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秉芬看看李建國這模樣，搖搖頭：“建國，你是不是把修東西想得太簡單了，別的還好說，電器哪是誰都能修的，說不定越修越壞......”
“學嘛，其實也沒什麼難的，......芬叔，你別小看老百姓。其實我們現在也是這樣，很多東西壞了就自己修。”
李建國一臉的自信，“如果說不會，那可能是因爲沒有這個維修手冊，但你想，我們發的東西，肯定要配一本手冊的，其實什麼都一樣，就相當於上實踐課了。這裡頭有的人可能本事比較大，他就可以帶徒弟，那一段時間下來，會的人就多了。”
李建國這麼一說，馮秉芬就明白了：“所以這就是培訓修理工？”
“是啊，社會就是個大課堂，我們創造條件讓人來學習，學的東西還能有用。”
李建國看看馮秉芬，一臉嚴肅，“咱們華人天生就心靈手巧，只要教得好，有合適的工具，別的不用擔心的。當然，我也不是說人人都必須會修電視那麼厲害，但咱們這麼多人，一百個裡頭出一個那就是多少人？
一個小區三千人，那就是三十個，三十個人修不好的電視，可以集中起來，讓更厲害的人來修，真的都修不好，也可以當科學研究，說明這電視設計有問題，我們就造更好的！”
馮秉芬聽得連連點頭：“這也是有趣，不過這樣一來，內地以後就沒有零售了？”
“零售？那肯定還是有，吃的喝的用了就沒的東西，肯定得自己買，這要是全國家來供，供不起的，而且肯定也會浪費。租的東西只限於......”
“貴的？”
“不是，是那種，平時用得不多，那個就是感覺用起來不合算的......什麼不經濟......”李建國有些結舌，他不知道怎麼說那個詞。
他雖然是供銷社採購員，能背一個倉庫，但一鳴灌給他的經濟術語也有點太多了，這個就真沒想起來。
馮秉芬呵呵一笑：“明白了，其實還是貴的東西，好比一件禮服，一年或許穿不了幾次，這種？”
這些都是人情練達之輩，每一句話都可以接得恰到好處。
“差不多吧，具體是哪些，到時候看，這個也得慢慢來，衣服......”李建國低頭想了想，突然自言自語似地冒了一句，“衣服不知道能不能租......”
“貴的當然可以，便宜的你就算租，別人也不要的啦，寧可去買啊！”馮秉芬在一旁笑着接口，“其實真的要租，肯定是貴的外套，禮服皮草這種......”
李建國呼了口氣：“回頭我問一下，可能是可以，除了內衣，別的應該都可以，好比小孩子容易長個頭，衣服一年就穿不下了，換季的衣服，南邊先熱，可以慢慢運去北邊，對的，就是這樣......”
李建國腦子裡頭馬上開始盤算起從香江這裡倒騰衣服回去給老百姓換裝的事宜。
他仔細想了想，既然一鳴那小子已經安排何馬崔三人去處理內衣的事項，說不定後頭就接着要掃空香江這些成衣的庫存，說起來，香江好像真就是現在世界上最大的成衣生產基地。
馮秉芬默默搖了搖頭，他當然知道內地人原來都穿的是什麼樣的服裝。
軍人穿的是綠軍裝，工人是藍色工人服，幹部是灰色中山裝，接着就是白襯衫...至於農民，......破衣爛襖的他也不知道是什麼色，泥土色？
沒法想那詭異的畫風，若是按着他來做，最多就是賣衣服，然後回收舊衣，再賣一遍，這中間的差價肯定是比租衣服大得多。
“嗯.......”馮秉芬異樣地看了看李建國，想了想又閉上嘴，他是用不着租什麼東西，至於內地那些老百姓，若是願意穿別人的舊衣也不關他的事。
如果說到時需要從發達國家收舊衣，那或許也可以當成一樁生意，不過自己是不會去做的，沒得丟了臉面：“建國。”
“嗯？”
“舊衣可不衛生。”
“這個不要緊，可以專門有做清洗衣物的單位，主要是讓人少花錢能多穿些款式的衣服。現在基本上一年到頭大家也就兩套衣服換着穿，有些窮地方，幾年都不見得有新衣服。”
專門清潔衣服的單位？馮秉芬有些想笑，你還說這不是酒店咩？
“哦，可若是弄得髒破了怎麼辦？你這是要收押金的吧？之前說機器壞了可以修，衣服這...新衣服出去一次，回來就是破的，你是扣錢還是......”
