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錦的臉色倏然暗淡下來,老實說,她是能想出這次摔倒不會完全是不小心所致,當時在碰觸到地面的瞬間,她便已經感覺到了手感的異常,滑膩,如同踩上了冰雪。
那時便已經覺得不妙,一路忐忑至今,沒想到竟真的被人暗算。
“玉梨,我問你。”繁錦強迫自己壓下亂七八糟的心思,“上次繁素的事情,你……”
“不是奴婢有意隱瞞皇后娘娘,奴婢也不是想要替素妃娘娘遮掩什麼,這一點請娘娘務必相信奴婢。”說到這個話題,玉梨剛纔的眸光瞬時黯然,“當時奴婢也別無她法,奴婢除了忠於您的旨意,也要忠於皇上的……何況,皇上當時不讓我告訴您,是怕您一旦知道了素妃娘娘的事情,更加不肯回宮啊。”
“若要如此,更是讓那個那些小人得了笑話。”玉梨努力爲自己辯解,“娘娘,您該知道這個位子有多少人想要您下來。”
“那麼,現在呢?”她問她,“現在你這麼幫我,又是爲了什麼?”
“娘娘對玉梨的好,玉梨都記在心裡。”玉梨擡眸看她,“玉梨知道娘娘是個好人,所以不希望娘娘就被人這麼算計下去。娘娘,玉梨絕無她心!”
繁錦看着她的樣子,突然覺得有氣無力,“說說,你還現了什麼?“不管娘娘您信與不信,素妃娘娘在此事上都是有最大嫌疑的。”
“其一,您是接了素妃娘娘的信兒才慌忙出去的,這是事情的起因。其二,那個地方,距離素妃娘娘的玻顏閣極近,拐了角再走幾步便到。很方便在夜裡或光線暗的時候做下手腳。其三。您出事之後,素妃娘娘曾經親來玉鸞殿問詢您地情況,您當然可以將其解釋成姐妹情深,唯恐您生不測。可是奴婢認爲,當時素妃娘娘絲毫不像剛生腹痛地樣子,反而精神很好,挺着肚子的身子也是異常靈便的。”
“所以,娘娘。您仔細想一想,一切的事情,難道都是這麼巧嗎?”
繁錦不由動了東身子,不得不說,玉梨這一番話雖然結論果斷,但處處戳到她的痛處。對於繁素,她始終信任,愛護。疼惜,因爲她是她這個世間最親的人。即便是她與她的丈夫共度一夢,她也寧願將它當成個錯誤再走下去。可是如今,一切都變了嗎?
儘管不願意想。但她也早就想到,她這個孩子一旦出世,儘管按正常時間來算要比繁素的孩子要晚一個多月。可是。那張在天下人面前立爲儲君地誓言,卻一樣可以是她的禁忌。在這個宮廷,有了她的孩子,她姐姐的那個寶貝,便再也無法出頭。甚至,兩人以後都會像這宮廷中演繹了千百遍的戲碼一樣,成爲最可怕的競爭對手。
所以,權欲之下。私情之下。不如放手一搏,滅掉她這個孩子。成全自己以後的路途。
如果這便是現實,那麼她的選擇是什麼?逃避嗎?還是面對?
玉梨又說了幾句話,大體意思是讓她不要輕敵,始終要對繁素留一手纔對。繁錦心如亂麻,應了幾聲便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不管怎麼說,玉梨有一事辦地是對的,這件抹了花生油的事情並不能直接告訴景杞。後宮爭鬥,儘管都是皇帝的嬪妃內亂,但是作爲整個皇宮地主人,皇帝是最不方便出手的。
而且,以景杞的手段,若是真正調查出此事是繁素地手腳必會給予最痛一擊。即便是她的姐姐對她下手,她也希望她最近的兩個親人相安無事。何況,事情若是真的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那時候的景杞,才真正是一個王牌。
想到這裡,繁錦勉力扯起嘴角,不由苦笑。她從未想到,她在這宮裡這麼多載,第一次是鬱嬪……第二此是王芸楚,再是沐嬪和已故的月容,到了如今,竟會要面對自己的親姐姐耍心計。
如果她地目地真的是要除掉她腹中地孩子,那麼孩子的健康出生,證明了繁素已經輸掉了這一役。.
孩子撫養的事情仍未徹底確定下來,只不過以孩子早產爲由,景杞下旨可準孩子在玉鸞殿長至三月,此外,經景杞與衆學士大臣共商,孩子取名爲景容燁。
景杞是一臉自豪的向繁錦說起這個名字的,“容爲包容旨意,而燁爲輝煌燦爛的意思。爲君,要有心胸,纔會有興盛一日。容燁這個名字,可謂寄託了他這個父皇對於下堂下一任皇帝的期望。”
繁錦微笑,默默的念過兩遍,“容燁……容燁,確實是好聽的。”
“嗯,現在內務院與禮部已經開始着辦容燁的滿月禮,朕下了旨意,這是我夏唐第一個皇兒,一定要做的盛大隆重。”說到這裡,景杞突然半眯眼睛看她,“繁錦,朕仍是想問,那日的摔倒,你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繁錦心裡一怔,繼而一笑,“是我不小心而已。”,想了一想,忽然又擡起頭,“繁素是不是也要生了?”
