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微臣差些忘了仁善皇后的事,真是年歲大了,大了。”右相笑着拍後腦門子,身子略略一傾,壓向琅琊身側,道:“下了早朝……”
林公公尖細的噪音從上方傳來。“皇上駕——到!”
“下了早朝,不知太可有時間一聚?”右相的聲音被林公公壓了下去,卻清晰的傳到琅琊耳裡。
有意無意聽着這邊琅琊與右相對話的衆臣見南商宮到來迅速收斂了神色,手持玉牌下跪齊聲道:“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咳,咳!咳!!”一陣略顯嘶啞的咳嗽聲從上方傳來。南宮碩臉色蒼白,身形虛弱,不過一個多月不見,本是英姿颯爽的皇上竟似換了一個人般。本是全身的衣物都顯得空蕩了不少。琅琊看在眼裡,眉頭不由緊緊皺起。
衆人都在彎腰行禮,並沒有看到琅琊擡頭與南宮碩眼神對交。
南宮碩自然見到了琅琊那雙似要看透人心的眼。定定凝神後,視線掃過琅琊身側的右相,皺了皺眉後,而後對着琅琊微微搖了搖頭。
這個動作讓琅琊疑惑,忍不住更加直率看着南宮碩。卻見南宮碩低頭咳了起來。那咳嗽聲一陣一陣就像撕裂着肺部一樣,恨不得把整個胸腔裡面堵着的物體全部吐出來。
琅琊拱了拱手,沉聲道:“皇爺爺保重身體要緊。”
有太子帶了頭,衆臣跟着道:“請皇上保重龍體!”
南宮碩接連咳了幾聲,這才停了下來。
林公公上前接過南宮碩捂着脣的絲娟,眉眼流露一絲憂愁。
“平身吧。”南宮碩聲色沙啞,虛弱擺了擺:“有事啓奏,無事退了吧。”
這話剛畢,就見右相持着玉牌上前一步。道:“臣有事要稟。”
南宮碩看了一眼右相,器重道:“右相有何事?”
右相半躬着身子,彎下腰後方道:“如今聖上龍體欠安,臣懇請皇上攜太子上位。”
琅琊眸孔一縮。
右相這話,是在逼皇爺爺退位。
這哪是臣子應當說的話!偏偏右相一臉‘就應如此’的模樣。“太子雖爲女子,但行爲處事極有帝皇之風,臣相信,皇上心中早有定奪。”
琅琊不說話,也沒有再擡頭去看南宮碩,她靜靜的站在那裡,就像一個局外人一樣,看着右相在那振振而談,身後一干臣子勻是靜默不已,一臉溫順的模樣。他們的姿態讓琅琊有一種南商的天下早已經換成了自己身邊的人來做的錯覺。
“皇上。”
猛的,一道古板的聲音從琅琊左側傳來。
琅琊略側頭,就見左相着玉牌胸脯猛起猛落,看樣子氣得不清。“太子年歲仍幼,關乎於朝堂政事自然還需鍛鍊一番,皇上不過偶感風寒,身體仍然健朗!貿然讓位恐引起百姓惶恐啊。皇上請三思!”
“請皇上三思。”左相話剛畢,就有一道附和的音從左側的最後方傳來,琅琊聽着這熟悉的聲音,忍不向後掃去一眼。只見那站出列的人正是年慍
文。左相家的大公子。
父子倆的聯名舉動讓右相不屑輕哼一聲,琅琊離他很近,自然將這一聲聽得清清楚楚。
“皇上。”只見他輕輕咳了一聲,就接着道:“此事……”
“宣御醫!”林公公尖細的聲音打斷了右相的話。“快宣御醫!”
琅琊心頭一咯噔,猛地擡頭向龍椅上看去,只見本坐在皇位上的南宮碩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已昏死過去!
琅琊的第一次上朝就以左相右相倆方爭鬥,以及皇爺爺的昏迷爲劇終。
這結局讓她在一理所當然中多了一份始料未及。
朝中大臣雖多,但有這個權力在茶室候着的卻只有四人。
琅琊,左相,右相與商家將軍商欽。
商欽爲中立派,從剛纔朝中全程沒有開口可以看出,而右相則充當了創新派,左相堅守着守舊派。三大派系的出發點不同,自然會偶有交集的時候。而這一交集就有了衝突。
特別是最近朝堂上,左相與右相的衝突越來越盛。南宮碩的病情也在這片衝突中越來越嚴重。
琅琊等了許久,直到聽到側邊門開的聲音急急走了出去。正巧看到華御醫顫巍巍從皇上寢臣出來,當即迎上前去。
華御醫看着琅琊過來,會意道:“皇上身體虧損嚴重,如今需要好生休養,太子”頓了頓,眼神移到了琅琊身後,躬了躬補充道:“與儲位大臣請與臣到茶室一說吧?”
