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古希臘佚名
聽證會於上午10:00正式開始,到場的人員,鋼鐵兄弟會方面的5位長老會長老,也是本次會議的裁決者,分別是:
鋼鐵兄弟會總部,最高長老克魯比·海德森和其他4名長老(他們的名字我才懶得記),卡特·羅斯福文士長,以及最早出現安排我們住宿的尤金·羅格恩聖騎士長;
以及避難所方面趕來的杜瓦丁·斯曼德斯,他的頂頭上司,今天的真正主角(今天的主角絕對不是我)——金·凱爾文士長,或許馬上應該尊稱爲金·凱爾長老;
哈皮營原埃爾德·蘇羅文長老的部下格爾金·蘇倫聖騎士長和佐倫·亨德文士長,還有在旁聽席的那些鋼鐵兄弟會文士和聖騎士們。
說實話,這是非常奇怪的一次聽證會,有點類似核戰前的法庭審判,但好歹我也是上過軍事法庭的人,對這種場合有了第一次,知道怎麼回事,第二次就不會害怕。
軍事法庭一共有4個環節,簡單,高效。
庭宣起訴書;詢問被告,承認“有罪”或“無罪”;檢察官作起訴陳述;法庭訊問檢察官和被告,出示證據,裁決是否採納;檢察官方證人先被訊問,其次訊問被告方證人,若法庭許可,雙方提出互相反駁之證據或證人;法庭隨意詢問雙方;檢察官與被告均可詰問、反詰任何證人、證言;被告向法庭陳述意見;檢察官向法庭陳述意見;每一被告得向本法庭作一次最後陳述;法庭宣告判決及刑罰。”
而最最讓人感到不解和恐懼的是,軍事法庭提供的證據是不必講究取證手段的,只要出示有力證據即可,合與不合法,完全不影響。可以說,軍事法庭是一個讓軍人既能夠依靠又十分憎恨的地方。對於任何一個不幸的職業軍人來說,它保障了絕對的公平,但也不會放過你的任何一個污點,即使你已經將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遺忘掉,打算重新做人,它依然會不折不撓地把被審判者過去所有的罪惡傷疤全部重新揭開,讓人痛不欲生。
而在現在這種混亂的年代,這種壓抑而灰色的世界中,人們已經絕望的世界中,軍事法庭更是成爲了簡單粗暴,冷酷無情的代名詞。經過軍事法庭審判的軍人不僅前途盡毀,而且必將有牢獄之災。
至於我上軍事法庭那次,幸運又不幸的是,我之所以走上那個令人感到恐懼的地方——而且只有12歲,完全是因爲那次審判將決定我的一生——是成爲一個軍人,或是被放逐到地表,而後者的生存希望,對於一個12歲孩子來說,實在是渺茫。
時至今日,當我又站在類似的場所時,那冷酷的、慘白的燈光,檢察官一成不變的冷漠表情,以及那些穿着筆挺軍裝的警衛成爲了我至今難以磨滅的慘痛記憶,讓我下意識的產生一種畏懼,一種不願意再次體會的感覺。
兩名身穿T-51B,只在腰間攜帶着PPK12的士兵走到裁決席前邊,用最大的聲音喊道:“全體起立!”
旁聽席的人紛紛起立,至於我,本來就站着,而且腦袋上帶着一大坨電子設備,我連轉頭都感到困難,更別提要帶着這個東西堅持1小時左右。
在在場所有人的注視下5名長老依次進入自己的座位,充當檢察官的卡特·羅斯福向最高長老克魯比·海德森微微頷首致意——就像一條主人忠實的狗一樣仰望自己的主人。海德森瞪了他一眼入座,之後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確切的說是我的臉上,我注意到海德森用略帶敵意的目光看了看我,用濃濃的殺意望着杜瓦丁·斯曼德斯,“魔鬼鯊”的隊長。
看來這起事件確實動搖到了鋼鐵兄弟會的內部,刺痛了某些人,讓他們不得不採取對策來對付我們。無論如何,那名檢察官,羅斯福對我,和斯曼德斯並不友好。
兩名士兵環視在場衆人,轉過身,對海德森敬禮後離開到門口警戒,從他們的裝甲左胸可以判斷,MP(MilitaryPoliceman),憲兵,條子,在另一側的門也有兩名。
海德森翻開面前的文件,看了一小會,站起來,他沒用話筒,高聲宣佈道:“第10007246次長老會審判席開庭,但我強調,這只是一次關於事件詳細確切內容的、單純的聽證會,對於相關責任人的處置辦法,將由長老會經過內部討論得出。”
等等,這算什麼?!由長老會內部討論得出!這些老不死的東西,權利的犧牲品,這些傢伙已經把左右別人生死當成了一種毒品,欲罷不能了,這些早該死掉的老頑固,憑什麼讓他們來決定我的性命!
