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灰暗,把雲彩都染成了灰色,天際空曠而高遠,如今看着,卻要壓頂,讓人覺得煩悶。
迴雪又喝了兩服藥,頭纔沒有那麼疼了,靠在榻上,打開窗戶,想着吹一吹冷風。
在屋子裡悶的厲害,喝過藥,身上有些發汗。吹一吹風,倒覺得清爽些。
煙紫正收拾着迴雪的衣裳,將舊時的衣裳都拿出來,細心的疊好,放到一個大箱子裡,而冬天要穿的衣裳,全部拿出來,先是掛在架子上晾着,然後也疊起來,只是放在一個櫃子裡,這樣拿取比較方便。
王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進來給炭盆裡加了幾塊炭,黝黑的炭放到燒的火紅的炭堆裡,激起一層層細小的火星,王方後退一步,待那些火星散去,才重新放新的炭進去,如此反覆,放了有三四塊的樣子,他便拿來一塊抹布,將地上落的炭灰擦一擦。
只有炭火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
王方極小心,不管是換炭,還是擦地,都幾乎沒有聲音。
迴雪靠在那,身後墊着兩塊軟軟的羽毛墊子,裡面的羽毛軟的厲害,外面包的一層棉布,也軟軟的,靠在那,迴雪便困了。
煙紫疊完衣裳,見迴雪眯着眼,便躡手躡腳的走到窗前,想着把窗戶關上,主子的燒剛退,她可不想冷風又吹壞了主子的身子。
窗子“吱呀”一聲,外面糊的一層白紙,被風吹的“嘩嘩”直響。
迴雪睜開眼睛:“煙紫,不必關窗子,屋子裡這麼熱,透透氣纔好。”
“可主子剛好,這會兒纔要睡着。若是吹着了…….”煙紫有些擔憂。
“沒事,我只是眯一下眼,其實並睡不着。可能是藥裡有些安眠的,所以吃了犯困,還是留着晚上睡吧,不然到晚上,又要睜眼到天亮。”迴雪笑笑,湊在窗前看看天色。
天空還是灰濛濛的,相印殿的宮牆都蒙了一層灰色。
煙紫拿了條厚些的毛毯來。輕輕的搭在迴雪身上。
毛毯上印着侍女圖,簡直跟棉簾子上的一模一樣。迴雪笑道:“咱們相印殿裡。到處都是美人了。”
煙紫捧上來一杯暖暖的茶:“主子就是美人,咱們相印殿可不就都是美人了?”
“你倒會拿我逗趣。”迴雪接過茶水來放在手心裡暖着。
王方換完銅盆裡的炭,又拿起迴雪用的暖爐。見裡面的炭快不行了,火光也沒那麼亮了,便又忙着換了兩塊,然後把暖爐拿給迴雪。迴雪接過來,放在桌子上。銅盆裡的炭火炙熱,內室門口又懸着簾子,熱氣出不去。如今打開窗戶,稍好了一些,若又抱着暖爐,怕會熱的出汗。
眼見天快黑了。小廚房開始忙着做晚飯,發了一整天的燒,早飯。中午飯,迴雪都用的很少。廚子知道主子如今退了燒,便換着法兒的做好吃的。
“主子,奴婢瞧着,怕是要下雪了呢。天陰的厲害,往年這個時候。雪早就下了,今年還晚些。”煙紫將炭盆挪到迴雪身邊,自己站在窗前陪着說話。
迴雪望一眼天色,點點頭:“誰說不是呢,又到下雪的時候了,時間過的真快。”
“下雪了以後,宮裡人走動就更少了,這宮裡,就更安靜了,暢音閣那邊結了冰,也不能請南府的那羣人唱戲了,大長一個冬天,日子又會難熬。”煙紫嘆了口氣。
迴雪卻笑笑道:“雖說下雪時,不方便走動,但四阿哥肯定高興,因爲這樣,他就可以央着大阿哥帶他玩堆雪人,或是打雪仗了。”
提及四阿哥,煙紫也笑起來:“主子,過了這個年,四阿哥怕就會跟着大阿哥一塊去讀書了吧?”
迴雪默默算了算時間,點點頭。
煙紫道:“四阿哥這麼好的孩子,一定會像主子一樣聰明的。”
迴雪笑:“哪有什麼聰明不聰明的,我不過也是一個笨人。做人,還是勤快最踏實。”
正說着話,就聽到院子裡呼呼的一陣響聲,夾雜着北風,院子裡飄起了鵝毛般的雪花。
雪花在半空中打着轉,晃晃悠悠的下來,落在舊年乾枯的花枝上,很快便融化掉了,又有新的雪花落下來,重疊在剛纔的雪花上,漸漸的,乾枯的花枝像是開了大朵大朵的白花,不到半個時辰,花枝全被雪花給包裹住了。
有風吹過,花枝輕輕一顫,雪花紛紛揚揚的往下落,像鹽粒子,卻比鹽粒子輕盈。
宮牆上也白了一大片,院子裡的地上,更是像鋪了一層白色的宮毯。
不知從哪飛進來一隻火紅的鳥,兩隻爪子落在雪地裡,很快就陷了下去,雪地如此鬆軟,嚇的那鳥一跳,拍着翅膀,飛的無影無蹤。
偶爾有小宮女走在雪地上,大大的腳印便顯現出來,像是在雪地上作畫一樣。
迴雪看的心癢癢,想着出去走走,煙紫趕緊勸說:“主子病剛好,如今下雪了,外面冷的厲害…….”
