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延禧宮自禁足以來第一個熱鬧的晚上,內務府新派送來的小婢女,小太監聽聞今晚皇上要來,也忙碌的分外起勁,苗初望着院子里人影晃動,不禁頗多感慨:還以爲這延禧宮註定在這深宮裡衰敗下去,沒曾想,轉眼間人頭濟濟燈火輝煌,看着小婢女把宮燈一盞盞挑的明亮,苗初便侍候素答應在飯桌邊坐下,只見桌上擺着:紅燒左口魚,猴頭菇扒魚脣,棗生栗子雞,腐乳豬蹄,百合炒南瓜,清涼綠豆粥等,素答應拿起筷子,看着滿桌的吃食,聯想起他日自己的境遇,心下一陣酸楚,眼圈泛紅,對着苗初道:“一起吃吧,這些吃的,我一個人哪用的了。別浪費了。”
“娘娘好心。”苗初一邊拿起另一雙筷子給素答應佈菜,一邊笑了笑道:“娘娘面前,哪有我們奴婢吃飯的份,怕是浪費也好,剩着也好,娘娘如今得見天日,不用在意這些,只管自己吃住舒服就成。”素答應聽了,便舉起筷子,夾了塊鬆軟的魚肉在嘴裡。品了品,卻沒有了往日的味道。於是讓苗初把綠豆粥盛了一小碗,端在手心裡喝了,冰冰涼涼,倒也舒服。
天黑下來,延禧宮四處懸着八角宮燈,小婢女剛把剩下的吃食端到小廚房,素答應甚至剛用帕子抹了嘴角,還沒來的及打扮一番,皇上便帶着王福全進來了,許是很久不見,皇上看着消瘦的素答應心下也有些酸澀,屏退了王福全跟苗初,便在榻上坐了,素答應見皇上如此,心裡像是有很多話想要講,卻一時無法開口,只得呆呆的站着。
皇上看素答應像是拘謹不少,便伸手在小方面桌上拿了一個葡萄,把皮剝乾淨了,示意素答應到跟前來,試圖把葡萄填到她嘴裡,素答應一時不習慣這往日的親暱,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隔着小桌子坐下了,低着頭道:“皇上吃吧,臣妾用過飯了。”
皇上見素答應如此,只得尷尬的把葡萄放在自己嘴裡嚼了嚼道:“以前讓你受委屈了,朕也不忍。”
“臣妾不委屈,委屈的是臣妾的孩子,他死的可憐。”素答應說着,流下了眼淚。
“朕說過,小阿哥跟咱們緣淺,過去的事,你不要再糾結了,當下是養好你的身子。”
“原來皇上早把小阿哥忘了。”素答應說這話時,臉上一層落寞:“可憐我的妹妹如今也進了宮,皇上以後別把她忘了就是。”
皇上聽着素答應如此神經質的說話,一時不知如何接下去,只得拉了素答應的手道:“天黑了,早點歇着吧。”素答應輕輕的把手從皇上手裡掙脫出來道:“臣妾知道皇上今晚是憐憫臣妾,只是臣妾早已習慣了這深宮冷漠的過活,如果皇上真的憐憫,就請別忘記了儲秀宮的鬱貴人就是了。”
皇上聽了,心下想着,這宮裡消息原來傳的如此之快,自己這些天寵幸繪貴人的事這會功夫就傳到了延禧宮,見素答應似乎是一臉不冷不熱的樣子,便也如坐鍼氈起來,想着鬱貴人確實進宮也有些日子了,卻一次都沒有讓她侍候過,難怪素答應也如此想,鬱貴人畢竟也是她的親妹妹。看着素貴人眼神裡投射出的盼望,皇上赫臨站起身道:“朕現在就去儲秀宮看鬱貴人。”
素答應聽皇上如是說,臉上頓時一片喜色,從榻上站起給皇上福了福道:“臣妾恭送皇上。”皇上見素答應如此,心裡有點失望,提起衣襟走到內室門口,王福全聽到動靜,趕緊的開了門把皇上請了出去,立在一側的苗初不知皇上何故來了又走,以爲是素答應哪裡惹了皇上,只得帶着延禧宮的小婢女小太監齊齊跪下,頭也不敢擡起。
“你們主子身子不適,朕還有事就先回,你們要好生侍候。”皇上走出內室,來到院子,怕因自己的離開,讓小婢女小太監有所議論,所以又回過頭交待道。
出了延禧宮,夜風有些涼,王福全讓隨行的小太監把燈挑高點,自己跟在皇上後面問道:“皇上這是要回養心殿嗎?”
