:“剛纔我說師弟是笨蛋白癡,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是笨蛋白癡,若涵你知道麼?”
周若涵看了顏驥兩眼,向師姐回道:“師哥他兩年前看起來像個笨蛋白癡,但現在不像了啊?”
夜已深,月如玉盤。
顏驥口渴醒來,出了臥房去廚房喝水,卻見周若涵呆坐在屋前的石階上,雙手托腮,面色沉凝。見她滿面愁容,顏驥猜想師妹一定又在想什麼傷心事,便要上前安慰。
周若涵遠遠就看見了顏驥向這邊走來,卻也沒什麼表情,只問道:“師哥,你也睡不着麼?”
這句話正是說明她睡不着,顏驥從話中察覺這層意思,問道:“師妹,你怎麼睡不着?是不是又在想什麼不開心的事?”
周若涵也沉靜不答,顏驥也沉靜着,許久,又聽顏驥說道:“不開心的事都忘了吧,以後就全是開心的事了。”
周若涵這纔回過神看了顏驥幾眼,又將目光移開,沉聲問道:“師哥,有一個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
“問題?”顏驥在腦中仔細搜尋半天,也想不到有什麼問題沒有回答師妹,便撓撓腦袋嘿嘿笑道:“我怎麼不記得了?老糊塗了,師妹你快說什麼問題啊?我現在就回答你!”
周若涵眼神中流露少許失望,本不想再問,沉默片刻後又決定再問:“師哥,我十八年後若是去報仇了,你會去哪裡呢?”
“我……我……”顏驥低頭嘟噥着,像是在地上找什麼東西,面上已完全沒有方纔傻笑時的表情,只聽他低聲道:“我……我要跟在師妹後面保護師妹,我怕你的仇人傷害到你……”
“保護我……”周若涵說出這話之時,兩行熱淚靜靜留下,顏驥當時只低着頭,卻沒察覺到師妹已經流淚。
一番安靜過後,聽見周若涵泣不成聲,顏驥才發覺她在哭,便走到師妹身旁坐下,問道:“師妹,你哭什麼?”他的聲音也有些哽咽,因爲他師妹哭了,他也會難過。
“師哥……師……”周若涵想說什麼話,卻說不出來,不停地抽泣。
顏驥從未見師妹哭得這麼傷心,只以爲自己剛纔說錯話冒瀆了師妹,忙開口道歉:“師妹對不起!我不該亂說話,你不要哭了,看見你哭我好難過。”
周若涵仍舊抽泣不止,斷斷續續道:“師哥……我……等下有話和你說。”她是想等自己不哭時再說話。
顏驥只吶吶的“哦”了一聲,等待周若涵哭過這一陣,想安慰師妹不要哭,又不知如何安慰,怕說錯了話。
“師哥,你說要保護我是真的麼?”周若涵問話的時候仍在抽泣,見顏驥支吾不答,又道:“我沒有怪你說錯話的意思,一點也不怪你。”
既然有周若涵這句話,顏驥也不再猶豫,答道:“是真的!”
周若涵哭聲漸止,用手絹擦去眼淚,向顏驥說道:“師哥,你說保護我,真的不是說着玩的麼?你跟我拉勾吧。”
月色如霜,靜靜撒向青竹仙居。月色霜華下,兩個人伸出小指,勾住一起,這一刻,彷彿時間已經停止,停留在他們勾着小指的時刻。
兩人相視對望,顏驥注視着師妹芙蓉般的面頰呆滯不語,這少年可能還不知自己爲什麼會對她做出這個承諾,但他已做出。那時,顏驥心裡沒有任何猶豫,想着要保護師妹,承諾便在口中說出。
而她也深深注視着自己的師哥,這一刻,她明白眼前的人就是要保護她的人。她眼淚不止,僅僅是因爲“保護”這兩個溫熱的字。
“師哥,你還要拉多久?”
周若涵這一番提醒,顏驥竟絲毫沒有感覺,她又將聲音放大些,一字一頓道:“師、哥、你、還、要、拉、多、久!”
“我要拉……”顏驥發覺師妹是在說自己拉着她的手已經很長時間,但他根本就沒有感覺到有多長時間,彷彿剛剛纔拉在一起。
顏驥慌忙鬆開了手,面露尷尬,只搓着手不知該說些什麼。饒是他這般不說話,周若涵也不開口,似乎在等待師哥說話。
沉靜了半晌,顏驥才道:“師妹,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再哭了,就像你以前那樣開心笑着,你笑的樣子很好看。”
“好看麼?”周若涵目不轉睛的注視着顏驥。
這少年郎似乎覺得師妹這句話問得有些不妥,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妥,支支吾吾說了兩個字:“好看!”
