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搖搖頭,示意藍月不用說了,她想要起身,卻因身體太過虛弱根本無法動彈,看着昔日光芒萬丈的女子如今蒼白單薄的模樣,便是見怪了生死的蝴蝶,亦是心底滿是苦澀,她輕輕的扶着她坐了起來,有些責怪的道:“怎地也不跟我說句話,這麼大個活人站在你面前,難道你沒有看見嗎?”
鳳羽在蝴蝶的幫忙下緩慢的坐了起來,便是如此微小的動作,她卻已經累的氣喘吁吁,看着有些強顏的蝴蝶,她原本想要假裝無事的笑一笑,卻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如果可以的話,我其實真的不想看見你。”鳳羽看着蝴蝶輕聲說道。
蝴蝶鼻內一酸,想要說些什麼卻一時無法開口,若是換了是她,若是死的人是幽,她或許也不希望有人把她叫醒吧,只是這般想着,她便已然害怕的不敢再深想,可是,鳳羽所要面對的,卻已經是成爲了現實的現實,她從來沒有想過,沒有了司寇逸的司寇鳳羽會是什麼樣子,如今,她真的親眼看到了,卻只覺得心底窒息般的疼痛。
“小皇姑,你……你該好好活着……這纔是逸最想要的。”便是平日裡巧舌如簧的平原侯,此時也只能說出這般單調的話語,然而只這一句話,卻又讓殿內陷入一片死寂裡。
鳳羽垂着眼看着大理石鋪成的地板,久久的沉默着,像是思維不知道飄散去了哪裡,只留下一副空空的軀殼。
不鬧,不怨,不哭,不悲,只是明明鮮活的生命,便是呼吸着,卻讓人覺得下一秒,眼前的人便會猝不及防的離開。
“我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許久之後,鳳羽開口說道,微垂的眼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說出的話語裡除了些許的沙啞聽不出半分的情緒,蝴蝶扶着她,沉默不語
司寇雲眉頭微皺,沉吟片刻道:“是震天雷。”
“蘭國所謂的起兵來犯不過是司寇啓預謀的一齣戲罷了,一出爲了逸設計的騙局,戰爭結束後,逸收到一封你的親筆書信,帶着一隊人馬先行回了墨城,卻在中途遇見了樑洛書,戰爭本已結束,樑洛書卻於此時而來,然逸對他本就不曾防範,加之震天雷……連隨他一起的影士,也無一人生還。”司寇雲說道這裡一滯,眼底的痛楚和恨意,讓平日裡風流不羈的男子,變得陌生而冷冽。
蝴蝶見此,接過話道:“震天雷乃是兵器聖手鬼谷所研發一種厲害的武器,遇火則爆,威力驚人,便是武功再高之人都無法逃離,然震天雷製作複雜,加之威力驚人,便是在江湖上都少有人見,然鬼谷卻於三年前消失無蹤,此番……不知皇帝從何處尋得了這震天雷……司寇逸便是……死在這震天雷之下。”
沉默,又是沉默,死寂般的沉默在這偌大的宮殿內蔓延而開,帶着一種荒涼而拒絕的冷意,任何人都不敢打破,不敢觸碰。
司寇雲以爲她會撕心裂肺的哭泣,蝴蝶以爲,她會義無反顧的追隨,所有人都試想着無數種她醒來後的場景,甚至已經想好了無數的用來安慰她的話語,哪怕再面對她的時候一句也說不出口,卻是在心底想過了無數次,卻沒有人想過,她會這般的平靜。
然而這樣的平靜,卻讓人更害怕。
“我累了,你們先出去吧。”許久後,鳳羽擡起頭道,乾涸的眼眶內,沒有半分的淚光,就連藍月都開始懷疑,公主是不是忘記了什麼,忘記了王爺已經死了,忘記了是皇上害死的他。
可是看着她的眼睛,卻沒有人可以違揹她的意思。
司寇雲看了看蝴蝶,蝴蝶微微搖了搖頭,之後站了起來道:“我去給你煎藥,你再休息一下。”
鳳羽點點頭,藍月還想說些什麼,卻見蝴蝶和司寇雲都已經朝着門口走去,亦只能緩步更上,而殿內,鳳羽孤坐在牀邊,不知看着哪裡,再次陷入沉默裡。
“怎麼樣,阿姐怎麼樣?”一走出殿門,守在門口的皇帝便着急的上前問道,而他之後,是一臉憔悴的樑洛書,他什麼都沒問,只是那般站着,然而佈滿血絲的雙眸,明顯消瘦的面容,暗淡無光的神色,再沒有半分曾經意氣風發的模樣,即便此刻眼中亦如皇帝一般充滿希望的看着蝴蝶,卻依舊帶着明顯的怯懦與害怕,想要知道,又害怕知道。
“呵呵,皇上這個樣子,真是讓臣有點驚詫,臣原本以爲,皇上費盡心思的設計一切,爲的就是這個結果纔是。”司寇雲冷笑着道,語氣裡明顯的諷刺之意,讓周圍的宮人都忍不住的吸了口氣冷氣,然而皇帝卻已經沒有心思管他,只專注的等待着蝴蝶的回答。
“人已經醒了……”蝴蝶語氣不善的說道,看着眼底一喜就要朝裡而去的皇帝,她伸手攔下接着道:“如果你想讓她多活幾日,就別出現在她的面前……你也是。”蝴蝶擡頭看着皇帝身後的樑洛書道。
樑洛書身形一滯,卻只是微垂了頭,沉默不語。
