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就要砍掉25萬,那些痞子兵還不得造反?”臺下
“我看25萬都不止,徐大人不是說了,要先壓縮空額,萬麼?照我看,要節儉3,至少得一口氣削掉這個數。”還有人將自己的手掌一筆劃,五個手指伸展開來——50萬。
“難,難!只怕有人要造反,就像張勳那樣。”
“造反?張勳?現在怎麼死都不知道……”
雖然臺下的議員對削減軍隊這事的操作性表示了極大的懷疑,但誰也不會否認目前帝國軍隊確實到了非整頓不可的境地。
就國防兵力而言,在俄國因爲日俄戰爭的失敗而導致兵員數目下降後,帝國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大國(可遠不是強國),綠營、舊軍(指湘、淮軍餘部)、新軍、駐防八旗、禁衛軍全部收攏起來大概有15萬人左右的兵力。
打仗靠的是戰鬥力,不是人多。這150軍隊中,倘若有15真正有戰鬥力的近代化軍隊,林廣宇都要謝天謝地了。但很可惜,連這樣的目標都是奢望,新式軍隊滿打滿算湊攏來最多隻有10萬出頭。而且根據上次禁衛軍選拔時的調查,這10萬新軍完全符合近代軍隊標準萬出頭。
更讓人爲之氣結的是,帝國每年的國防經費卻是驚人,按照對維新二年情況的摸底,總軍費至少需要21658萬元。亦即差不多一半地國家財政收入要用於軍費。這2.1多個億是什麼概念呢?差不多就相當於能夠組建8類似於北洋水師的海軍艦隊,能組建2~3左右的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即便從絕對額上衡量,這2.16億的軍費開支在世界範圍內排得上號,僅少於德、英、俄、法、日、美諸大國,卻多於意大利和奧匈帝國,如果考慮到帝國2.16個億中用於陸軍軍費的比例佔九成五以上而其餘各大強國還要將很大一塊用於海軍建設時,這種低效率就更令人髮指。
只有站在中國的特殊國情上,才能明白軍隊數量不等於國防實力的道理。才能瞭解軍費開支的高低不與軍隊戰力高低正相關地驚詫。即便是最窮兵黷武地俄國和日本。國防經費在非戰爭年度也不可能佔有如此之高地比例。特別是考慮到如此鉅額的軍費維繫着世界上最無用的軍隊,其中的挫折感和沮喪感就尤其讓人感到憤懣。皇帝早就有了推倒重來的心思,這一次着實是動了真格。
按照皇帝的真實想法,全國所有的舊軍和八旗都屬於被裁撤之列,但徐世昌和鐵良兩人認爲太過激進,費了好大地力氣才勸說皇帝遵循“循序漸進”的方針,這25萬兵員的裁汰。已是皇帝所能容忍的底限。
上意如此,內閣也沒有退路,否則皇帝一紙敕令下來誰也吃不消。所以,面對臺下驚疑的目光,徐世昌侃侃而談。
“裁剪軍隊的用意有三,第一曰節儉經費,平衡收支。舉凡世界各國,在和平時代。無一國將國家預算之半用於國防。帝國現在民生凋,各方面都需大量資金,維持如此龐大的軍隊既無必要又無效果。第二曰順應潮流、發展警政。帝國現有軍隊。特別是舊軍一般都以維持地方治安爲己任,但此一重任其實由巡警完成更佳,下一步朝廷將敕令地方發展競爭,縮減軍隊。第三曰鞏固國防、整頓軍力。甲午尤其是庚子以來,舊軍腐化墮落、不堪使用已是人所皆知,汰劣留強原本是國防建設應有之意,裁剪名額爲的是更好地建設軍力。”徐世昌最後提醒道,“此次裁撤安排在維新三年、四年兩個財政年度完成,務必要收到實效,檢驗成果,今後數年朝廷一方面繼續編練新軍,另一方面仍然將致力於裁汰舊軍,最終希望能夠9年立憲完成之日將國防開支所佔財政比例壓縮到3以內……”
三成以內?臺下議論聲又起,這個似乎難度也不小。
當然,徐世昌也描繪了裁剪軍隊員額之後地好處,舊軍素以軍餉低微、拖欠剋扣嚴重而出名,但一旦裁汰,改軍爲警,將5人地軍餉用到2人身上,相對就要有保障的多,至於戰力也未必會下降到哪裡去。
“諸位議員,本次預算案除了對維新三年有關財政數字做一統籌安排外,對於財政體制也有很大程度的變革。按照財政部清理財政地舊議,維新元年以前均爲舊案,需要報部審覈,但預算案倘若通過,地方財政就毋庸報部審覈。”
毋庸報部審覈?那還不亂了套了?徐世昌此言一出,臺下很多人就在搖頭。
“澤公不是將財政清理大權掌控得牢牢的麼?怎麼這會兒徐總理又說毋庸報部審覈,這到底唱得是什麼戲?”