“那麼,開始吧!”海德森聲音洪亮,底氣蘊足,有一種王者之範,但可惜,是一個卑鄙的獨裁者,這就是我見到他本人產生的第一印象。
尤金·羅格恩聖騎士長代替海德森最高長老提問:“杜瓦丁·斯曼德斯,你能大致描述一下整個事件過程嗎?”斯曼德斯正打算開口就被檢察官羅斯福文士長(以下簡稱羅斯福或者檢察官)打斷了:“抱歉,檢察官要求由非直接參與人陳述事件,以避免主觀性,做到儘量客觀,詳實。”
羅格恩看了一眼羅斯福,說道:“本法庭同意檢察官提議,那麼請證人——間接參與人,‘魔鬼鯊’小隊隊員二等兵艾伯特·亞歷克斯來陳述事件發生經過。”
“我反對,二等兵艾伯特·亞歷克斯並非事件的完整目擊者,對於整體事件描述會帶有主觀感情色彩,我要求法庭允許我播放一段錄音帶作爲補充。”所有人全部把目光投向那個人,那個今天註定將要成爲焦點的人——金·凱爾文士長,一個足以決定鋼鐵兄弟會未來的男人。
羅格恩看着重新坐下的在旁聽席內的金·凱爾長老,大家都清楚,遲早有一場巔峰對決,只是,誰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反對無效,另外,請注意,凱爾文士長,您現在在旁聽席上,如果再次高聲喧譁,擾亂正常審覈程序,我將不得不請憲兵‘請’您出去。”
羅格恩說完這話回頭望向那個沉默的男人,克魯比·海德森,後者只是偶爾擡起頭意味深長的回敬他,之後仍然低頭專心研究自己面前的文件。
但在場的人誰都看得出,這場所謂的聽證會,實際上是誰能最終奪得勝利的問題,這是一場體制的戰爭。
一旦金·凱爾獲得勝利,那麼鋼鐵兄弟會就等於從內部承認了自己的脆弱,自己的臃腫和黑暗,一場改革的暴風雨將勢在必行,還有一場永無休止的、真正殘酷的全面戰爭;而一旦長老會獲得了勝利,我很懷疑我們這些人還能否活着走出這間審判法庭。
“那麼請艾伯特·亞歷克斯入場,闡述事情經過。”
一名憲兵轉身離開,片刻後將那名叫做艾伯特·亞歷克斯的“魔鬼鯊”小隊隊員帶入場內,將他護送至證人席,測試了一下擴音設備後轉身離開。
我艱難的轉過頭,想看看斯曼德斯是什麼表情。杜瓦丁的表情很複雜,或許是無奈,或許是憤怒,或許是震驚,他只是皺了皺眉,不過從我的位置可以看到他捏緊了拳頭,顯然誰都沒有料到這個叫做亞歷克斯的二等兵的背叛。
“證人,”羅格恩提醒正回頭望着自己上司的二等兵,“簡要介紹你的身份。”
“二等兵艾伯特·亞歷克斯,鋼鐵兄弟會5703Z團‘魔鬼鯊’小隊步槍手。”
“證人,事發的整個經過你都在場嗎?”
亞歷克斯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他舔了舔嘴脣,回頭向旁聽席瞟去,目光來回搜尋,最後鎖定片刻。
“二等兵,”羅格恩敲了敲那個小槌,“請集中注意力,回答問題。”
“是……是,抱歉,”亞歷克斯伸出一隻手摸了摸鼻頭(看得出來他心裡並不穩定),“整個事發經過,”亞歷克斯在這裡頓了頓,似乎在猶豫,之後肯定的說道,“是的,我在場。”
整個法庭一陣譁然,非直接參與人員,這是羅斯福親口說的,這等於他找來的證人扇了他一巴掌。
羅格恩揮舞小木槌使勁來了一下,巨大的聲響像爆竹一樣,讓法庭立刻安靜下來:“各位請肅靜!”等法庭基本安靜下來後,他繼續說道:“那麼請證人解釋一下自己和檢察官說法自相矛盾的地方。”
亞歷克斯用手掐住喉嚨來回捏了捏(緊張的表現),不安地看了看周圍的人,說道:“我們面見蘇羅文長老前,我將一個竊聽器安裝在了房間內,竊聽器記錄下了整個事件的聲音部分,至於錄音帶,在金·凱爾長老手中。”
法庭這次又是一陣小聲討論,羅格恩等聲音靜下來後再次開口:“那麼,請問金·凱爾長老在之前所說的錄音帶就是指亞歷克斯所非法錄製的嗎,我們暫且不過問錄音帶的來源,先聽聽看。之後由文士們來檢驗這盤錄音帶的真僞。”
……
“……我要你幹掉金·凱爾,這個叛徒。”
“叛徒?”
