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考慮到......交通......”李建國猶豫了下，他也不清楚要考慮到什麼，不過他去過的地方，只要有河，城市往往都是沿河而建，而且兒子對那什麼“漢江奇蹟”很有興趣，大概是覺得以後縣城必須也是把河道利用好。
貝聿銘倒是點了點頭：“這也挺合理，就是建設區會變得很長。”
“長不要緊，只要有路就好。”
“唔，......”
“另外，這裡有個問題，這裡問竹子替代鋼筋可不可行......”貝聿銘看着李建國。
“因爲工程量很大，鋼筋會比較缺，不過南方有很多竹子，......”李建國看看邊上的馮秉芬，“我記得年輕時，有見過用竹子當鋼筋用的，就是不知道這種能扛多少年。”
貝聿銘笑了：“當然有，而且用得好的話，幾十年也是沒問題的，花城有個培正中學，其中有座老樓不但是樓板，連樑都是用竹筋混凝土做的，現在仍是好好的。”
“那就是可以了？”
“當然不是說隨意來用，不能放下就好，得像鋼筋一樣佈局，甚至要編網。地基和樓板也是不一樣的，這裡頭講究很多！”
貝聿銘拿起筆，在自己的本子上畫了起來，“你看，像這樣，而且選竹最好也得有些講究。”
李建國點點頭：“那麻煩貝先生幫我們把標準定下來，注意事項還有搭蓋的流程。”
馮秉芬清咳一聲：“聿銘，這些是當教材用的，我們必須認真些。”
貝聿銘瞄了眼那邊立着的攝像機，點點頭：“這是當然，不會胡弄，......原本這種建築擔心的是防震強度，但既然有了那管子，倒不用擔心太多了，防火倒是要更加註意些，......建中你過來！”
貝聿銘叫過兒子，把這事交給他。
李建國扭頭看看馮秉芬：“鐵道可能也得用這種，可以省點鋼材。竹子長得很快，南方各種竹子都有，而且會竹子加工廠也容易建。”
“這些設備我來採購。”馮秉芬乾脆地說道。
“其實已經安排了。”李建國笑了笑，“到時看看夠不夠。”
“是咩？”馮秉芬摸着下巴，“可惜水泥少不了，另外鐵軌也少不了，水泥廠雖然可以建，但耗電巨大，我看內地也是缺電得很。”
李建國點點頭：“現在都在安排，而且我們可能會重新設計火車，比現在的輕的。”
“哦？”
“支線的火車可能可以輕一些，不用那麼重，甚至可以用汽車發動機來拖。另外鐵軌可能也不會一樣了。”
“鐵軌也不一樣？”
“嗯，現在是一根，可能會試一種波浪形的。”
“波浪形的？”
李建國比劃了一下：“就像是土路車走多了，就有兩條坑道，我們可以直接做這種軌道，然後什麼車都可以在這上面跑，只鋪這種軌的話，比建公路成本要低。”
馮秉芬擡頭想了想，有些明白了：“哦...倒是很有意思，建國，其實說到鋼材，內地如果少礦，我們可以從海外買來，澳洲鐵礦很多，如有必要，我們可以在那裡買礦直接鍊鋼。”
“木頭的話...東南亞也不少......”
“內地沒有咩？”馮秉芬異樣地看了李建國一眼，南洋的木頭雖然多，但內地怎麼會沒有木頭。
李建國使了個眼色：“海外生意......”