“我也不懂。但是,你看……”有個議員用手一指載澤,“澤公臉上笑眯眯的,恐怕早就胸有成竹。”
“這事情真是越來越怪了,我差點要看不懂了。”
“別慌,朝廷總有這麼做的理由,只要不過分,咱們一律同意就行。”
“萬一過分呢?你難道還能反對不成?”
“誰說不能反對,投票反對不就結了……”
臺下議論聲再起,徐世昌穩坐釣魚臺,不慌不忙地予以解釋。
“所謂毋庸報部審議一節,並非指朝廷對地方財政不管不問,而是指在財政開支上不用走財政部的路子。諸位想必也清楚,以往費用案子如果要銷案,地方先是要統計造冊,然後要報部審議,最後才能沖銷入賬。這當中,還涉及到地方銀兩成色與京庫平的換算。涉及到往返折騰。若是稍微有點紕漏,這來回拖杳,沒個兩三年根本不能銷案,碰到胥吏不良,故意刁難,更是煩上加煩。兄弟原先也是一方大員,深以爲苦……”
徐世昌先訴了一通苦,這通苦一訴。臺下衆人便深有感觸:原來報部審議銷案當中有很多貓膩。特別是軍費案子。不將戶部(財政部)地貪官污吏關節打通,休想報銷,到時候拖上數年,弄得人筋疲力盡還惹來一身臊。而且由於各地通用的銀兩標準與京庫平不同,光是換算、損耗折記都令人頭大。
除了報銷之外,解款進京同樣也是麻煩。延誤的話輕則降級、降職,重則撤職查辦。所以各省都非常小心,但財政部的不良官吏趁機要抰,藉口成色不足、數量不符以刁難,目的就是一個,讓地方拿出銀錢來賄賂,只要好處一到手,成色不足馬上就不存在了,數量即便不符也能先呈報上去然後慢慢修正。
一條報銷、一條解款。原本是兩條財政監督的善法就這樣成了斂財之道。臺下的議員中很多都熟諳官場之道,對徐世昌這番不留情面的點破與鞭撻深以爲然,只是未免太折損了財政部。大傢伙都在看着財政大臣載澤。
但是。載澤依然穩穩當當地坐在那裡,絲毫沒有氣
樣——今兒這是怎麼了?澤公撞邪了?
嘀咕歸嘀咕,再怎麼不對勁也只能埋在心裡——難道還能湊上前去問一聲:“澤公,徐總理在拐彎抹角指責財政部呢,您怎麼沒個響聲?”
但徐世昌補充說明地後一條,立即讓人感受到了分量:
“按照中央稅制和地方稅制地劃分,朝廷對地方收支不加干涉,惟加以監察督促。如何監察呢?方法有三:第一,地方從維新四年開始,同樣需做地方預算、決算案,報本省議局審議通過,不被認可者則予以撤換行政長官之責;第二,每年經費覈銷,雖然毋庸報部審議,但須將審覈清單報財政部備案審查,若有不法行徑,予以糾核之;第三,監察院將匯同財政部組成地方清查覈算監管小組,派遣欽差大臣予以實地檢查、清理,若有問題者,一律撤職查辦。”
別的都還好,一聽“監察院”三字,臺下一起豎直了耳朵,臉上卻是恍然大悟的神色——難怪朝廷如此放權,原來是捏着如此利器呢。官屠不出則已,一出必然是血雨腥風、牽連一片,而官屠作爲命硬之人,前次武昌叛亂都不能奈其何,真是……
難怪載澤如此沉得住氣,倘若財政部依舊掌握覈銷大權,在監察院的嚴打之下,免不了成爲衆矢之的,不說牽連,至少失察之責是免不了的,現在一通改革,財政部的權雖然小了一些,但是無形中安全係數也大爲提高,出事地可能性降低了,這個財政大臣才能當得穩當——載澤可不想被岑春煊參劾後去頤和園“度假”。
稍一回味之後,諸議員忽地又想到,按照這一番財政體制的變革,豈不是地方議會的權力也要大大增長?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此次議局選舉及開會,除個別省份外,其餘各省的總督、巡撫都抱着不以爲然,甚至能搪塞就搪塞,能應付就應付的態度,絲毫沒有將議員們放在眼裡。現在按照這個思路,議員們掌握了財政審覈權就等於掌握了地方權力的要害。雖然免不了彼此間的明爭暗鬥,可畢竟有了說法,朝廷有了旨意,不怕疆臣大員不買賬。
望着臺下那100號民選議員臉上露出地興奮之色,徐世昌心裡不由地在感嘆皇帝高瞻遠矚、計謀深遠。
