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他一步步走來,眉眼中滿是欣喜,司寇逸再次單膝跪於他之前,便聽皇帝道:“吾兒今日起便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兒,朕深感欣慰,賜寶劍一把,賀吾兒弱冠之禮。”說完便有內侍將寶劍雙手奉上,劍鞘周身鑲滿寶石,看上去頗有些年代,想來該是更遠古時的東西,鳳羽四下一看,便見許多人眼底或驚訝,或嫉妒,想來該是好劍。
“兒臣謝過父皇。”司寇逸雙手接過寶劍,皇帝笑着道:“平身。”
卻見他依舊自顧的跪在地上,正值衆人疑惑之際,司寇逸開口道:“兒臣有一事,懇請父皇恩准。”
“但說無妨。”皇帝依舊心情大好的說道。
“兒臣願奔赴邊疆,投身軍旅,願得沙場之氣,洗我一身鉛華,護我墨城疆土。”話閉在場所有人無不驚訝,邊疆苦寒誰都知道,誰會放着好好的王爺皇子不當,要去那邊疆從軍。
“此事不急,你方纔成年,日後若想從武,朕自會安排。”皇帝亦是沒料到他會有如此要求,呆愣片刻方纔回神道。
司寇逸擡起頭來,筆直的跪於皇帝身前道:“兒聞惠帝十二歲從軍,十五歲剿滅番邦統一邊境,璟帝十五直取敵人腹地,贏得戰場威名,先祖昭帝,自小養于軍營,十六歲便取敵軍主帥首級,二十歲親征辰國,方有我墨國如今版圖,兒臣愚鈍,不比先祖英偉,卻願以身爲責,護我墨國長治久安,願父皇成全。”鏗鏘之詞,滿是不容決絕的肯定,那些墨國曾經歷史上出現的皇帝,鳳羽曾通過書本瞭解過,確實都是以武治國的贏者。
看着他筆直跪於堂前的身影,鳳羽心底滑過萬千思緒,總覺得司寇逸那般的人,或許真的只有馬蹄嘶鳴的沙場纔是適合他的,可是心底終究有太多的憂慮。
皇帝看着他,眼神百轉,無數雙眼睛看着他們,司寇逸的目光從爲如此的堅定過,許久之後,皇帝微有嘆息的道:“這是你想要的嗎?”
“願以血肉之軀,護我墨國萬世安康。”司寇逸朗聲道,說完俯身而下,叩頭道。
“願以血肉之軀,護我墨國萬世安康。”所有在場的人皆是俯身跪於堂前大聲道,高亢的聲音響徹大堂,蘇潺亦是拉着鳳羽跪了下去,除了高高在上的帝王,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地上,這是這個國家的信仰,鳳羽知道哪怕他再不捨得,如今,卻也沒有辦法違抗。
“朕準了。”許久之後,皇帝方纔開口道,那聲音帶着屬於帝王的威嚴,然而,鳳羽依舊從中聽出了一絲的不捨。
“兒臣謝父皇恩典。”司寇逸朗聲道。
“願我墨國萬世安康。”所有人再次其呼道,莊嚴而肅穆的叩拜響徹半空,司寇逸跪在那裡頭低着,鳳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然而,鳳羽卻覺得,這一刻他該是微笑的。
司寇逸出發的日子定在了十天以後,他拒絕了皇帝給他安排的條件相對好一些的軍營,而選擇了去往最偏遠的臨州,那裡長年冰冷嚴寒,條件很苦,而且一直是北方蠻族虎視眈眈之地。
臨走的前一天,司寇逸來王府和司寇銘辭行,蘇潺命人準備一桌的菜,之後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就像普通百姓家一般圍坐在一起,司寇啓已經睡了,鳳羽卻是意外的留了下來,司寇逸坐在鳳羽對面,鳳羽坐在蘇潺身邊,她時不時的給鳳羽夾菜,鳳羽自顧的吃着,聽着他們無關緊要的閒聊。
“秦將軍身經百戰,你此次去要多虛心向他學習,臨州苦寒,自己要多保重纔是。”父王關切的說道。
“嗯,我知道。”司寇逸回道,他原本就不是多話的人,因此也只是蘇潺和父王一直關切的說,他言辭簡略的回,司寇逸是從不飲酒的人,以前父皇常笑他,幾個兄弟裡就數他酒量差鳳羽還不相信,今日卻真的讓鳳羽見識了一次。
吃飯時或許是他今日心情好,父皇勸酒他居然沒有推辭,只是方纔喝了三杯,便見他臉頰微紅,神色有些渙散,蘇潺忙讓人扶了他去臥室裡小憩,還責怪父王幾句,父皇只是笑着道:“這次一別,恐怕好長時間不能見面,便是醉上一醉,又有何妨。”蘇潺無奈一笑,安置好了司寇逸便陪着父皇去花園散步去了。
鳳羽撇開了伺候的丫鬟,到了司寇逸小憩的房間,門口有丫鬟守着看見鳳羽連忙行禮道:“小郡主怎麼還不休息。”
“還早。”鳳羽回道。
“奴婢送郡主回去吧,九皇子醉了酒正在裡面休息呢,王妃吩咐不能打擾。”那丫鬟又道。
鳳羽搖搖頭,說:“我要進去看看。”或許是因爲平日裡司寇逸待鳳羽有些不同,王爺王妃又極其寵愛的緣故,丫鬟沒有因爲鳳羽年紀小而一口回絕,只是面色爲難的看着鳳羽。
“我不吵他,就只是看看。”鳳羽接着道,丫鬟猶豫了半晌才道:“那郡主看看便好,奴婢帶郡主進去。”說着推開了一旁的房門,引着鳳羽朝裡走。
司寇逸側躺在牀上,臉色依舊有些微紅,鳳羽走至他牀邊看着他,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面容,只是這般看着他,心底卻莫名的有些難過,是因爲不捨嗎?鳳羽不知道。
“郡主,該出去了。”半晌丫鬟輕聲說道,鳳羽看着熟睡的人點點頭,剛想轉身卻聽熟悉的聲音傳來道:“鳳兒。”