衆人轉站回了茶室。華御醫年過耄耋,精神頭卻是不錯。吮了一口水後,放下杯子對着眼前幾人道:“皇上此乃心病,心頭鬱結,久疏不散才導致氣淤於心,再加上不久前接連二次受驚,需要靜養數月方可。”
右相想了一會,出聲道:“皇上休養自然是必須的,但國不可一日無君。”說着對着琅琊奉承一笑。“太子仁厚,此前輔國正是當務之急。”
“何來當務之急!”左相和右相就像是不停鬥着領域的野獸,一人提出問題後,另一個必咬着不放。“皇上不過龍體欠佳,怎麼到了右相嘴時竟成了無藥可醫的難症!”
右相冷冷一哼,語氣不陰不陽,卻又耐人尋味:“左相難道不希望太子繼位?”
“放肆!此事可是我等爲人臣子應當討論的?”
琅琊看着倆位年過半百的丞相爭得面紅耳赤,後退二步站到商剎身邊,看戲似的靜靜訂着眼前倆位在朝野上隨便蹬一蹬腳就可以讓整個朝堂抖三抖的權臣鬥嘴。
商剎看一眼站在身邊的琅琊,道:“太子不去看看皇上?”
“皇爺爺身體欠佳,琅琊不敢打擾。”琅琊回得平淡中帶一絲薄情。
這異樣使爭吵中的二位丞相忍了不住停了下來看向她。
琅琊乘着他們停下的空檔,揚脣一笑,看向右相,道:“方纔在朝堂上,右相可是有事和本宮聊聊?”
或許是念及有他人在身側,右相臉色幾變,最後故作一派爽朗道:“本相聽說東文國人文風情極佳,倒是很想與太子討論討倫。”
左相依舊板着臉,卻非常難得的沒有和右相去爭辯。
只是皺了皺眉,看着琅琊道:“皇上身體有疾,太子還是多些伴在皇上身邊爲好。”
琅琊點點頭,道:“丞相所言極是。”
右相和左相又爭持幾句後,便出了門。
不過須臾,琅琊還沒品完一杯茶水就接到了右相的相邀。
那名管家略顯呆板站在琅琊眼前。畢恭畢敬道:“丞相請太子前往水榭堂一聚。”
“‘水榭堂’?”琅琊在杯沿上輕輕囫圇一圈,玩味笑道:“右相真是大方。”這水榭堂的糕點可是皇城出了名的貴。隨意幾盤小點足以花去尋常人家一年的開銷。
管家認真點點頭,道:“太子若喜歡,稍候打包幾分可好?”
琅琊看一眼這名管家,笑着點頭道:“這一份打包下去,你家丞相可是幾月的奉銀便被本宮吃進了肚中。”
管家只道:“太子喜歡就好。”
琅琊看似受用的點了點頭,帶着春蕊一同出了宮,向着水榭堂趕去。
右相邀請琅琊,自然將房間訂在最爲尊貴的三樓雅間。
聽着琅琊與管家的聲音從樓梯間傳來時,恭敬趕了門外。
“太子。”右相見着琅琊過來,擡腳就要下跪行禮。
琅琊上前幾步虛扶道:“右相不必多禮,此處人多嘴雜,不必尋這些禮節。”
右相順勢站起身。笑得一臉喜氣。“太子真是仁善。來來來,太子快快請進。”說着將讓推開,迎着琅琊走入雅間。
水榭堂的裝修着實奢侈,一眼看去唯見一排水晶的珠簾子極爲惹眼。而那珠簾下依稀有着一道略爲清瘦的人影正撫弄着琴絃。
右相見琅琊將視線投到珠簾處,引着人座下後,熱情介紹道:“太子有所不知,此人乃是水榭堂的頭牌,彈得一手好琴,聞者動容,千金難聽一曲。”
“哦。”琅琊拿着茶水輕呷上一口,似笑非笑看向右相。“看來此番右相怕是費了不少銀錢吧。”
右相啈啈笑了幾聲,用公筷夾了一塊色彩瑰麗的糕點放到琅琊小碟前,轉移話題道:“太子且嚐嚐這道小點心,入口綿軟,極爲可口。聽說加了西歧特有的奇香玫瑰,對女子皮膚有滋養的作用。”
琅琊並沒一味點出水榭堂中糕點的價位對於丞相月奉的接受能力。自然夾起那塊做成薔薇花般的瑰麗果子輕輕咬上一口。入口即化,從舌尖處泛出一陣綿軟香甜的氣息,似乎整個身體都被熨燙過一般,舒服溫潤。
‘叮——!’舌尖美味剛入喉,水晶簾子後便有清澈靈動的輕悅聲從白色珠簾後傳出。
琅琊向珠簾看去。
透過點點斑駁的珠簾,只見那名琴者的指尖纖長柔軟。
彈出的音弦就像活了似了環繞在身邊。伴着起初聲音的點綴,後面的音符如同潺潺溪水一般,叮咚清脆,在山野綠萍間踢沓落下,無數水珠柔光伴着那音符或高或低盤旋,匯聚成一首悅耳清燥的音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