“我哭的時候你也難過?”周若涵又問着顏驥。
顏驥微微點頭,低聲道:“難過!”
周若涵眸心裡流轉出瑩瑩光澤,彷彿皎潔的月華,眸心轉動幾圈,點頭道:“那好,我不哭。”
隔日,朝陽初升,柔和的春陽曬向青竹仙居,幽靜的仙居不時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更有鳥語花香之意。
朝陽下,師兄妹二人同行散步,不知何時兩人已牽着手,是顏驥牽着周若涵的手。兩人面露微笑,似乎已將昨夜傷心之事忘去。
周若涵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被被師兄抓着,即有害羞之色,甩開顏驥的手道:“不能隨便拉我手!”
雖然顏驥自己也不知何時牽起師妹的手,但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不以爲然道:“爲什麼不能?你以前不是也常常拉着我的手亂跑麼?”
周若涵的言語有些閃爍,說道:“那不一樣!”
只見顏驥仍是一副不以爲然的表情,說道:“怎麼不一樣,你牽我手,跟我牽你手有什麼不一樣?可不都是牽手麼?”
周若涵的眼睛像是刻意在躲避師兄的眼神,低聲道:“我的意思是說我現在長大了!”
“你長大了就不能牽你手了?”顏驥問道。
周若涵微微點頭,輕聲答道:“不能隨便牽我手!”
隨後,這兩人像是忽然發現做了什麼錯事一般,表情尷尬,沉默不語。
爲了緩解尷尬,周若涵也不知哪來的想法,說道:“師哥,我們摘花玩吧?這裡有好多花!”也不管顏驥如何回答,便向青竹林中的一片花叢跑去。
周若涵摘了幾朵粉色小花,見顏驥走來,忽然眼珠一轉,像是發現有了什麼好玩的點子,道:“師哥,你蹲下來!”
“蹲下來做什麼?”顏驥雖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但隱約猜到師妹又想耍什麼鬼點。
周若涵也不解釋,微笑道:“蹲下嘛!”
顏驥依照師妹的要求蹲下,覺得師妹玩得高興就好,自己吃點小虧也沒什麼。只見周若涵將幾朵粉花插在他的發中,又仔細看了一眼他戴花的樣子,咯咯笑道:“師哥,你戴花的樣子真好看!”
望着小師妹恬美的笑容,顏驥神情已然呆滯,一時間竟忘了男子戴花不太雅觀,也忘了頭上的花瓣,像吃了蜜糖般傻笑,心道:“小師妹笑起來真好看!”
呆滯了片刻,顏驥終於想起自己頭上還戴着花,忙摘下發間的花朵揉成花瓣向周若涵身上撒去,又將兩朵花插到了她發間,也學着周若涵的樣子笑道:“師妹,你戴花的樣子真好看!”
卻見周若涵玉一般的臉頰忽然一陣緋紅,低頭道:“師哥你……你這是給我戴花?”
“你能給我戴,我爲什麼不能給你戴?”
語畢,顏驥又摘了幾朵話揉成花瓣,向周若涵身上撒去,周若涵也不甘示弱,以相同的方法還擊,這一叢可憐的花朵盡數夭折在他二人手中。
“好你個小子,這一叢花我們早就發現了,要摘來送給師妹的,你們竟然都給毀了!”
尋聲看去,是一衆身着白衣的青年弟子,共有八人。另有一個十六七歲的藍衣少女,一張瓜子臉,雙眉修長,膚色雖然微黑,卻掩不了姿形秀麗,容光照人,那些人口中的師妹多半就是她。
在三清觀,女子是稀少的豔麗風景,極爲珍貴,常有多個男弟子圍着一個女弟子打轉之景,這八個男弟子看來便是護花使者。
周若涵心底,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脾氣多少有些存留,當即反駁道:“你們早就發現了?我就住在青竹仙居,它剛冒出芽我就發現了,難不成它還沒發芽的時候你們就發現了?”
那八個男弟子被周若涵這一句話說得半天找不出話語對答,見周若涵也是個姿色出衆的美人胚子,便有憐香惜玉之心,也不想反駁。
卻見那藍衫少女一陣怒火燒上眉間,朝那八人喝罵道:“不要臉的東西,看見這小妖精漂亮就說不出來話了?”
周若涵哪裡容得下有人叫她“小妖精”,當即質問道:“你說誰是小妖精?”
聽見有人這般形容自己的師妹,顏驥早已按耐不住氣憤,冷笑一聲,說道:“這位師姐說的真好,‘小妖精’一般都是形容水性揚花的女人,到處勾引男人的那種,把一大羣男人勾引到自己的身邊打轉。可憐的是那些男人哦!還向那女人低三下四的舔腳趾,卻還不知道那女人的心思在那些修爲高強、英武不凡的青年俊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