司寇逸已然睜開雙眼,想來習武的人就算醉了也會有些警覺,丫鬟見他醒了嚇的趕忙跪地道:“奴婢該死,驚擾了殿下休息。”
司寇逸翻身而起,手柔了柔太陽穴,不在意的揮手道:“下去吧!”那丫鬟方纔謝了恩退了下去。
司寇逸擡手便把站在牀前的鳳羽抱到牀上坐下,道:“你怎麼來了。”
“母妃說,逸明天要走了。”鳳羽道,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想來看看他。
“嗯。”司寇逸嗯了一聲,自顧的翻身下了牀站起來,雙手伸到鳳羽面前道:“走,我送你回房。”
鳳羽順其自然的伸出雙手,司寇逸抱起鳳羽,鳳羽摟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上,熟悉的味道再次將鳳羽包圍,她突然意識到或許這將是自己最後一次這樣被他抱在懷裡,從軍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回來的事情,等他回來的時候,或許自己已經長大了,那時候,也就沒有了被人抱在懷裡的理由。
司寇逸抱着鳳羽自顧的朝着她的園子走去,鳳羽突然希望這條路可以再長一點,再長一點。
“逸,你要去很久很久嗎?”明知道答案鳳羽卻還是如此問道。
“嗯,要去很長時間。”司寇逸道。
“逸會想念鳳兒嗎?”鳳羽依舊抱着他的脖子頭靠在他肩膀上道。
司寇逸腳步一滯,開口道:“會的,逸會想念鳳兒,鳳兒在這裡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長大。”
那時鳳羽並沒有意識到這句話的含義,也不知道自己被綁架的那個晚上,是司寇逸將自己抱回來的,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他沒有說是如何救出鳳羽,也沒有說任何關於那個黑衣人的事情,只是,那天之後的弱冠禮上,司寇逸選擇了從軍。
司寇逸抱着鳳羽回到園子時,藍月正在命人尋鳳羽,見司寇逸抱着鳳羽進來,趕忙上前行禮道:“可把奴婢嚇壞了,到處都沒找到小郡主。”
司寇逸眉頭微皺,看着鳳羽道:“你又亂跑。”鳳羽微微一笑,也不回他,藍月伸手從他懷裡接過鳳羽,看着司寇逸道:“方纔周公公就來了,說皇上讓他來接殿下回宮的,王妃說您還在休息,公公便隨王爺在客廳等着呢,奴婢這就派人去說聲殿下醒了。”
“不必了,我這便過去。”司寇逸道,藍月俯身道是。
司寇逸看着鳳羽道:“以後不許亂跑。”鳳羽看着他眼底的關切笑着點點頭道:“嗯。”他點點頭,便準備轉身走。
鳳羽突然開口喚道:“逸。”
他停下腳步轉頭看着鳳羽。
鳳羽微笑着俯身向前,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看着那有些呆滯的表情,鳳羽笑着道:“鳳兒會想逸的。”
四周的丫鬟看着司寇逸有些呆滯的表情都掩嘴輕笑,對於這個吻沒有人覺得詫異,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個四歲的孩子表達喜歡的行爲而已,不代表任何的意義。
司寇逸看着鳳羽許久,突然嘴角一彎,笑了笑,鮮少露出的笑容卻格外的溫暖,鳳羽心底暗道,其實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司寇逸沒有說任何的話語,只是摸了摸鳳羽的頭,然後轉身離開,挺拔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在鳳羽眼底消失不見。
“小郡主從小就喜歡九皇子呢,呵呵,將來長大了,便讓王爺替郡主尋個殿下這般的男子爲夫婿,小郡主定是喜歡的。”藍月自顧抱着鳳羽朝房裡走去,逗哄着鳳羽道,鳳羽沉默不語,心思早已經不知道飛到了哪裡。
第二日,天氣有點陰霾,鳳羽沒有去給司寇逸送行,蘇潺去的時候還很奇怪道:“平日裡這麼喜歡你小叔的,這會兒他要走了怎麼又不去送送呢?”
鳳羽什麼也不說,只是低着頭沉默不語,蘇潺以爲鳳羽是小孩子鬧彆扭,吩咐了幾句便隨着父王去了。
鳳羽獨自去了司寇逸以前住的園子,那裡依舊出奇的安靜,安靜到彷彿時間停止不前,小小的身影立在園子裡,陽光拉扯着她的影子,微微仰起頭,司寇逸……鳳羽看着天空心底微笑着道。
而此時的司寇逸,在城門口一一看着一衆送行的人,卻依舊沒有看到那嬌小的身影,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調轉馬頭,沙塵微起,馳騁而去。
五年之後。
“郡主,你方纔就該去園子裡看看的,小王爺堆了好大一個雪人,嚷嚷着要給你看呢!”房門被推開,藍月邊走進來邊道,又是一夜雪,再過幾日便是春節了,等十五一過,這寒冷的日子也該結束了。
“他天天都在堆雪人,居然還這麼有興趣。”低頭專注筆下的字,回道,對於雪景鳳羽向來是沒什麼興趣的,年復年都是一樣的顏色,看過一次便罷了,那般寒冷的天氣,鳳羽寧願呆在這屋裡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