“沒錯,不必驚訝,外來人。”
……
“他手裡掌握的武器,那些戰術導彈,再加上英克雷的軍隊,在這個我們剛剛放鬆的節骨眼上,鋼鐵兄弟會正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我們不能冒這個風險,幹掉他,我會派對鋼鐵兄弟會絕對忠誠的格爾金·蘇倫聖騎士長前去接替金·凱爾。”
……
“外來人,我破例告訴你這些,並把如此重要的重任交給你,希望你不要辜負我,更不要說哪怕一個‘不’字。你不肯做,自然有人肯做,但你的性命,我就無法保證了。在非常時期,我們並不那麼看重個人的性命。”
……
“我只問你一遍,你答不答應,帶領我的人,幹掉金·凱爾這個叛徒?”
錄音到此爲止戛然而止,很明顯,這並不是完整的錄音,有人動了手腳,只可能是金·凱爾文士長和他的追隨者。
檢察官羅斯福衝審判席點點頭:“大致上就是這樣,整個事件的經過可以理解爲蘇羅文長老企圖以暴力手段威脅這位俄國人,克里斯托夫·阿卡利亞來幫他殺害金·凱爾文士長,阿卡利亞出於求生本能,在斯曼德斯的過激言論下失手殺掉了蘇羅文長老。
但我不得不指出,這段錄音明顯被人做了手腳,並不是完整的,仍然帶有主觀性,不足以作爲證據,我們需要完整的錄音帶。”
羅格恩點點頭:“確實,這段錄音還不足以作爲證據,但牽涉到某些鋼鐵兄弟會內部的機密,所以我們洗掉了部分的錄音,這是經過長老會同意的。”羅斯福顯得有些驚訝,他向最高長老海德森望去,後者依然低頭,默不作聲,隱藏在審判席上不動聲色。
“證人,”羅格恩提醒一直低頭思考的亞歷克斯,“請繼續你的講述。”
“是,審判席,”亞歷克斯嚥了口唾沫,繼續說道,“之後,事態就如同檢察官所言,我跟隨斯曼德斯隊長進入長老廳,看到那個俄國人用槍挾持蘇羅文長老,而兩名守衛正和他對峙,我們進去打亂了這一切,斯曼德斯隊長同那個俄國人談判,希望能夠和平解決。但對方情緒很激動,一失手便殺了蘇羅文長老。”
羅格恩等了一會問道:“證人,你並沒有解釋那兩名守衛的死亡是怎麼回事,請你就他們的死詳細講述一下。”“我、我不能。”亞歷克斯顯得有些畏懼,縮了縮脖子。
“審判席,檢察官方面有問題要問詢證人。”
羅格恩略微思考了片刻,點頭同意了,做了個“請”的手勢。
“證人,請問,在進入長老廳前所有人都要接受檢查並上交所有武器。阿卡利亞,即你口中的那名俄國人,當時使用的是什麼武器?”
“一把手槍,PPK12。”
“那麼,請問俄國人是如何把這把武器帶入長老廳的?”