“哦......”馮秉芬低聲說道，“南洋那邊華人對內地印象很是不好，此事回頭細說。”
李建國點了點頭。
兩人一邊低聲聊着，一邊看着貝聿銘跟兒子交待細節。
“另外......李先生，”貝聿銘回頭看了正在討論的兩人，又看着李建國，“我想你應該是要做出幾個模型出來對吧？”
李建國點點頭：“既然是要工廠來造，當然要有統一的規格，而且要能靈活地拼成較大的建築。”
看着李建國，貝聿銘微微一笑：“李先生，你不喜歡高樓？”
李建國搖搖頭：“不能說不喜歡，主要還是我剛纔所說的，要考慮儘快蓋出能讓人住進去的房子，成本要低，也要安全，還要考慮到生活方便。”
“那你看這個樣子如何？”貝聿銘示意李建國跟他到一個畫架前，拿起筆，直接在紙上畫了起來，口中淡聲說道，“其實李先生，你這個就是個山莊飯店啊！”
說到賓館酒店，那他設計起來就駕輕路熟了。
李建國有些無語：“不能算是飯店，這是農村改造項目！”
貝聿銘呵呵一笑，來了個超理性反擊：“叫什麼不重要的，我們得看建築用途，......你剛纔說了這裡頭，要建的那些東西，房子花草景觀，住戶還搞生產，租用東西，這不就是個莊園式酒店嗎？”
馮秉芬伸手拍拍李建國：“建國沒事，酒店就酒店，就算是個三十萬家連鎖酒店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聿銘，可別當生意做！”
貝聿銘微微一笑：“我就按着山莊酒店的模式來建吧，可容納三千人生活居住。如果說五十平方的套房，那麼可以是五乘十的長方型，也可以是七乘七的正方......李先生覺得哪種好？”
“應該是五乘十比較好。”李建國說道。
貝聿銘點點頭：“我也覺得......這個樓型實際上每層有三排房間，外圍是一個大回廊，兩米五應該夠了。前後兩排是套房，中間這排不用那麼大，可以是五乘五的小房間，算是標準間。中間兩條走道各有三米會不會太寬了？”
“那你覺得應該多少？”
“兩米五就好了。這樣整個樓寬是二十米，如果說高度不超過六層二十米，這樣重心還是比較穩的。這種樓中間要有幾根柱子，自上而下插到地裡，......”
貝聿銘一邊畫一邊解釋，在紙上做標記。
“單個樓體，長度就看需要，每加一個單元房就會長十米，不過我建議不應該太長，超過五十米會不好看，長寬比例最好是二比一左右。”
馮秉芬伸指數了數：“那麼就是四十米，一層其實是有......”
“每層有十個帶陽臺的套間，八個標準間。”貝聿銘說道。
“建國，這以後準備怎麼分？三四口人住套間，單身或是沒孩子住標間？”馮秉芬看看李建國問道。
李建國摸摸下巴默默點頭，心裡頭有些無奈，這兩人，怎麼好像真當我是建賓館啊！
三十萬家香山飯店，......光聽就頭皮發麻！
我該不會給兒子捅出個大簍子吧？
他有些擔心貝聿銘下一句就要說怎麼收費了，是按香山飯店來收，還是按香山飯店的三十萬倍來收？
貝聿銘扭頭，看着有些出神的李建國：“樓梯在兩頭.....可以嗎？”
李建國愣了下，看看圖：“可以。”
“那麼這一層樓差不多可以住十八戶，四層就是七十二，呵呵，這不是七十二房客咩？”馮秉芬笑着說道。
李建國莫名看了馮秉芬一眼：“什麼七十二房客？”
“沒什麼，...唔，這樣一千戶就得十五座樓，單樓佔地一千平，算來一共是一點五公傾的地......”
馮秉芬回頭看看沙盤，自言自語道，“倒是還好，連整地之類算在內，三個月應該差不多......”
李建國默不作聲，心中暗自估算着工期，他也不敢隨意報數字，馮秉芬家裡有地產業務，開發過樓盤，貝聿銘更是專家，他要是亂說，反而惹得人笑話。
他現在已經後悔說出那三十萬個小區的話了。
說起來也奇怪，自家那臭小子倒是經常小嘴裡嘣出嚇死人的訂單，還能面不改色地讓人興高采烈地自願捐錢捐物，怎麼到我這裡，別人好像有點陰陽怪氣了呢？
李建國盯着貝聿銘的側面，猜測着他心裡是不是也同時在暗自飈數字。
“大致如此！”貝聿銘幾筆就勾勒出一個六層樓型，接着從樓上很飄逸地拉出幾根管子。
“雖然是六層，但頂樓其實只是個天台過道，可以用來晾曬衣物？......”
