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妃被禁在延禧宮,皇上的心情並不好,他實在想不通,這毒是誰下的,如果說是婢女,那好象沒有因由,如果說是素妃,難道真的是怪罪自己青樓之行或是留宿承乾宮,好象是,自已卻又不願意相信。胡思亂想間,手下的毛筆字也寫的丟三落四不成章法。
“皇上,奴才王福全給皇上請安。”王福全前兩日被打了板子,休息了幾天,傷剛見好,便一大早來到養心殿當職,看皇上正坐在案子後寫毛筆字,便對着案子跪了行禮。
“王福全,前兩日可打疼你了?”皇上聽見王福全說話,把沾着墨的毛筆架在雕着二龜坐浪的萬壽菊黃澄泥硯上,搓了搓寫酸了的手道。
“奴才不疼,只要皇上高興就好。”王福全回道。
“前幾日你被打板子,朕心不安。”皇上在案子後面的駝色雕牡丹椅上坐了下來:“可你屁股還沒好,就開始嘴癢了,宮裡有人知道朕出宮去了青樓的事,是不是你先講出來的?”
王福全聽了皇上的話,嚇得把手裡拿的拂塵放在一側,雙手撐地,重重的在養心殿磕了個頭:“都是奴才的錯,奴才再也不敢了。”
“你要記住,禍從口出,言多必失,到時候朕想保你都保不住,朕雖然說是天子,有些事也身不由已,你知道嗎?”皇上道:“你起來吧。”
“奴才謹遵皇上教誨。”王福全拾了拂塵,從地上爬起來,不及拍腿上的灰,便匆匆走到案子後面,伺候皇上喝茶。
“不如,你再陪朕出去走走吧,朕寫了好一會子字,也累了,心神不寧,總也寫不成。”皇上喝了口茶,問王福全。
“奴才,奴才真的不敢出去了,萬一太后知道了,非得再打奴才一通板子。”王福全跪下道:“奴才這屁股才長囫圇了。”
“你怕什麼,這次出去一會就回來了,不會被人發現的。再說,朕這回一定保你,朕說不能打,誰敢打你。”皇上道。
王福全聽了,知道扭不過皇上,就算再被打一通板子,或者就是掉了腦袋,那也得遵命。不然,現在腦袋都有可能沒了。
二人換了便裝,王福全去叫了正在大殿當差的納蘭,把上次他的衣服又拿出來讓他趕緊的換上之後,皇上大步走在前面,二人緊緊的跟了,方奔了安城北部而去。
三人到了安城北部,對集市上的雜耍小吃酒樓戲臺倒是視若無睹,按着上次的路線,直直進了情深閣,老鴇正站二樓樓梯上招呼一樓廳裡的客人,這回一眼就認出了三位豪客,趕緊搖着手帕子從樓梯上“噹噹噹”的走下來迎接,復又叫了個提壺的小廝,伺候三人在一樓廂房裡坐定,又叫上了三盤小菜一壺小酒,顯得分外殷勤。
“不用你,把沁雅姑娘叫來吧。”王福全看了看皇上的臉色,對老鴇說:“讓沁雅姑娘來給各位公子唱首小曲下酒。”
“三位爺真是好眼光,我們沁雅可是這周圍三百里內的大頭牌。”老鴇笑着說:“不過,不巧的很,沁雅她呀,現在不在。”
“怎麼了,沁雅病了嗎,還是在陪客人。”皇上問道。
“那倒不是,只能說是我們沁雅好福氣,嫁了個呀,在京城裡爲官的,聽說,有銀子又有勢力,嫁過去呀,還是做正室,不是做小妾。你說說,你說說,我們情深閣哪位姑娘有這麼好的福氣。”老鴇回道。
“怕是給你的銀子多吧,什麼做正室,不做小妾,只要給夠銀子,怕是去做鬼,你都能送她上路。”王福全道。
“這位爺說話可得有憑有據,我這做的可是正經生意不是黑店哪。”老鴇不滿道。
皇上聽了老鴇的話,心裡更平添一絲壓抑,問老鴇道:“什麼時候的事。”
“爺,我們沁雅姿色才藝雙絕,這每天看上她的男人,都踩破門檻了,所以這被人娶走,真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也知道爺喜歡沁雅,現在她有了好歸宿,爺應該高興纔是呀。”
“那沁雅嫁的是哪家當官的,什麼官?”王福全接着問。
“爺,這都是媒人用轎子擡去的,我這做媽媽的也不好跟過去看呀,再說,人家給了銀子要了人,就沒我們什麼事了,知道太多了,命會短的呀。”老鴇搖着帕子扇了扇風道。
“公子現在就是想知道,你要不說,現在就讓你短命。”王福全說着,用眼瞅了瞅納蘭,納蘭“譁”的把刀抽了出來。
“我這徐娘半老還是嚇大的?”老鴇看了眼納蘭道:“做生意要有做生意的規矩吧,你這上茅廁還要排隊了,就是皇帝老子來了,難不成還帶人去搶新娘子不成?”
