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了穩心神,鳳鈺自然知道宴輕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是在說什麼。
無非便是覺得她魯莽又激進,用這種冒險的方法,很容易一個不小心就把自己搭進去。
見他滿臉冰寒的可怖模樣,鳳鈺只覺得有些無辜,盯着他看了兩秒後,小聲解釋道:“我並不知道這裡面的彎彎繞繞。”
“這並非我本意……只是……”鳳鈺也沒來由的有些心虛,放緩了語調,“身體和神思像是本能一般,驅使了我。”
看到鳳鈺有意無意的服軟,宴輕幽深的眸子也緩了下來,料峭的血眸冰雪消融,輕聲解釋着:“這種方法極兇險,我不在你身邊時不要輕易使用。”
“等晚些,我教你另一種方法。”
說者有心聽者無意,這話在鳳鈺耳中就是徹頭徹尾的畫餅,但她也沒真期待宴輕教她什麼。
宴輕驅使的是妖力,她汲取的是靈力,兩種力量背道而馳,沒有殊途同歸的可能。
宴輕還想怎麼教她?難不成他有那麼閒,會大費周章的瞭解靈力的修煉方式?
“嗯。”鳳鈺輕飄飄的應了一聲,沒說些什麼。
須臾,她回想起方纔那一幕,只覺得好氣又好笑:“妖王殿下活了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學不會好好說話。”
“這也就是我冰雪聰明,脾氣溫和,要是換個人,哪聽得懂你一句話扭成十八個彎的意思。”
“……”宴輕沉默了。
可謂是一物降一物,這麼多年來還沒人敢用這種態度來跟他說話,但就是鳳鈺蹙着眉這略帶不滿的模樣,讓他心中的火氣瞬間消了下去。
被人指着鼻子說脾氣差,宴輕擡着眼,放軟了語氣:“阿鈺給我點時間,我會改的。”
連本座都不叫了。
鳳鈺在他眼裡是個美麗的例外,這兩次一顆薄倖心化作繞指纏的碰壁讓他隱隱有着失去主權的危機感,像無害的小蟲一點一點的蠶食着人的肌膚。
但這種感覺並不賴,宴輕有些漫不經心的想着。
就算是溫水煮青蛙,水溫也是被漸漸同化的人喜歡的溫度,宴輕覺得自己就像是耽於美色的昏君,心中有無數聲音在告訴他——
退一步又怎樣。
鳳鈺淺淺嘆了聲氣,無聲地調息着,接過鳳鈺遞來的手帕,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珠。
天色已晚,她也沒有在這個屋子再久留的意思,對宴輕道:“走吧。”
“如果鳳痕識相的話,汀蘭苑此時應該已經被打掃出來了。”
“該回去了。”
宴輕低低應了一聲,把手搭在鳳鈺的手腕上,示意她牽上來。
他神色有些複雜,也說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沒有主動握住鳳鈺的手。
而是讓她牽上來。
或許也是奇奇怪怪的勝負欲和佔有慾在作祟,他在讓步,在遷就,他也能看出來。
鳳鈺也在讓步。
但是他總是貪婪的想着……他希望鳳鈺的讓步能再多一點,再多一點。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也在暗暗的較着勁,好像只要這樣,他就好像在名爲情感的漩渦中。
短暫的當了勝利者。
………………
鳳鈺盯了宴輕那修長白潔的手半晌,她沒想到不過一個普普通通的暗示,宴輕居然在心中想了千迴百轉。
還能怎麼辦?像養貓養狗養松鼠一樣,順毛捋,哄着就完事了。
她沒猶豫,直接牽上了宴輕的手,十指相扣的觸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溫熱。
鳳鈺體寒,卻也不完全是身體原因,她能感覺到自己操控的靈力就是趨近於絕對零度的極寒,森森涼涼的力量就像數九寒冬的冰晶。
身位冰晶的主人,自然不可能是溫軟如春的。
宴輕饜足的眯了眯眼,滿意的回握住鳳鈺,鳳鈺冰涼的小手在其他人看來,或許不是一個適宜的溫度。
但他天生火系,灼熱烤熾,鳳鈺那抹冰冰涼涼的豔色,是雪中送炭,也是錦上添花。
溫軟白皙的小手靜靜的躺在他修長的大手中,分明是兩道永不會相交的平行線,但此刻交織糾纏,竟然是如此的和諧。
似乎是本該如此一般。
二人剛剛走到院外,鳳鈺略一思索,牽着宴輕向西北處轉去,但纔剛剛走了沒幾步,就被人攔了下來。
鳳鈺秀眉微蹙,微眯着眸子,打量着面前攔住他們的女子。
秋夜穿得一身利落幹練的黑衣,銀冠高束,墨發飛揚。臉頰白皙,沒有一分一毫的潮紅或血色,但卻不讓人覺得她生病了或是身體不好,只能窺見或沉默,或冷冽的靜寂。
秋夜前來的意義不用多想,十成是她的主子云景珩的吩咐。
鳳鈺挑了挑眉,眼中也多了幾絲興味,先發制人:“秋夜姑娘不好好在景公子身側服侍着,怎麼來了我這兒?”
話語漫不經心,讓人聽得出其中的審視,但度量拿捏的恰到好處,不會讓人感覺到尖銳的意味。
秋夜面色平靜,不卑不亢:“是秋夜唐突了,景公子有些事想請教一下鈺小姐,不知道鈺小姐是否肯賞這個臉。”
她的語速不疾不徐,聲音大小也恰到好處,雖然面色冷淡疏離,但卻奇異的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錯覺。
鳳鈺淡笑,她也能看出來秋夜不是普通人,更非池中物,談吐舉止不驕不躁,不似普通的暗衛或侍從,反而像是雲景珩的心腹。
“鈺小姐”的稱呼自然而平淡,但也不難看出她口吻中暗含的尊重。
無論是她的本能,還是雲景珩的叮囑,都能讓鳳鈺看出其中的誠意。
鳳鈺淺笑一聲,朱脣輕啓,掌心卻被滾燙的焰灼燒了一瞬。
不用想,是宴輕的手筆。
那火焰滾燙而灼燒,卻只閃爍了那麼一瞬,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給予的由衷警告,鳳鈺心中一動。
她偏頭看着宴輕,四目相對間,能清晰的窺見其中的慾念和獨佔欲。
剪不斷,理還亂,化不開,卻又沒辦法一把火燒燬所有。
鳳鈺心中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好笑,宴輕這奇奇怪怪的獨佔欲她並非不能理解,只是沒來由的發病實在讓她惱怒。
一月三次或許還是生活得調劑,但一個時辰三次,就是並不甜蜜的沉重負擔了。
鳳鈺心中一沉,神色淡漠而冰冷,帶有警告意味的睨了宴輕一眼。
無聲的結界架起,在這片聲音只有他們二人才能聽到的屏障中,鳳鈺紅潤的脣瓣抿起,略帶不悅道:“你總不能一直把我關起來,我推己及人,試圖去理解你讓我不贊同的佔有慾。”
“你所求的,所做的,想說的,想做的,不如提前列好一張清單,我們之間的奇怪關係總要找到一個制衡的方法。”言至此,鳳鈺沒興趣給宴輕上什麼思想品德課,單刀直入,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