“我不知道。”
(整個法庭再次譁然。)
“肅靜!肅靜!”羅格恩只敲了一下小木槌全場就安靜了下來,他繼續說道,“證人,這是很重要的一點,請你認真回答羅斯福檢察官的問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有些事不是我這種小兵能夠接觸到的。”亞歷克斯這句話一出口,在場的所有人臉色都不大好看,羅格恩面部抽搐了一下,看來他開始後悔這麼輕率讓這個嘴上沒毛的二等兵來這裡作證詞了。
“那麼,我們請負責蘇羅文長老安全的佐倫·亨德聖騎士長來說明一下檢察環節是怎麼回事,”羅格恩看了看有些不安的二等兵,“憲兵,請把艾伯特·亞歷克斯帶下去,將佐倫·亨德聖騎士長帶進來。”
兩名憲兵上前直接架起亞歷克斯把他強行拖了出去,這傢伙在路上一直喊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使勁擠擠眼,感到有些昏沉沉,或許是因爲昨晚上沒睡好的緣故,嗓子已經發幹,但還沒輪到我發言,只好等下去了。
片刻後佐倫·亨德聖騎士長被帶到,他看起來有些頹廢,頭髮凌亂,眼窩發黑,明顯也沒睡好。聖騎士長被憲兵攙扶到證人席,羅格恩很體貼的讓人找了把空椅子給他。
“證人,”羅格恩的表情看上去挺兇,實際上是這樣,一個人處在什麼位置,自然會不知不覺成爲什麼樣的角色,“簡要介紹你的身份。”
“在下是哈皮營的佐倫·亨德聖騎士長,負責埃爾德·蘇羅文長老的個人安全問題以及哈皮營內部安全事項。”
“那麼,證人,你能否告訴我們,這把——”羅格恩頓了一下,“PPK12是嗎,這把PPK12是怎麼回事?”
“我調查了當日的電子數據記錄,就在半小時前,記錄顯示,”亨德舔了舔嘴脣,深吸一口氣,“記錄顯示有人修改了電腦自動安排的執勤表和檢查細則,長老廳門外的執勤人員被替換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羅格恩用兇狠的目光掃視整個法庭,問道:“那請問是誰修改了那些數據?爲什麼他幹完這一切卻不把修改的痕跡抹去?”
“數據顯示,”亨德緊皺着眉頭,胳膊放在證人席的桌子上,攢成了拳頭後又放開,“是埃爾德·蘇羅文長老修改了執勤表。”
全場再次譁然,羅格恩舉起手中的小木槌使勁敲,用力過猛,木柄居然斷了。
“肅靜!肅靜!憲兵,給我換一個結實點的!”一名憲兵上前拿走斷成兩半的小木槌離開,羅格恩氣惱的使勁拍桌子,聲音之大蓋過了所有聲音,讓人們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他。
“證人,”羅格恩皺着眉頭,表情十分嚴肅,“你要明白這是一起殺人事件,關乎到我們鋼鐵兄弟會的榮譽和權威。你十分肯定是蘇羅文長老自己做出了變動?”
“我無法肯定,”亨德搖了搖頭,“但只有我和長老有權限,指紋檢測,其他破解方法是沒用的。”
羅格恩咳嗽兩聲打破死亡一般的寂靜,扭頭看着檢察官羅斯福:“檢察官方面有什麼要問的嗎?”羅斯福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搖了搖頭:“我覺得我們可以進入下一個環節了,計算機重新模擬場景再發生。”
羅格恩點了點頭,從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拿起一個按鈕,衝着審判席背後的屏幕按了一下。
整個法庭突然暗了下來,而審判席後邊的屏幕卻亮了起來。
計算機自動模擬了整個事件的經過,包括蘇羅文長老威脅我幹掉金·凱爾文士長,我與長老不和,我抽槍挾持蘇羅文(實際上是挾持過後才抽出的槍),斯曼德斯帶人從外邊衝進來,之後,在緊張的對峙中蘇羅文命令守衛開槍,2名守衛被我搶先殺死,我情緒過於激動,斯曼德斯勸阻無效,我又失手殺害了蘇羅文,這才意識到自己鑄成大錯,放下武器投降。
這簡直就是狗屁。
這也叫軍事法庭?真是諷刺,我的律師呢,我的證人呢。整個法庭只有這兩個小丑在這裡亂叫,一會讓這個上來說一段,一會讓那個上來掰幾句,我在這裡幹坐了半小時,看着證人一會換一個,連句話都說不上。
我偏頭看看旁邊的斯曼德斯,“魔鬼鯊”隊長看來早就習慣了這種無厘頭的審訊程序,他張大嘴打着哈欠,顯得睡眼惺忪。
電腦模擬完畢,整個法庭燈光又再度亮起,那些伸長脖子像鴨子看戲一樣的長老們紛紛扭回頭,臉上還是帶着那一成不變的嚴肅和漠不關心,簡直像上凍的黃油塊,又硬又黏又涼。
“克里斯托夫·阿卡利亞。”羅格恩突然提到我的名字,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當然,聽證席的人只能看到我盯着一個又大又沉的大鐵殼,但我感到後腦勺快被那些各種各樣的目光融化了。
“我問你,當着最高長老會的面,你最好說實話,不要說半點假話,”羅格恩不放心的又瞪了我一眼,移開目光,“我問你,事情的發展就像電腦虛擬的過程一樣嗎?”
