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放養着不少紅魚。紅魚悠閒的在水裡遊動。時不時的撞到荷花上,荷花便輕輕晃動起來。
偶爾有小石頭掉進湖心。紅魚受了驚,四下逃竄,水面上浮起一連串的水泡。很久才散了。
岑梨瀾暗暗研究安妃的白藥丸,如今竟然被安妃所識破,岑梨瀾的呼吸都急促起來,安妃果然消息很靈通,但表面上,岑梨瀾還是裝作淡然的模樣:“不過是一枚小藥丸,我早不記得扔哪裡了。”
“是啊,不過是一枚不起眼的小藥丸,岑妃娘娘過於關心皇上,怕我毒害皇上,也是有的。”安妃說完這些,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轉身便走。
她黑色的襦裙像一條黑蛇,從岑梨瀾眼前掃過。慢悠悠,卻讓人脊樑骨發顫。
直到安妃的背影漸漸變小,消失在暢音閣前面的小道上,夏花燦爛,將安妃的背影漸漸掩埋,岑梨瀾纔回過神來,到相印殿去找回雪說話。
相印殿卻有客人。
所謂的客人,也是熟人,是鎖兒。
鎖兒幾天前剛進宮請安,這會兒又來了。
她穿着米黃色撒花小褂,水色紗花罩衣,下襯暗黃色及地錦裙。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膝蓋上。
岑梨瀾並沒把她當外人,只是問她:“鎖兒側福晉,這是來給皇上請罪的?我瞧着皇上的氣色好多了,怕早不記得大福晉那日頂撞她的事了。”
鎖兒福了一福,給岑梨瀾行禮,她禮數倒周全,但半邊臉帶着笑容,半邊臉卻有些僵硬:“岑妃娘娘,我……這次來,不是爲給皇上請罪的。”
鎖兒的婢女搶白道:“兩位娘娘。是櫻桃大福晉,想來北安宮瞧瞧安妃娘娘,又怕我們側福晉在府裡勾搭……大阿哥,所以也帶着側福晉進宮。”
迴雪聽此話,將茶碗重重放在桌上:“豈有此理。”
婢女以爲是自己說錯了話,忙伏身跪下:“奴婢不應該多嘴,鬱妃娘娘饒命。”
“你起來吧,鬱妃娘娘不是指的你。”岑梨瀾面對着鎖兒坐了,讓鎖兒的婢女起了身,這才仔細的端詳起鎖兒。
鎖兒的氣色不錯。但不知怎麼的,半邊臉卻一直僵硬着,當她對着岑梨瀾笑的時候。半邊臉有笑容,半邊臉沒笑容,看着很是詭異。
鎖兒見岑梨瀾望着自己,忙用一隻手捂了臉:“讓岑妃娘娘見笑了……”
“你這是?”岑梨瀾很是不解。
先前聽說,上了年紀的老太妃。有時會臉部僵硬,太醫們還去看過,卻束手無策。
可鎖兒這側福晉才當了幾天,而且年輕輕輕的,她怎麼會半邊臉都僵硬了呢。
鎖兒強擠出笑來:“怕是晚上睡覺受了風,所以纔會這樣。回頭喝上兩劑藥,怕就好了。”
“要不要叫宮裡的太醫給你瞧瞧?”迴雪關切的道。
鎖兒擺擺手:“不敢勞煩宮裡太醫,府裡的大夫。醫術也很了得,我想,這點子僵硬,幾劑藥就好了。”
鎖兒的婢女卻不這樣認爲:“回娘娘,其實側福晉臉上僵硬。府裡的大夫也是沒有辦法…..他們試了好幾個方子,但側福晉的臉……側福晉怕被大阿哥見到。這兩天都避見大阿哥呢,這回,大福晉就稱心如意了。”
鎖兒不是個苛刻的主子,所以她的奴婢所話也大膽了一些。
鎖兒還是輕輕的打斷了婢女的話:“別這樣說大福晉,我臉上僵硬,是我自己的事,我不願見大阿哥,也是我自己的事,不關大福晉的事。”
婢女忙點點頭,退到一側伺候去了。
岑梨瀾略有疑惑的道:“大福晉如今嫁到大阿哥府上,怎麼天天往宮裡跑着見安妃呢?她跟安妃在嘀咕什麼?”
迴雪笑笑道:“櫻桃大福晉是安妃一手栽培的,她去看安妃,也是理所應當。”
衆人說了會兒話,又安慰了鎖兒幾句,才散了。
王方打着簾子進來,身後跟的是大阿哥。
迴雪驚詫:“剛纔府裡的福晉來過了,大阿哥沒有跟她們一起?”
在迴雪看來,大阿哥與鎖兒感情深厚,可爲何還要一前一後的來相印殿呢。
大阿哥一臉愁容:“本來,這事不應該來麻煩鬱妃娘娘的,鬱妃娘娘讓鎖兒嫁於我做側福晉,已是我的福分。可最近……”
迴雪心裡已明白了七八分,又不好說出來,只是喝了口茶,給大阿哥賜了座,語氣十分平緩:“最近怎麼了?”