“當然要扣錢。”李建國回答得毫不猶豫，“不然誰會愛護，公家的東西，也不是誰都會心痛的，反而是要扣錢，大家就都小心了！”
馮秉芬哈地一下笑出來，李建國這話一說，剛纔身上的那層社會主義光芒一下就散退了不少。
李建國奇怪地看着他。
“沒事，我只是覺得建國你確實坦誠，我以前有跟內地幹部聊過，他們說的跟你不一樣，不過...聽起來不像是真的，......”馮秉芬從容地說道。
“我們現在也講實事求是，”李建國自嘲地笑了笑，“這個要是都裝沒看到，以後租東西的事就很難辦了。
其實租東西也是自願的，總之這也是給大家方便，我們也不是想靠這個賺多少錢，就是個社會福利，節省資源的做法，而且有些事集中起來真的會更省，就是管理要跟上，畢竟，也不能光指着別人個覺悟都高。”
馮秉芬微微頷首：“倒也是，唔...建國...那我能不能這麼理解，內地現在相當於國家在做這個生意？只是你們不追求利潤？保本即可？”
李建國點點頭：“差不多吧...其實我們也是在試，以前吃大鍋飯的時候，也是隨便吃，結果嗯...不是太好。”
馮秉芬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建國，他這年紀，那時候的事自然是很清楚的，六十年代從北面擠下來不知道多少人，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從香江帶着米麪糧油北上。
香江的報紙成天都在說內地搞什麼搞什麼...興災樂禍和兔死狐悲的感覺加在一起就演變成一種莫名複雜的情緒。
剛纔這位建國同志嘴裡頭突然冒出的一些含糊的話也提醒着馮秉芬，這個男子正是從那個戰天鬥地的年代過來的，......
“因爲浪費？”馮秉芬小心地問道。
李建國微不可查地瞄了他一眼，不準備跟資本家聊太多這個，只是嘆了口氣：
“現在想想，其實來得太容易的東西很多人確實不會珍惜......有點矛盾，現在試試這種，說不定有用，......
等再過幾年，內地生產的東西多了，大家當然想買什麼都可以。不過總得來說，節約資源總是沒錯了。國家人多，人均資源怎麼也不會夠的！”
在馮秉芬看來，這時的李建國身上已經有了七八分李一鳴的氣質，也難怪，跟了那位十三年了：“其實以我看來，如果租成了習慣，或許別人就不愛買了，......”
“這有什麼要緊？”李建國疑惑地看看馮秉芬，“我們本來就是要提高生活水平，只要有得用，租也無所謂的，這個跟你們這邊不一樣，你們這裡如果不把東西賣出去就收不回錢，......內地不講究這個的，我們是國家，不是......”
馮秉芬微微一笑，不是資本家，我替你說了吧，長長呼了口氣。
“也是，開心就好。對了，建國，你覺得香江如何？”馮秉芬突然問道。
啊？李建國怔了一下，仰起頭。
這話一時間他不知道如何應答，說好和不好都不對。
若是剛來，他倒可以說香江確實是比內地發達，但現在他可知道這是很多原因促成了這個彈丸大的發達地方。
國際貿易港，內地的便宜人工，便宜物資，世界經濟的帶動，就算是這樣，這裡的貧富差距也大得嚇人。
在這裡都能看到對面那破敗的九龍城寨！
還有這高樓林立，看似繁華，其實交通也說不上多便利，越是熱鬧的地方堵得越厲害。
至於人......這一個個倒是不錯，笑得都很開心，說話又好聽，可惜個個都是心機ＢＯＹ！
想了半晌，李建國發現居然無話可說，只能笑着嘆了口氣：“感覺比較複雜，不過總得來，此次來香江，收穫很大......”
收穫很大咩？
馮秉芬輕輕一笑，知道李建國起了些警惕心，兩人畢竟才接觸沒多久，這已經算是交淺言深了，笑着打了個哈哈：“其實你們來香江，我們也是收穫很大......”