不,根本就不是,我可沒有殺那2個倒黴的守衛。
“是,基本相似(除了我的那部分,簡直差到了十萬八千里外,PPK12有4秒重新充能時間,只要我開槍幹掉除了蘇羅文外的任何一個人,他們剩下的人都可以趁着4秒空當把我打成蜂窩)。”
我說完這句話全場沉默了,就像電影突然暫停了一樣,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在期待我的腦袋上那個巨大的玩意能有反應。
燈沒亮。
“那麼看來你說實話了,”羅格恩鬆了一口氣,繼續問道,“那麼,在這件事事發之前,你知道埃爾德·蘇羅文長老與金·凱爾文士長之間出現了矛盾,嚴重到雙方發生流血暴力衝突的地步嗎?”
“我不知道(金凱爾只告訴我這個埃爾德·蘇羅文長老不喜歡外人,一個鋼鐵兄弟會的老古板而已,一個權力的犧牲品而已)。”
所有人不由自主瞟向我的腦袋,讓人們又一次有所期待但依然失望,燈沒亮。
“好吧,”羅格恩回頭看看最高長老,對方依然沒動靜,他又扭過頭,“那麼,我們對你的提問到此結束,接下來我們要針對杜瓦丁·斯曼德斯提問。”我長出一口氣,我在這裡待了這麼長時間(當然還得繼續熬下去),就爲了回答這兩個問題而已。
“等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一聲吸引了過去,那個沉默的男人,克魯比·海德森最高長老從審判席起立,終於開口了。
“我覺得還有一些問題需要詢問這位從俄羅斯來的朋友,克里斯托夫·阿卡利亞是嗎,頑強的民族,值得人欽佩。”海德森說話的同時從審判席出來,走到羅格恩旁邊,聖騎士長自動讓出位置,站在一旁。
“阿卡利亞,我知道你現在隨時可以援引外交豁免權和政治避難協定來選擇不回答我的問題,”海德森長老臉上的線條像被風霜侵蝕過的石頭一樣剛硬,還有他的聲音,略帶沙啞而堅定無比,“但我希望這個問題由你來親自回答,因爲它與今天的這場審判,還有那些軍事機密毫無關係。我想知道,你對我們鋼鐵兄弟會的印象,看法是什麼樣的?”
海德森長老說完便離開,重新返回到審判席上。羅格恩又站在桌子前,低着頭瞪着我,觀察我的反應。至於羅斯福,檢察官把頭偏向一邊,嘴裡邊小聲嘟囔着什麼。
而斯曼德斯,他皺着眉頭看着我,一看不發。
“鋼鐵兄弟會自成一派,科技先進,實力強大,團結。”
其他人都鬆了一口氣,慶幸我沒說出來什麼讓人吃驚的話來,羅格恩清了清嗓子,準備提問斯曼德斯。
“抱歉,審判長,我還沒有說完。”我大聲打斷了羅格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想我的模樣這時候一定很可笑,但他們馬上就笑不出來了)。
“想知道我的真實想法嗎?”我指指腦袋上的大傢伙,“說實話,這個東西根本就不管用。”
“鋼鐵兄弟會擁有高科技,是沒錯,但從來不肯與外人分享,從來只希望自己強大,而可以永遠處於審判者的地位,掌管其他人類的生死,把他們當畜生一樣。也就是你們西方人所說的神——耶和華的地位。你們恐懼,恐懼出現崛起的新勢力,從外部推翻你們,雖然人人都知道你們無意統治廢土,連你們自己也信奉並嚴格遵守這種做法,但一個強大的力量怎麼能不引起外界的懷疑和注視?這就是鋼鐵兄弟會最無奈的地方,要麼毀滅別人,要麼被別人毀滅;
你們團結,所謂的團結,無非就是自己人死死抱成一團,永遠不接納外來人而已。恕在下直言,鋼鐵兄弟會現在是怎麼保持自己的人員數目不會持續不斷減少的,是怎麼讓這個組織還有足夠適宜年齡的人來守住防線的,又是怎麼完成這個異常穩固而又異常脆弱的整體的,我想各位都很清楚。