大阿哥道:“不怕鬱妃娘娘笑話,這幾日,鎖兒她都不願見我,問急了,只說是病了,櫻桃…..櫻桃對我說,是鎖兒心有所屬,或許是戀上了別的男子,也是有的。可我又瞧不出端倪來。”
迴雪默默放下茶碗,屏退奴才,語重心長的對大阿哥說道:“大阿哥,如今,你已不小了,府裡的事,已是你做主的時候了,鎖兒對你如何,大阿哥心中有數,櫻桃大福晉,做爲大福晉,卻說出這般話來,不但辱了側福晉的名聲,也辱沒了大阿哥的名聲,如有下次,大阿哥不應該放縱。”
大阿哥忙行了一禮:“鬱妃娘娘說的是。鎖兒最是淡泊名利的,她種種花,養養鴿子,每天自由自在的,很是快樂,可是我一心想着她,想跟她親近,想跟她說說話,她卻總是避着我,大福晉呢,就成天的要與我……”大阿哥努力了幾次,才勉強說的下去:“本來,我不留宿在櫻桃那裡,可是鎖兒不見我,櫻桃便每晚到我書房,硬是呆着不走,有時候我在房裡睡到半夜,她竟然……脫……如此下去,真讓人發愁。”
迴雪淺淺的笑了。
大阿哥雖然成家,到底還有些稚嫩。
“我知道鎖兒來了相印殿,就是想知道,鎖兒可跟鬱妃娘娘說了些什麼?”大阿哥十分急切。
迴雪低頭沉思,既然鎖兒不願意讓大阿哥知道她臉僵的事,那自己也不好多嘴,便道:“鎖兒不過是身子不爽,過些日子,大夫給調理一下,也就是了,大阿哥不要偏聽風言風語,誤會了側福晉,這可是不好的。”
大阿哥這才鬆了一口氣:“我說呢,府裡的婆子都在傳言,說側福晉病了,大夫也瞧不好的,原來她是真的病了。”
“哪裡有瞧不好的病呢,側福晉只是還沒有好罷了。大阿哥也應該管管那幫婆子,哪有亂嚼主子舌頭的呢?”
大阿哥起身,行了一禮:“鬱妃娘娘說的是,府裡是應該管一管了。”
送走大阿哥,天都黑了。
王方哈腰進來:“鎖兒側福晉出宮的時候,正好遇上安妃娘娘與櫻桃大福晉。”
迴雪忙問了一句:“可是安妃又爲難側福晉了?”
迴雪的擔憂不無道理。
櫻桃是安妃一手指給大阿哥的,但鎖兒這個婢女,安妃卻沒想將她嫁給大阿哥,如今鎖兒來瞧了自己,卻並沒有去瞧安妃,她本來又是安妃的奴婢,安妃若是生氣,也在情理當中。
王方卻搖搖頭,顯然是否定了迴雪的說法:“安妃娘娘打了櫻桃大福晉一個耳光,櫻桃大福晉哭着出宮去了。”
迴雪也吃了一驚:“你可瞧仔細了?”
王方道:“不止奴才瞧見了,還有好些內務府的奴才瞧見了呢,果然是安妃娘娘狠狠的抽了櫻桃大福晉一個耳光,大福晉半邊臉都腫了。”
“那櫻桃可說了什麼?”
王方搖搖頭:“櫻桃大福晉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瞪了鎖兒側福晉一眼,便哭着走了。”
“那安妃可說了什麼?”
王方點點頭:“安妃娘娘對鎖兒姑娘說,讓她好生養着,找大夫好好給看看。好像安妃娘娘很介意鎖兒側福晉的臉呢。”
迴雪陷入了沉思。
若論地位,鎖兒在安妃心中的地位,未必能抵的過櫻桃。
可爲什麼大庭廣衆之下,安妃要給櫻桃一個耳光,而對鎖兒大加安慰呢?
這倒讓人不解了。
煙紫捧上來一杯茶,輕輕放在桌子上,想了想,猜測道:“主子也知道,櫻桃大福晉與鎖兒側福晉,一向是不和睦的。或許是因爲,鎖兒側福晉……臉上僵硬…..被安妃娘娘看到了,櫻桃大福晉又說了風涼話,安妃娘娘心裡生氣,纔打了大福晉的。”
迴雪喝了口茶,默默無語。
她倒越來越看不透安妃了。
大阿哥未成親之前,安妃一直在爲櫻桃綢繆,不惜通過皇上下旨來讓大阿哥就範,迎娶櫻桃爲大福晉。
可如今,剛成親沒多久,她便爲了鎖兒這樣出身低微的人,狠狠給了大福晉一個耳光。
王方壓着聲音,又有些不好意思:“聽大阿哥府上的奴才說,大福晉每夜都要纏着大阿哥,大阿哥又想着鎖兒側福晉,所以天一黑,府裡就極爲熱鬧。”
“何出此言呢?”
“鎖兒側福晉不願見大阿哥,一心躲避着,大阿哥總是唉聲嘆氣。百思不得其解。櫻桃大福晉一心想着大阿哥,卻百般不能得手,心裡就有氣,一面罵側福晉,一面……又追着大阿哥,總追,卻總得不到大阿哥的心,白天進宮,便當着安妃娘娘的面告狀,說是大阿哥冷落了她。”
這錯綜複雜的關係,一點也不遜色於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