皇帝曾在國會開幕前召見了徐世昌和載澤,透露相關意思,但不論載澤還是徐世昌,都對皇帝放手地方財政地提議表示反對。
載澤情緒當時十分激動,認爲:“庚子以來,地方督撫越發肆無忌憚,對朝廷旨意陽奉陰違,越來越尾大不掉,奴才去年好不容易逮住機會用了財政清理的名義壓制了一番,如果今後地方開銷不用報部審覈,則地方更會與朝廷離心離德。”
徐世昌也表示了反對,雖然他曾也是封疆大吏,但此一時彼一時,坐在內閣總理大臣這個位置上,他的想法很有代表性:“皇上順勢而爲地主意是不錯,但臣以爲,倘若朝廷對地方沒有財政約束而只有人事約束,即便予以撤換也是換湯不換藥的做法,與大局無益,更不能挽回地方對朝廷的恭順之心。故臣認爲,朝廷可選擇若干放權,與要緊處卻須牢牢……”
“兩位愛卿言之有理,但既然地方對報部審覈與財政自主之言呼聲日高,朕不順應民意恐怕不妥。更何況,自維新元年以來,國防部收攏地方兵權,財政部收攏地方鹽稅,各地督撫早有不滿,朕不鬆綁,只怕他們背地裡都要罵朕,何必如此?”
“可是,皇上……”
“不要擔憂,朝廷雖然不能直接掌握地方財政,但亦不容許地方督撫作威作福,尾大不掉。朕有個辦法,地方財政案務必經議局審議通過方可行使,一來,議局人多言雜,不比財政部經手胥吏只有那麼幾個,地方督撫要對其加以分化拉攏困難重重;二來,議局議員對本省情況說甚詳,而且朝夕相處,即便督撫想玩什麼花樣也辦不到;三來,憲政之意,本來就是要發揮議會力量,議局作爲地方議會負有監督、糾察地方政府之責,如果不給予相應權力,豈不是外界以爲朝廷空手畫餅?既然朝廷監管地方不力,那麼讓議會監管如何?”
聽到議會監管這幾個字,徐世昌眼前一亮,載澤則還有幾分猶豫。
“昔年有云,叫‘以夷制夷’,朕便來個仿效,反正這監督之權朝廷操辦起來也不甚得心應手,不如來個以權制權,‘地方制地方’。朕想着,地方士紳絕不會讓地方官爲所欲爲、爛地方的。”
“可督撫權大,議會權小,奴才怕制不住這班人。”
“這豈不是更好?”皇帝哈哈大笑,“如果地方政府和議會鬧得不可開交,豈不是都要找朝廷來尋求支持?地方政府要找內閣尋求支持,議局要找國會兩院尋求支持,事情一旦鬧大,朝廷便有了介入的理由,到時候要方要圓都極爲簡便,更何況還有監察院的屠官刀呢……”
好一個以權制權,以地方制地方,載澤和徐世昌兩人回味再三,終覺可行!於是商定,做預算報告之時由徐世昌唱黑臉,儘管把責任往財政部推,然後權力下放給地方議局。
一句話,皇帝把五權制衡、扮演離岸平衡手的角色發揮到了最充分之處。
“諸位議員,此次提出維新三年財政預算案,除去爲明歲編制參照方案外,還有另外三層用意。第一曰理順關係,稅收中央地方區分,財政自然也要中央地方區分,預決算同樣也要分開,這樣操辦起來才能得心應手;第二曰減輕地方負擔,地方財政開支毋庸報部審議實行後,各省就不必疲於奔命、苦於稽覈,無論辦公經費也好,當差之人也罷,都能減輕負擔;第三曰減輕民衆疾苦,依預算案的要求,明歲舊軍裁撤之後,朝廷將減少對各地解款數量的要求,各地對賠款的認繳亦要相應減輕,特別是朝廷已達成幣制改革大借款,對原有借款予以清理,各地亦能從中受惠,光是軍費一節受惠即達三成,一方面可以彌補財政赤字,另一面則可將財政用於改善民生……”
雖然徐世昌的提議有這樣那樣的考慮,但從衆多議員的角度來衡量,卻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各省議局不但獲得了實實在在的權力,而且還獲得了不增加賦稅的有力承諾,議員們無一不是有產者,自然高興異常。這個時候,已經無從去計較爲什麼財政部那麼容易放權。他們腦子裡全都是利好消息——手中的權,多了;要繳的稅,不會增加甚至還可能減少。
太好了。
這樣好的大臣不當總理誰當總理?這樣體貼民情,順應民心的內閣不留任誰留任?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