這纔是我的真實看法,作爲一個外人,不用負責人,不用擔心自己說完這番話所需要付出的代價的看法。”
我一口氣說完,坐回到位置上,等着這些震驚不已的人們從震驚中回過味來。
單調的掌聲響起,令我有些意外,居然是海德森。
“年輕人,”最高長老從審判席出來,走到審判庭前,把仍然發愣的羅格恩輕輕推到一邊,“我很敬佩你的勇氣,這個年代,肯說實話的人,不多了。真相往往並非人們所樂意接受的,更何況它需要付出代價。”
海德森拍了拍羅格恩的肩膀,後者反映過來,嘴巴微張,盯着身旁的最高長老。海德森把嘴湊到羅格恩耳邊說了句什麼,返身回到審判席。
羅格恩再度昂起下巴,先看了看我,之後環視整個法庭,最後目光落在金·凱爾文士長臉上——這是我的猜測,因爲我看到他的嘴角抽搐一下,臉上是不甘又無奈的神情。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有一種頓時輕鬆下來的感覺,這場審判,我們贏了。
等等,我們?我苦笑,即使羅根·漢默和金·凱爾這麼對我,我依然下意識把他們當做“自己人”?我只能對此表示無奈,凱爾說的沒錯,一種恐懼已經深深植入我的心底了,害怕背叛,害怕孤獨。
我不由懷疑,我是一個軍人,可以毫無愧色的說,自己是廢土世界的強者,和那些過了今天沒明天的平民百姓不一樣,極強的求生慾望和極爲堅定的信念讓我得以從種種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中存活下來,但,我究竟在害怕什麼?
“關於克里斯托夫·阿卡利亞的問詢到此結束,接下來將討論‘魔鬼鯊’隊長杜瓦丁·斯曼德斯首席聖騎士的事故責任,”羅格恩說着看着斯曼德斯,表情十分複雜,“由剛剛的電腦場景模擬再現我們可以知道,杜瓦丁·斯曼德斯試圖說服克里斯托夫·阿卡利亞,但最終造成後者情緒過於激動,槍支走火。”
“審判庭,檢察官認爲斯曼德斯的行爲需要討論屬於‘不做爲犯罪’還是‘積極犯罪’,我們難以證實在埃爾德·蘇羅文長老和金·凱爾長老關係不和到拔刀相見的地步時,直屬金·凱爾文士長的斯曼德斯不會趁機利用這個情況,造成蘇羅文長老的死亡。
或者說,一旦‘積極犯罪’這點被證實成立的話,”羅斯福故意頓了片刻,給大家足夠的心理準備時間,“那麼可以說是斯曼德斯‘殺害’了蘇羅文長老,甚至更可能,真正的殺人兇手,就是在聽衆席上的金·凱爾文士長本人。”
經歷了這麼多的波折,整個法院再次因爲這條爆炸性的推論而陷入一片嘈雜和爭論。
“肅靜!肅靜!”羅格恩用憲兵新換的小鋼槌使勁砸桌面,“檢察官,你要知道,你現在指控的可是一名鋼鐵兄弟會的德高望重的長——呃,長老的候選人,所以請您慎重。”
羅斯福惡狠狠瞪了羅格恩一眼,但看向審判席後他的臉色變了,倒是和羅格恩剛剛的表情差不多。
“嗯……”羅斯福“嗯”了一聲,半天沒下文,最後憋出一句話,“但看情形,斯曼德斯並非‘積極犯罪’,啊,不是,並非直接負責人。”檢察官抹了抹頭上的汗,恢復了鎮定繼續說道:
“我們可以肯定克里斯托夫·阿卡利亞沒有殺掉埃爾德·蘇羅文長老的意圖,從而推得他無罪。作爲該推論的依據,我們可以援引戰前很著名的一個例子,2047年美國堪薩斯州曾經出現過一起案例,一名婦女打算在自己丈夫下班回家時殺掉他,在這之前她檢查槍械,誤以爲子彈沒有上膛,結果誤操作引發了走火,恰巧此時她的丈夫從外邊返回,被當場打死。
事後,堪薩斯州最高州立法院判定該婦女無罪,理由是該婦女雖然存在殺害自己丈夫的犯罪意圖,但在扣動扳機前那一刻直至其丈夫中彈該女子均沒有此意圖,純屬一起意外事故,所以無罪施放。”