皇帝亦是停下了步伐,方纔的急迫蕩然無存,他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朕現在……或許真的不該出現在她面前,沒關係……只要她沒事……不見便不見吧!”皇帝說完,擡頭看了看緊閉的殿門,吩咐道:“好好伺候長公主。”
一衆宮人連忙道是,便見皇帝緩步離開,眼底滿是落寞。
司寇雲嘴角含笑的看着沒有離開的樑洛書,這個人他見面不多,卻是聽逸常常提起,只是不曾想,這個被逸誇獎過多次的少年將軍,最後卻成了殺死他的劊子手。
只見司寇雲手中銀光一閃而過,樑洛書嘭的一聲跪在了地上,雙膝處一道長而細的傷痕,已然滲出鮮血來,便是跪着,腳卻也止不住的顫抖着,而司寇雲的手中,卻是多了一把不過方寸的小刀,泛着銀銀的光亮。
四周的宮人皆是嚇的跪在地上,卻無人敢多說一句,一旁的蝴蝶亦是默不作聲的看着,眼底滿是鄙夷之色。
“不還手,也謝不完你身上的罪,便是你有這樣那樣的理由,卻也不該去殺死逸,你可知,即使你樑家上下所有人的命加起來,也抵不過他一人,而今,你毀了他,你以爲,你樑家上下九能平安麼?”司寇雲問。
樑洛書低着頭,任由膝上的鮮血任意的流淌,卻只是筆直的跪在地上,鮮血染滿了青石的地面,卻無法訴說分毫他心底的痛楚。
讓他眼看着父親被殺而無動於衷,他做不到,而那時,他也並非真的想要殺死司寇逸,只是他不曾想過,跟在自己身邊的那些將士,原來早就是皇帝安排好了的,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們身上,帶有震天雷,然而,如今便是說了這些,又有何意義,鳳羽她,又怎麼可能還會原諒自己。
“走了,看着這宮裡的人我就覺得噁心,真想撒把毒,把這裡所有的東西全部處理乾淨。”蝴蝶說完,徑自朝外而去。
司寇雲冷然一笑,亦是緩步而去,只留下院中的樑洛書,依舊保持着方纔的姿勢,有宮人想要去扶,卻被他阻止,宮人無奈,只得去回報皇帝,然而皇帝卻說:“由着他好了……”
司寇啓知道,樑洛書如此做,也不過只是想要心底好受一些,而他,卻連跪在她身前的理由都沒有。
樑洛書不知跪了多久,鮮血流了一地,卻依舊沒有任何動作,直到昏迷過去,才被一直守在旁邊的宮人擡了下去,太醫亦是得了皇上的命令急忙前去診治。
眼前,瓊樓玉宇,身後,一片死寂。
而此時,千里之外,落海之上,粼粼水波映月而起,靜靜小島安然獨立。
隱約間,可見島上燈火琉璃,縱橫阡陌,曲徑通幽,青竹小樓分佈於島上,若是白天,便可見花團錦簇,綠蔭成行,蟬鳴疊翠,美如幻境,只是這漆黑的夜,掩了桃源懾人的美麗,復了夜的寧靜。
一白鬚老者推開一間小樓的房門,便見一素衣男子回身而望,見到來人起身行禮道:“師傅。”
男子生的眉清目秀,不算俊逸,卻如晨曦間云云暮靄,帶着幾分靜默輕靈之氣。
白鬚老者含笑的點點頭,走近幾步,看着牀榻之上被白紗覆住了全身的人,除了鼻下留有空隙供呼吸所用,其餘地方,便是眼睛也全用白紗覆蓋。
“今日可有異常?”白鬚老者問。
“今日下午他便醒了,起初微有掙扎,弟子已然向其說明緣由,他便也就停止了掙扎,想來他也知道如今他目不能視,口不能言,掙扎無用,也算是個明白人,知道這是在救他,所以也就安靜了,現下已經又睡着了,弟子已經按照師傅所說更換了他全身的藥物。”男子恭敬道。
老者點點頭道:“如今這不過纔剛剛開始,這往後可還有得他受了。”
“弟子有一事不明,師傅何以要出手救下此人,那震天雷的威力如此強大,連的師傅也差點受傷,如今他全身被震天雷所傷,面目全非,師傅又不惜花費如此多的珍稀藥材爲其割皮換顏,我們本就與世隔絕多年,師傅怎麼會因他而重新插手那明淵大陸之上的俗事?”
老者看着最爲出色的弟子,沉默片刻,似笑非笑的說道:“因爲,煜。”
而男子聽聞這話,卻是身體一滯,煜這個名字,幾乎是島上的禁忌,聽聞這是百年來島上最有天分的弟子,亦是自己的師叔,眼前老者最小的師弟,然而他最後卻成爲了百年來離開島上的第一人,可是他離開的原因,卻沒有人知道。
“你可曾見過他未受傷之前的樣貌?”老者看了看牀榻之上的人問。
男子道:“見到了,那日雖離的有些距離,但是弟子卻看的清楚,人中龍鳳,不過如是。”
老者看着牀榻之上的人,隨後似是想到了什麼,略有感概的說道:“他和煜,幾乎長的一模一樣。”
男子聽完,眼底難掩詫異,老者卻只是淡笑着看了看他,轉身朝着門外而去,房內只餘老者漸行漸遠的聲音道:“好好醫治。”
男子回神,對着已然走出房門的人微一行禮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