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錦聞言,三下兩下便在宮女的服飾下換上便裝,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已經完全褪去了剛纔行禮時候的華貴大氣。偎在景杞身旁,整個人反而有了一種小女兒家的嬌氣與嫵媚。她滿意的看着自己,拖着他的胳膊快走。
“你慢一些。”景杞看着她樂不可支的樣子,笑道,“我是沒在這外面玩過,你知道路嗎?萬一我們迷路可就不好了。”
她歪過頭拉着他的手,調皮道,“我雖然也不知道路,但是那後面跟着的,不一定是百姓吧。”
儘管是在京城,爲了確保安全,他們出來也跟着很多侍衛和武士。只是被景杞下令要遠遠追隨,一般看不出來而已。他沒想到,她竟然看出來了。
“其實有你就好,哪兒用他們。”她再次回頭看去,漫不經心的玩着他的大手,“傳說中,你的武功不是很厲害嗎?”
“傳說中?”他被她用的這個形容詞突然笑出聲,“誰傳誰說的?”
“景陌啊。”繁錦滿不在乎的面對着他的輕笑,“他早就說,他哥哥武功很厲害。那時候當然我還不知道他哥哥是誰,他就一派羨慕的和我炫耀。他那麼厲害的人,口中的厲害必是更加出衆的。”
他聽見她用“出衆”來形容他,脣間的笑意更加魅惑,“好一陣子不練了。做了君王,也沒那麼多時間。”看她又是上揚看他不禁笑道,“不過。保護你應該還沒問題。”
兩人說話間,竟不知不覺的行到一個破敗的門口。繁錦突然一愣,下意識就扭過頭去,拖着他地身子也走。景杞卻緊緊拽着她,“怎麼?”
“這兒不好看。殘磚破瓦的,換一個地方吧。”
“我覺得挺好。”他笑,成功的看出她心裡的彆扭,“處處繁華,這兒有一處落敗,也別有一番風味。”
“那你自己在這兒品吧。我走。”她轉身,心裡卻涌上很多酸意,沒想到歷經多年。竟還是看不得這個地方。
只是一轉身,胳膊便被他狠狠拽住,猛地用力,她別被他扯入懷裡,惹得她一聲低呼。因爲是在街上,實在是不敢作出如此傷風敗俗的動作,繁錦於是掙扎,想離開他地懷抱,可是他卻死死的拉着她,彷彿真的怕她逃走。眼睛定定的看向前面,“昔時繁華百春,現在殘垣滿地,知道這是誰做的嗎?”
“不知道。”她低頭。仍不想看,“和我也沒關係。”
“是我做的。”看着她突然仰頭,他脣角勾出很和緩的笑意,“其實你一直以爲我們的初遇是在王家地樂府,我卻知道我愛上你的那刻比那時候早的多。”
如此直白的告白讓繁錦臉刷的紅了起來,景杞鮮少如此,或許是因爲身份地位緣故,他說話一向是沉穩內斂的。但是若是做事情,僅僅很不起眼的一句,也能說出自信桀驁的味道。
“那時候在這裡看到你在賽花臺,身着一身紫色裙衫,面上是這兒的老鴇努力渲染的風塵之氣,雖然比起其他女子已經算是不着粉妝。wAp.1可是在你身上卻已經像是濃妝豔抹。你就靜靜地站在那裡。任臺下的男人們吆喝打趣,姿態大方無懼。脫俗的讓人驚豔。可是我卻看到了你緊握在側的拳頭,漸漸地,黑眸中也涌上了無奈至極的絕望和傷心,那是一種很侷促的焦灼和悲憫,只要一眼就像是能把人淹沒。可偏偏脣角上凝起的,是再絢爛不過的爛漫笑容。”
“當時我看了幾眼便走出那裡,原本是想去找芸楚的,但是不知道怎麼了,王府也沒去,就直接回了宮。”他慢慢靠近那堆殘垣,“那時候還不明白是什麼感情,回到宮裡就想處理掉那個百春樓。理由是,有害夏唐風氣,敗壞民風。”
“那時候百官不同意,因爲我夏唐沒有規定說妓院青樓不能存於世上。況且,妓院發達,彷彿也是社會昌隆的證明。我當時也知道自己或許就是起了彆扭心思,沒追究下去。但是沒想到,有一日竟到了王府,於是,再次看見了你,”他低頭看她,“那時候覺得驚訝,於是問了問芸楚,她一派不屑的說起你地來歷,無端的我第一次對芸楚產生了反感,於是回宮後着令端掉百春樓。”
“很多朝臣還想反對但是已沒了辦法,因爲我對王懷遠說,王子華沉迷青樓爭那個什麼花魁,已無異於強搶良家女子,我不喜歡。高官子弟尚且如此,別的官員想必更是忠於如此齷齪之事……”
“所以,這個百春樓,就這樣沒落下來。一路看小說網查抄所獲銀兩,那都是後事。”他看着她的眼睛,微笑,“安繁錦,朕爲你做了三次衝動的事情,這是第一次。”