羅格恩看着羅斯福,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檢察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用不太穩定的聲音繼續說道:“因此,既然這個俄國人阿卡利亞在扣動扳機前直至蘇羅文長老被殺害均沒有犯罪意圖,我們可以斷定他無罪。而,對於斯曼德斯,我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屬於消極行爲,或者說,‘消極犯罪’。”
法庭很安靜,我想這下所有人都迷惑了,不知道羅格恩和羅斯福的態度變換爲何如此之快。這下不僅那些旁聽席的聽衆們有些迷惑,連我和斯曼德斯也是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總之,這次聽證會到此結束,此次事件暫時封存到檔案中,除非得到長老會首肯,不然無人可以調閱。那麼我宣佈,聽證會正式結束。”
沒人想到,這場原本可能伴隨着腥風血雨的聽證會就這樣虎頭蛇尾般的結束了,至於鋼鐵兄弟會內部的問題,我想很可能,金·凱爾和克魯比·海德森私下達成了某種協議,兩人選擇了用溫和的方式而不是以人命爲賭注來博輸贏。
聽證會結束了,雖然在這之前我也有過不安和心虛,但沒想到這麼快,就好像發了一會呆,一切就那麼過去了,恍如隔日。
秉承着“讓領導先走”的習慣,全副武裝的憲兵們護送着長老會先退場,之後是直接參與聽證會的鋼鐵兄弟會人員和旁聽席的聽衆,最後是我和斯曼德斯,依舊被憲兵押着回到候審室。
憲兵們把我們送到審訊室內,而他們卻守住外邊,不允許他人出入。我看看斯曼德斯,他也一臉茫然,不明所以。
“我會按你的要求做的,鋼鐵兄弟會絕對不會葬送在我的手裡。”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來,前邊的是最高長老克魯比·海德森,後邊是金·凱爾。我和斯曼德斯同時從座位上起來,最高長老擺了擺手示意我們隨意,自己也挑了個位置坐下,金·凱爾一邊嚷嚷着“我會證明給你看的”一邊也選了個位置坐下。
“衛兵,來4杯咖啡,不要放糖,”海德森長老說着看了看我和斯曼德斯,“你們肯定很好奇剛剛的一幕吧?”
我點點頭:“我絕對不會有興趣。”
海德森長老笑了,看着我:“聰明人,不去了解自己不能瞭解的東西。不過這些事,說了也無妨。”海德森看了看身邊的凱爾,後者一直盯着他,臉上有些不滿。
“我現在很確信金·凱爾長老的能力了,只不過,用這種方式,確實不大妥當。畢竟,損失了一名長老,整件事情還這麼不明不白——哦,當然和接下來要發生的相比就不值一提了,凡是戰爭就絕對要有付出,纔有收穫。”
“但,”海德森最高長老說着換了一個姿勢,“金·凱爾長老,請你不要忘了鋼鐵兄弟會的宗旨。我們不稱霸,但不代表我們可以眼睜睜看着別人壯大,直到最後和我們分庭抗禮的地步。
我絕對信任你,能夠將鋼鐵兄弟會從英克雷的泥潭中拉出來,讓鋼鐵兄弟會重新回到之前的地位。但你要知道,不要把事情做過了,我只答應你,把鋼鐵兄弟會從這個危機中解救出來,至於之後的事,我們還要再等等看。”
金·凱爾點點頭,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屑:“我會把鋼鐵兄弟會帶到前所未有的輝煌的,前所未有的輝煌。”
“是啊,”海德森長老壓抑着自己話語中的火氣,“之後呢?我們佔據廢土能夠佔據的每一寸土地,看着那些被我們逼迫在夾縫中求生存的人們一次次絕望的對我們發動襲擊,看着我們的戰士在整個美洲不斷死亡,這是你想要的嗎?