“去儲秀宮。”皇上道,王福全聽了,心裡也有了疑惑,本來說好留宿延禧宮,怎麼轉眼之間,又要去儲秀宮,看來皇上的口味是越來越難猜了。一行人往前走了幾步,皇上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停下腳步,對王福全道:“你去儲秀宮傳鬱貴人到養心殿見朕。”
王福全不解皇上的意思,只得讓小太監提着宮燈先送皇上回去,自己腳下也加緊了步子往儲秀宮去了。
儲秀宮此時還是燈火通明,幾個沒有睏意的秀女正坐在院子裡講着笑話,院子裡的小石桌上放着一盞火紅的宮燈,把每個人的臉都照的紅撲撲的。王福全咳了一下,竟直往回雪的房間走去,到了門口,不知屋裡情況,便扯着嗓子喊了聲:“皇上有旨,詔鬱貴人養心殿侍候。”
煙紫聽到動靜,趕緊的開了門,看是王福全來傳話,不禁笑着回道:“貴人才剛卸了首飾,公公請稍等,我這就給貴人梳洗打扮。”王福全聽了煙紫的話,點了點頭,立在門邊等着。迴雪此時正坐在燈下翻着一本樂譜,聽王福全在門外的吆喝,心裡想着皇上本是去了延禧宮,怎麼又突然要詔我去養心殿,難道是姐姐惹着了皇上?煙紫見迴雪愣神,走過去奪下樂譜放在桌上道:“什麼時辰了,主子還坐着呢,大好的機會,需快快的準備。”說着把迴雪拉到鏡子前坐下了,拿出梳子來速速的給迴雪挽了頭髮,又在首飾盒裡翻出一七巧珍珠簪子插在發間。等一切收拾妥當,才提了宮燈,隨着王福出了儲秀宮,向着皇上的養心殿而去。
見迴雪跟煙紫,王福全出了儲秀宮,儲秀宮裡坐着的秀女便又開始議論紛紛。
“有個姐姐就是不一樣,本來還以爲她姐姐被禁足,她也不如繪貴人得寵,怎麼突然峰迴路轉,如今好事倒讓她都沾上了。”
“可不是,以後這宮裡啊。人家可就是姐妹同心了。不像咱們,形單影隻的。”
正說着,只見吱呀一聲,岑梨瀾的房門被打開,可蕊拿着把小扇子一邊給岑梨瀾扇着風,一邊跟着岑梨瀾往小石桌走去。待走到衆人中間,岑梨瀾道:“鬱貴人進宮以來,難得今日皇上寵幸,我們應該爲她高興,以後你們哪位小主得了皇上的好處,我們自然也會高興。大家說,是還是不是啊?”
其它幾位秀女聽岑梨瀾如是說,料想她已把剛纔的話聽在耳裡,也只得訕訕的道:“岑小主說的是。”
岑梨瀾見她們閉了嘴,才轉身回了房間,可蕊在後面跟着關上了房門,對正欲上牀的岑梨瀾道:“主子,這鬱貴人得了寵幸,以後會不會跟皇上說說好話,說你也去養心殿侍候。”
“別跟外面的人一樣學的胡思亂想。嚼一些舌根。”岑梨瀾道,可蕊聽了,才閉上了嘴。一邊忙着去了。
夜黑風大,吹的迴雪青絲飛舞,離養心殿越來越近,迴雪的心竟然跳的如同撞鹿。煙紫在一側打着燈,一手扶着迴雪的胳膊,一邊安慰着:“主子怕不是緊張了,這是多少人盼望的榮耀呢。”
還沒等迴雪接話,王福全便在另一側笑着道:“咱們宮裡的娘娘都得走這一遭,不過也沒什麼可怕,咱們皇上是個仁慈的人。就拿延禧宮這事來講,還是皇上背後綢繆,不然……唉。”
迴雪聽着王福全說話,把吹亂的頭髮往後理了理,這第一晚的侍寢就這樣到來了,本來屬於姐姐的這個夜晚,突然落到自己頭上,多少感覺措手不及,更猜不透皇上心中所想。只好埋頭趕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