皇上聽了,沒有讓王福全再問下去,或許老鴇說的是對的,沁雅被別人娶走,還有可能過的很幸福,就算是她現在沒嫁人,又能跟自己怎麼樣,自己是皇帝,她只是一個青樓女子,就算兩心相許,太后,大臣也不會同意她入宮,就算入了宮,**那麼多女人,皇上要雨露均沾,也會冷落了她,她的身世已經夠可憐了,現在有人要接她走,應該爲她高興纔是,心裡雖這樣想着,心裡倒底不痛快,無心喝酒,站起來便欲走出廂房。
“您忙什麼呀,爺,我再叫別的姑娘來陪您吧?”老鴇又滿臉堆笑退到廂房門口。
“不用了,你閃到一邊去,別擋了我們公子的道。”納蘭看老鴇擋了路,就又把刀抽出來,對着老鴇晃了一晃,老鴇識相的靠到一邊門上,又對着皇上嗔道:“爺如果不想要沁雅姑娘留的東西,那就算了。”
“沁雅姑娘的什麼東西?”皇上聽了,心裡一陣漣漪,呼吸都重了些,又退回到房間圓桌邊坐下。
老鴇不急不慢從門口退回來,也撿了個凳子靠着圓桌子坐了,從袖裡掏出一個胭脂紅繡花荷包,王福全接了,遞到皇上手裡,只見上面淺淺繡着一支素淨白百荷,白百荷邊上繡着兩行小字:誰念西風獨自涼,
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這是清代才子納蘭性德的一首詞,名字叫做《浣溪紗》,是說過去以爲很平常的東西,當失去時才知道可貴,原來上次一見,皇上對沁雅有心,而沁雅也是個有心之人,皇上攥着這個荷包,心裡有了一絲高興,有一點失落起來。
“這是沁雅姑娘讓我送給大爺的,說是回謝大爺的玉佩。”老鴇撇了撇嘴道:“不過爺您好像是做了賠錢買賣了,這荷包就是給你一籮筐恐怕也沒那玉佩值錢。”
“你是不是沒了那玉佩?”王福全責問。
“你可不要血口噴人,我是想要,但沁雅不給呀,我怎麼能硬要,人家現在是有身份的人了。”老鴇道:“我可沒那麼不識相。”
“沁雅姑娘還交待什麼了沒有?”皇上道。
“沁雅還怕我認不出你們,就衝你們這帶刀的公子,我能忘了嗎?動不動就抽出來,嚇唬我們平常老百姓還行,這要皇上來了,你敢再抽出來,先把你自己的腦袋給削嘍。”老鴇不滿道。
“你放心好了,他的腦袋長的很牢,一時半會皇上還不想削。”王福全接着道。
“你的屁股又好的差不多了吧,王公子。”納蘭道:“要不要把屁股上的膏藥撕下來貼嘴上。”
皇上沒有理會老鴇跟二人亂說着什麼,端起桌上的象牙色小酒杯,自己滿滿的倒上,仰起頭一飲而盡。
王福全見皇上這樣,對着老鴇揮了揮手:“你別屁股跟長這了一樣,該幹什麼你幹什麼去啊。”
老鴇聽了撇了撇嘴,把搖了半天的手帕子放回袖裡,雙腿跟踩了棉花似的退到門口,回身關上了門,又到廳堂陪客去了。
“皇上您少喝點,這喝醉了傷身,太后要知道了,準得生氣。”王福全見皇上一杯接一杯的幹着,不免站在皇上一側小心伺候。
“朕沒打算喝醉。”皇上接過王福全倒的酒,端到脣邊幽幽的道:“喝醉了有什麼好處,該記住的不是還牢牢的在心裡。朕不逃避,朕就是心裡有些涼,想用這酒給暖一暖罷了。”
“那讓奴才陪皇上喝兩杯。”納蘭解下配刀,端起王福全倒的另一杯酒,也是一飲而盡。
“你倆別幹喝着,吃點菜呀。”王福全把裝着花生米,蒜拍黃瓜的盤子往皇上身前挪了挪,皇上跟納蘭卻誰也沒動筷子。
“你是個乾脆的奴才”。皇上看着納蘭道:“朕上次聽說你那個心上人,叫什麼名字來着,說給朕聽聽。”
“她…..名字裡有個雨字。”納蘭放下酒杯,嘴角含笑起來。
“雨好,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都是好句。”皇上道:“你比朕有福氣,好好珍惜纔是。”
“奴才遵命。”納蘭道。
兩個人就這樣你一杯我一杯的邊喝邊聊着,不覺已過了中午,看外面似乎有云遮了太陽,光線暗淡了不少,王福全勸道:“回吧,皇上,宮裡事務煩雜,離不開皇上,看這天也要下雨了,淋了可不好。”
皇上回頭透過廂房的簾子看了看外面,大街上行人匆匆,這大熱天的雨好像是要來了,於是站起身來,倒有些踉蹌,納蘭趕緊扶了,王福全架住另一隻胳膊,另一隻手在懷裡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才緩緩的出了廂房門,穿過一樓熙熙攘攘的廳堂。出了情深閣的大門。
走了幾步,皇上忍不住又回頭望了望書着“情深閣”三個鮮紅大字的椰褐色條形木牌,木牌依舊跟上次一樣高高的懸着,而伊人不在,物是人非,卻再也無法追回了,不覺又嘆了口氣,才向着皇宮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