誰想要強權,誰就要付出血的代價,敵人的血,親人的血,最終血流成河,而那一人獨自沐浴其中。”
金·凱爾長老看了看天花板,把目光轉向別處不再說話。
“凱爾長老,恭喜您。”斯曼德斯說話的同時從沙發上起立,敬了個禮。
金·凱爾沒看他,只是含糊不清的“唔”一聲,點點頭,依然看着別處。
“順便告訴你,”海德森看着我,“你和你的俄國朋友可以離開了,我們正好要清理一個克拉馬斯河旁邊的村莊,現在就起程,你們可以搭一趟便車。”
我從沙發上起身,衝海德森和凱爾敬了個俄國式的軍禮:“那麼,在下告辭了。”
海德森揮了揮手,一名憲兵走上前,示意我跟着他。
我回頭最後看一眼金·凱爾和杜瓦丁·斯曼德斯,估計他們也沒有想到,這樣就結束了?我慶幸,這樣就結束了,我原本以爲自己不可能完好的離開鋼鐵兄弟會,他們至少從我身上扒層皮。
結局大大出乎我的意料,10分鐘後,我們4人整裝完畢,和一支聖騎士小隊,以及3頭雙頭牛一起,去一個叫做莫東村的地方,總覺得怪怪的,聽名字這麼像亞洲的地名。
“祝你們好運,”金·凱爾乘坐CH-53E回到了哈皮營,海德森長老親自出面送我們,“你們要回家了,特別是你,阿卡利亞,我很佩服你,一個俄國人居然能夠在美洲活下來。”
我看着克魯比·海德森最高長老,這個鋼鐵兄弟會名義上(或許就是實質上的獨裁)的最高統治者,他比起來金·凱爾眼睛裡沒有那麼大的光彩,或者,稱之爲野心。相反的,他的眼睛更多了幾分沉着,隱忍,而且眼光更長遠,更開闊。
至於鋼鐵兄弟會在誰的領導下會走向輝煌而不是滅亡,我不敢輕易推斷,只能說,這兩人各有各的強項,各自有各自可以發揮才能的時期。
我正盯着海德森的額頭,觀察那上邊皺紋的迴路,突然聽到輕微的嘯聲,就像——火箭彈劃破空氣,正朝我們急速飛來。
我擡起頭,看到一個極小的黑影從高空掠過,帶着輕微的呼嘯。附近的3處“毒刺”導彈拖着尾焰向它衝去,那慢悠悠的姿態讓人懷疑是否打得到那個黑點。
黑點逐漸靠近,漸漸化爲一隻大鳥呼嘯着飛過,另一個小不點從它上邊脫離,拖着長長的尾焰朝我們飛過來,而大鳥又化爲黑點,逐漸遠去。
“導彈!隱蔽!”2個T-51B撲過來打算拽走海德森長老,把他拉進地堡,但導彈就要來了。我只來得及喊一句“還有第二輪”就被迫尋找掩體去了,倉促中看到郭諾夫他們朝着另一個方向跑,我心裡咯噔一聲,這下完了。
一枚導彈爆炸,聲音震耳欲聾,如果不是有核動力裝甲的隔音降噪功能,我想我的耳朵很可能要嗡嗡上半天。衝擊波把我高高掀起,之後頭朝下重重掉在地上,我用手護住腦袋,總算沒有把脖子跌斷。
至於另一邊的海德森長老和那兩名T-51B則不見蹤影,他們剛剛在的地方現在是一片焦土和一個小小的淺坑,海爾法,英克雷也是在湊合。我深抽一口氣,活動一下四肢,感到稍微挪動一點渾身就疼得要命,我向四周看去,幾個T-51B在地上掙扎呻吟,見不到郭諾夫他們的蹤影。
是死了還是跑掉了?第二枚導彈怎麼還沒來?難道英克雷只派了一架“捕食者”?
周圍傳來火神炮嗡嗡的巨大射擊聲,還有幾枚“毒刺”導彈拖着慢悠悠的尾焰升空,而天空中一個黑點尖嘯着再次路過,該死,英克雷居然動用了2架“捕食者”,爲了確保萬無一失。這回是另一枚導彈,像死神般發出呼嘯,濃濃的煙霧,朝我撲來。
我死死盯着那一枚緩緩變大的導彈,我現在根本就動不了,而周圍也沒有人可以指望,這下死定了。我沒想到,這纔是真正的陰溝裡翻船啊,沒想到,我在廢土混了這麼久卻要因爲“連帶戰果”被幹掉了,等於被當成捎帶的目標,死得真悲劇。
“最高長老呢?”一個聲音從我背後響起,“我們要先救他!”
導彈的呼嘯更加近迫。
“先把他拖走,”另一個聲音顯得沉着而冷靜,“救一個算一個。”
我感到被人拽着腦袋,被一路拖進了地堡,整個過程慌亂、無序,我先被門夾住身體,之後被在樓梯上拖來拖去,不過最後終於活下來了,感謝上帝。
媽的,感謝上帝,耶穌,耶和華,基督,管他媽的叫什麼名字。
我活下來了,想到這裡我又有點想哭。
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