“嗯，其實上面是可以做些養殖的。”
“養殖？”
“沒事，我隨便說說。”
“這就是安全通道，只是可下不可上。我覺得這開口需要設計得大一些，如果遇到緊急情況，可以快點進出。另外，這管子其實也起到固定樓房的作用，......但這裡有個問題，管子可能會過多。”
李建國抱着肩託着下巴，仔細看着貝聿銘畫出來的圖：“管子多不要緊，上面是可以種東西的，並沒有浪費，對了，這裡爲什麼要加橫管。”
“可以增加管子的強度，”貝聿銘笑着說道，突然扭頭看了李建國一眼，“李先生，這真不是你的想法？”
“不是，我只是轉述。”
“這些想法很了不起，”貝聿銘很認真地說道，“很多人會因此得救！”
李建國很自豪地點頭：“不光是得救，還可以節省很多國家的錢，至少比蓋高樓有用得多。”
貝聿銘呵呵一笑：“李先生好像是對我有意見啊！”
沒聽到李建國的回答，貝聿銘又笑道：“李先生如果去過香山飯店，就知道我並不是只會蓋高樓，香江中銀，就那點地方，只能向上發展，否則就得淹沒在這中環的樓裡頭了。”
李建國微微點頭，他知道這事跟設計師關係不大，但他心裡肯定是不爽的：你們這些人都是能見到中央首長的，不可以提些好建議嗎？一鳴費了多大的勁要見首長都見不到！
馮秉芬也站在一旁邊看邊想，突然開口問道：“五層六層這麼高滑下來，會不會摔傷？”
李建國愣了一下，他倒沒想過這問題，一鳴也沒提，他自己倒是不怕從六樓坐滑梯，但如果是老人或極小的孩子，那似乎有些麻煩。
“可以在這出口做些防護措施，而且這是緊急通道，生死關頭，哪還顧得上摔不摔傷。”李建國指了指管子出口的地方，“可以挖個沙坑。”
馮秉芬搖頭：“若是在美國這種地方，摔傷了人，問題很大。”
他看了眼李建國：“官司會很多。”
“內地不要緊，我們可以安排家有老人孩子住低層。”李建國看了眼馮秉芬，“只要安排妥當，我們不擔心這個。”
馮秉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着又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那大規模去推就有難度了，可惜！”
貝聿銘頭也不回地開口：“有樓梯的，走樓梯也會有人摔傷，可人總得走樓梯。若是要解決這個問題，不應該是建築的事，而是保險公司......”
馮秉芬哦了一聲，瞄了眼李建國，道：“雖然這個可以增加保險公司業務，可惜他們未必願意做，因爲理賠太多，除非立法。”
李建國搖搖頭，並不回答。
馮秉芬原本也不是想聽李建國的意見，他只是想通過李建國之口把話傳到李一鳴耳中，看看那少年又有何高見。
馮秉芬回頭看着貝聿銘畫圖。
保險公司？李建國雖然表面平靜，心裡卻是波瀾起伏，他已經猜到了，一鳴這也是故意的。
明天就有交易會，會上如果擺出這個東西，肯定也有人會提出這個問題，可他們沒一個人會知道，那墨西哥城的地震馬上就要發生了！
如果那個大地震傷亡慘烈，那肯定是會推動這個什麼立法的，只是一鳴是想用這個方案再騙來多少錢的問題了。
貝聿銘畫得挺快，連畫了幾座樓之後叫過來貝建中。
“這個需要好好計算一下。”貝聿銘把紙撕下遞給兒子，“你去算一下。”
“我希望這種房子可以是十天蓋好的。”李建國看着貝建中的背影說道。
“如果都是拼裝的話，十天是有可能的，但不包括平整地面和地基，後面一層層加上去是很快......”貝聿銘開口說道，“我這邊仔細設計一下，應該還有幾種造法。其實若是想外觀不單調，材料選色上也可以做些講究......”
“多謝貝先生！”李建國伸出手。
貝聿銘笑了笑，與李建國握了一下：“等設計好之後，請領導看一看，提提意見。”
“他會看的......”李建國笑道，心想那小子意見肯定有一堆。
馮秉芬看看李建國：“這些房子的配件，是在香江生產？”
“都要生產，不然不夠。”李建國看看窗外，“這種房子在香江應該也有市場吧？”
“自然是有的，不過得看是什麼地方，若是地價高了，誰也不會蓋這種便宜房子。”馮秉芬笑道。
“先在中銀工地那邊蓋一些試用一下。”李建國說道。
貝聿銘無聲地嘆了口氣。
“貝先生，其實你這個做好了，很多老百姓都會感謝你的。”李建國突然再次伸手，滿眼真誠。
貝聿銘笑了笑，也伸手握住，另一支手附上輕輕拍了兩下：“李先生不必擔心，我知道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