“嗯,太醫說過,大概就是這幾天。”
“那生產的時候,我能不能去玻顏閣看看?”繁錦微微皺眉,眸瞳流出一波忽明忽暗的光,“我自己也懂醫術,或許可以幫些忙的。”
“繁錦……”聽聞她如此要求,景杞低聲,“你老實告訴朕,你的摔傷,到底是不是受人謀害的?”
她咬咬脣,終是搖頭,脣邊笑容如此自然明顯,“不是。”
“女人生孩子無異於走鬼門關,我已經走了這麼一遭,不希望繁素出現危險。”她仍是微笑,眸光澄澈透明,“所以,想去看看。”
“朕準了。”景杞的目光若有似無的看了她一眼,遂又垂眸。“只不過有一事作爲前提。若是出現任何情況,沒有朕的旨意,你不得插手。”
這樣的話帶給繁錦太多的意味,像是已經預料到了什麼事情,卻又不肯着實而出。以她對景杞的瞭解,怕是已經做好了什麼安排。上次月容地事情,他便是以這麼一副完全瞭然地態度高高於上,看似是毫不知情。其實所有事情已盡掌手中。而今,他對她摔倒的事情也有了幾分察覺嗎?一次次的探尋她摔倒是否有其他緣由,是不是已經得知了幾分確切?
在這樣的不安中,容燁滿月的日子來到。巧的是,出征的陌王也將於那日歸朝。
對於繁錦而言,容燁的滿月固然是一大喜事,可是更重要地,還是景陌的回朝。歷經了這麼多艱難與困苦之後。繁錦總是覺得,景陌的迴歸,會帶給他們一種全新的局面。糾葛,歷練。承受,仇怨……於己,於繁素。於景杞,於景略,另一種開始。
這種念想,在見到景陌的那一剎那,再次確定。
因爲是雙喜,宮中的這次夜宴盛大而又熱鬧。繁錦與景杞分坐正中央紅毯上的兩側,面對衆臣民的觥籌敬迎,四周點着最大地宮燈。明亮的像是將月色也映襯的黯然失色。可是在這樣的時候,繁錦卻看到了那雙曾經熟悉地眼睛。明明還是以前的輪廓,但在這樣模糊喧鬧的夜色裡,卻有一種極其鋒利地光芒。
那便是出征歸來的景陌,許是因爲夜色的緣故,身上彷彿還帶着玉蕃大漠的寒氣。他的眸光是平然淡漠的,甚至還有一種凡事與己無關的困苦與消極。但是在與她四目交接的那瞬間,那雙暗色眸瞳便流淌出了極其逼人地亮色,僅僅一瞬,再次消斂。
他看着景杞地眼睛依然恭順謙從,彷彿剛纔的異樣都不曾出現在他地眼裡,從容跪身,做了一個恭順卻尊貴的行禮,聲音卻帶着玉蕃風沙所特有的沙啞與寒意,“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陌弟快起。”景杞起身作勢將他扶起,“回府了嗎?”
“還沒有。”景陌微微垂眸,“剛剛騎快馬趕回,時間趕得很,想要參加我夏唐大皇子的滿歲日,來不及回去。”
看着景陌這副風塵僕僕的樣子,景杞那雙深幽暗遂的眸子裡竟掠過一絲心疼。招呼人賜坐服侍,繁錦這纔看向景陌,“陌王,皇上與本宮都對你的傷勢掛牽的很。快告訴我們,到底傷到哪裡了?到底是個怎樣的緣故?”
聽聞她的話,景陌猛然擡頭,眼中在閃過傷痛的同時,脣角卻上揚出淡然微笑,“還好,上陣殺敵,哪有不掛彩的。”
這樣的輕描淡寫引得衆人一片讚歎,霎那間,對景陌的褒揚聲不絕於耳。再加之楚寇之父在一旁直言陌王英勇,景陌更是成爲衆人欽羨的英雄。景杞當場下旨,念陌王功高,正式入職兵部,晉寶親王銜,在楚寇之父的帶領下,慢慢統籌兵部事務。
這樣的冊封,水到渠成,在讓衆人讚歎的同時,不得不信服肯準。
酒宴漸漸步入,這時,坐在一旁的宸王景略突然起身,端起酒樽便向景陌走去,因爲兩人都距離繁錦極近,繁錦只要側頭,便可以看清楚他們的所言所行。在夜色籠罩下,繁錦這才現景杞,景略,景陌雖然不是一母兄弟,但是眉宇間的氣勢竟都是相似的,就像現在景略雖然是做了高端酒樽做敬酒姿勢,但眼眸中分明傳達出逼迫的意念,就連勸對方喝酒的時候,都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尊貴與威懾。
景略微笑,一雙眸子在宮燈的照耀下燦然生輝,“今日是陌弟的大好日子,以後陌弟進了兵部,而兄弟我主職吏部,少不了以後的朝事來往,希望到時我們兄弟可並肩爲吾皇效力,爲夏唐效忠。”
“哥哥說的是,弟弟謹遵您的教誨。”景陌微微抿脣,溫和笑意再次自齒間流出,竟連眼神都是輕柔的,彷彿與這個哥哥從無芥蒂,“弟弟知道在出征途中,哥哥幫了不少忙。大恩不言謝,弟弟這杯酒就自個兒先飲了,以償哥哥厚愛。”
說完,不等景略舉杯,景陌已將那杯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