“都是同胞......一起做事，總得雙贏！”李建國笑着低聲說了一句，接着看向窗外出神。
幾天之前他如何也想不到，兒子來香江會做成這麼個局面。
只是現在鋪開的這麼多計劃，到底能不能好好的執行下去，至少得有一半要看這些資本家的本事。
李國寶，李福兆，霍應東，濠江的何馬崔三家人，還有眼前這位馮秉芬......都已經在一鳴一連串的佈置之下開始貢獻力量。
這樓下的香江，還有無數人正在紛紛搶購免計劃，甚至連外國人也因爲要佔便宜來買，一鳴應該能處理好這些事吧？
樓下投標，也分成了兩幫人馬，小鬼子遞上來的標書，肯定會被那些評審員批得一無是處，只不過這並不影響大局，東西肯定還是要買的，那邊李家必須儘快拿到貸款。
美元貸款，讓他們自己換成曰元，過幾天升值之後肯定又是一波感謝，因爲是一鳴替他們賺到的錢，這也可以歸到“收穫很大”裡頭。
到時一鳴也就更有威信來安排這些資本家做事！這又是我們的收穫......
兩人各自盯着窗外看了一會，又是馮秉芬先打破沉默：
“建國，內地反正是國家做生意，無所謂能賺多少，但若是咱們在海外，這可以做得很大！”
李建國瞄了他一眼：“芬叔，你想做就做好了，我沒意見的，都是華人的生意，造福的也是同胞。”
馮秉芬哈哈一笑：“等一鳴回來，我跟他說說看。”
馮秉芬忍着激動深深吸了口氣。
他剛纔也在腦子裡頭連續過了好幾次李建國所說的那場面，發現這模式扒個皮實在是好用。
特別是他原本就最爲關注那個九龍計劃。
之前在那房間裡，他只知道要在海外買地建房子，塞進去一堆生意，把華人連成一片，細節卻是沒怎麼說。
但他知道了，這租東西必然就是重要的一招，按這模式可以大大減少移民成本，也是名利雙收，就是不知道李一鳴有沒有屬意讓誰來做。
就像他之前形容的那樣，這些農村改造項目若是換個名頭，那就是三十萬個連鎖莊園，若是這些都私有化，那立馬就是個世界首富，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在海外呢？
馮秉芬還沒聽說過有誰擁有類似這樣的資產！
土地會增值，運營幾乎是無本，因爲有收各種押金，......在內地，租金壓得低是因爲這是國家生意，有國家的良心在看着，但在海外...或許可以放得開些？
只是開始動用的資金量也不會小，馮家一家肯定是不行，肯定還得大家抱團，但這牽頭的人，完全可以是自己啊！
“哦對了，那個是叫使用成本。”李建國突然想了起來。
馮秉芬失笑道：“對租用的人來說那叫使用成本，對放租...咳我是說物主來說，那個其實要合計一下折舊和利潤的。
其實這個倒真是要好好計算一下，建國，一個東西，從新到舊，你訂的租金若是一樣，怕是不妥，可以遞減。”
“是得好好算一下，不過...”李建國看看馮秉芬，“芬叔，內地這邊不會去算利潤。這個可以體現在別的地方。”
“別的地方？”
李建國想了想，本來想說爲人民服務，看看馮秉芬，乾脆改詞：“讓大家開心就好！”
“開心就好咩？”
“是啊，國家的生意，當然是大家開心就好。”李建國說道。
馮秉芬呵呵一笑建那麼好的山莊還什麼都供，當然開心啦！
只要你們內地覺得供得起，他反正是沒意見，又沒要他出多少錢，打量了下李建國，馮秉芬覺得自己也得表示下開心：
“香江的成衣，回頭我們找人算一下有多少量，還有就是舊衣，你想不想讓人收購？”
李建國皺眉想了想：“香江的這些啊，我回頭問一下吧，現在定不下來。”
果然是做不得主啊！馮秉芬心中暗歎。
“對了，芬叔，其實回頭你們也可以捐給家鄉，”李建國突然說道，“或者是你想捐到哪都可以，我們可以組織人來接收。”
馮秉芬愣了一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