繁錦大驚,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心裡流動。她從未想到她與他有過如此姻緣,在她地印象中,她不喜歡這個地方。是因爲這個地方是她一生地污跡。她身出良門,卻爲了生存和復仇投入風塵之地,不管後果如何,總不是光彩的事情。
別人或許無所謂,可是她卻不願意讓他知道她地這一段過去。即使是氣話,她也想起了很久以前他怒氣衝衝說她髒時的那段觸目驚心。
可是沒料到,竟有如此姻緣。
他看着她不說話,知道她或許已經被這段典故嚇着,站起身伏在她耳邊,“安繁錦,朕在乎你的時候,原比你喜歡朕要提前的提前。”
很曖昧的語氣,在她的耳邊溫熱輾轉。她聽着聽着,就這樣毫無忌憚的笑出聲來。猶如一個沒有心事的孩子,笑的肆意燦爛。
第二日祭天,原比昨日的祭祖更要嚴肅凝重。女眷不能靠前,她原本想眼睜睜的站在遠處看他向上天祈禱宣告。可是景杞卻彷彿有別的想法,禮前突然讓她換上侍衛服裝,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將她拽至一側。
女眷不能與他在一起,他於是想起了另一種方式與她並肩。這樣正式的場合,也執意與她並排一起。她想着這些,看着自己身上有些彆扭的服飾,再次勾起脣角。
祭天的儀式冗雜繁長,每一步程序都帶着很深很深的含義。景杞做的虔誠沉穩,彷彿真的將所有身心都寓於在了那一次次的姿勢中。繁錦站在一旁一動不動,眼睜睜的看着陽光自他的臉頰至身上斜灑,心裡突然漾起如此滿足的幸福。
終於熬至禮畢的時候,繁錦只覺得自己站的時間太久,只差要斜歪過去,眉頭也開始微蹙,顯然是勉強壓抑住膝蓋涌起的舊痛。這時景杞卻突然站至她的旁邊,在別人看來看似是他在憑藉她這個小侍衛攙扶,其實他的手卻緊緊抓住了她的手掌,像是要傳給她的氣力一般,溫熱的握緊,然後面對臣民,聲音低沉卻仿若洪鐘。
“朕登基以來,承上天之福,百姓安定,四海昇平。朕的皇后又喜傳有孕,更是上天賜予的福事。”他沉穩的聲音如對天下昭告,每一個句子都清晰萬分,如同是對她的誓言,“爲呈天恩,朕在此向百姓立誓,若是皇后此胎爲龍兒,特立爲太子,以傳夏唐萬世榮華。”
此語一出,不禁繁錦猛地擡頭,就連周圍人都是一愣。短暫的靜謐之後,鋪天蓋地的歡呼聲才響徹至耳邊,繁錦卻依然感覺不可思議,若不是身份有礙,恨不得當場就問他究竟。景杞這是在做什麼,當場立誓明他們的身份嗎?
她默默低頭,只覺得心跳的如此之快,彷彿是要跳出胸口。不經意擡頭看向景略,卻見他一派沉思的模樣,似憂非憂。倒是景陌,眸瞳中毫不遮掩的表現出自己的歡喜,但只是一瞬,卻也竭力表現出雲淡風輕的平常模樣。
即使她不接觸朝事,也知道這番發言相當於什麼。
儲君的事情是一國大事,景杞卻以這樣的方式宣揚出口,繁錦閉上眼睛,已經料到了回宮後會興起的巨大風波。可是即便如此,她的心卻依然是抑制不住的快樂。
彷彿歷經了滄桑之後終於感到欣悅與滿足。
回到皇宮,轎子直行玉鸞殿,經過兩日的顛簸,兩人自是睏乏不已,沐浴完畢之後,便到了牀上相偎而眠。
繁錦想起今日他當中宣告她腹內孩子身份時的鄭重嚴肅,脣角的笑容再次流露出來,不由的更加倚向他的懷抱,而景杞早就看到了她這副樣子,寵溺的托起她的下巴,“笑什麼呢,傻乎乎的。”
她不好意思的笑,“沒什麼。”看她揚眉又還是忍不住說出口,“對了,你今天說那件事情的時候,不怕遭人反對嗎?而且,不管怎麼說,事情倉促了些,百官不會反對嗎?”
“正因爲料定他們會反對,朕纔在那個時候說。”他短嘆一口氣,“不是因爲怕你威懾不住人,亦不是因爲朕還需靠他們維持社稷安定。只是夏唐向來沒有早立儲君的規矩,儲君當立時一般都在皇子十二歲以後,或是天子有恙,爲防暴病而亡。此次朕這樣任何招呼不打就宣佈你腹中孩兒是太子,其實有些冒險的嫌疑。”
單是聽這些她就有些觸目驚心,“那冒險了怎麼辦?”
自王家一事便可以看出,他一向不是冒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