“我只在院子裡走走,不遠去。”迴雪說着,捧着暖爐起了身,因雪一直不停,倒也不好到院子裡,迴雪站在廊下,擡頭仰望。漫天的雪花,像是扯碎的棉絮,一刻不停的往地上撲。風越來越大了,圍着相印殿嗚咽,吹的雪花四濺,直往廊下撲來。
煙紫趕緊蹲下身子,掏出手帕細細的給迴雪拍着裙子上的雪,一面又勸道:“主子,咱們回屋吧,雪太大,不如改日雪停了再看。”
迴雪伸出手來,接了幾片雪花,雪花到了手裡,便化成了水,涼涼的,迴雪一反手,連水也不見了。
小廚房開始上菜了,紅燒鯉魚,紅悶鴿子,各式各樣的菜,小宮女們每人端着一盤,上面扣的嚴嚴實實,放到桌子上時,這些菜還在縷縷冒着熱氣。
迴雪也的確餓了,撿着紅燒鯉魚吃了幾筷子,這鯉魚做的活靈知現,像是要從盤子裡飛出來似的。而新做的一大盆豆腐腦,上面細細的撒了一層白糖。迴雪嚐了幾口,又甜又嫩,便又喝了一碗。
豆腐腦這東西,宮裡不常做。因是宮外平民都吃的東西,所以顯的不很精緻,廚子們也很少做給主子們喝。如今看來,白白的,滑滑的,跟當晚的天色倒很貼合。
太監們舉着竹竿,小心的把門口懸掛的燈籠取下來,重新點上蠟燭,又用竹竿把燈籠挑上去,如此反覆,廊下一溜的燈籠全部被點亮了。昏黃的燭光映照在晶瑩的雪地上,把雪地也照的昏黃一片。
而大門口的兩盞燈籠,也被小太監換下,迎着撲簌的雪花,紅燈籠像是一團火,在雪裡吱吱的燃燒。
看看地面,一片白茫茫,擡頭看看頭頂,又是一片紅光。
王方不過是從大門口過來,就披了一身的雪花,進內室時,頭髮上,眉毛上都白了,像一個年邁的人。
煙紫笑起來:“王方,你也不拍拍身上的雪,屋裡熱,雪一見熱氣,化成了水,你身上要溼了。”
王方憨厚的笑笑,重新出門去,把身上拍打了一番,拍落了一地雪花,才又重新進來。
掀簾子的一瞬間,北風像長了眼睛一樣,順着縫隙往屋裡鑽。
煙紫趕緊緊了緊身上的衣裳。
王方見主子正在用飯,便候在一側,垂着手,哈着腰。
“王方,可是有事?”迴雪放下飯碗,一般沒事的時候,王方都是站站就出去了,此時卻站在屋裡,一聲不吭。半晌不動。
王方低頭回話:“並沒有什麼事,主子身上剛好,想是身子虛,奴才離主子近一些,主子若有什麼事,也好召喚奴才。”
迴雪撲哧一笑:“咱們相印殿不過是一間正殿,幾間偏殿,沒有多大的地方,我喊一聲,你早就聽見了,且你這麼伶俐,我還沒喊,你就能猜到我的心思。”
王方不好意思的笑起來,主子這樣說話,已是對他很大的讚賞了。
“你們去用飯吧,不用站着伺候了,用過飯,把桌子上的這些收一收,就都歇着去吧,我病了一天,你們也累了一天,天下大雪,又有大風,就別站在廊下守着了,小心被風雪撲着,另外,大門口當職的太監,平時不都是夜裡才能歇着嗎?也讓他們回來吧,把大門插上,這麼大的風雪,想來也沒有什麼人到相印殿來。除了廊下一個守夜的,其它人,都早早回房歇着吧。”迴雪交待。
王方點點頭,退了出去,交待給大門口的小太監,小太監一臉欣喜,夏日裡他們要守到半夜才能歇着,如今因爲風雪,不過是晚飯的時辰,主子便讓歇着了。
天越冷,人便愈發不想動彈,站在大門口守着,不但手凍麻了,就是臉,也凍的沒有知覺,如今能回屋躺一躺,心裡自然高興。
太監轉身關了大門,“咔嚓咔嚓”踩着雪退到了廊下。
夜幕降臨,灰色的天幕也被黑色掩蓋,但雪花卻還是那麼白,那麼細密,像不知累似的,簌簌而下。
小太監們搓着手,輕輕跺腳取暖:“以後天冷了,晚上來相印殿的人就少了。”
這句話剛落地,便聽到大門口傳來“啪啪”的踩雪聲,一個人奮力的拍門,而另一個推了推門,見大門從裡面插上了,便說:“咱們回去吧,相印殿歇下了。”
另一個卻不願意:“不,叫他們開門嘛。”
PS:
寫到紅燒鯉魚,我才發現,我這幾天灰常想吃糖醋魚。。。
可惜一直沒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