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的專注與關切,繁錦一吭也不敢吭,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明媚的陽光映在他身上,像是爲他織了一件光彩的亮衣,明明近的觸手可及,可偏偏卻覺得像是融入在了霧裡,竟有些飄渺模糊。這時腳踝突然感到一陣疼痛,繁錦不由得“啊”了一下,低低的喊出聲來。
“這是怎麼崴的?”他按住她的腳,皺眉,“腫的這麼厲害?”
“跑得急了。”她吶吶應聲,“一時沒注意……”
他握着她的腳,指尖彷彿還沾有汗意,在她因紅腫略微發熱的腳踝激起一陣冰涼。繁錦看着他,卻見他再次低下頭去沉默不語。陽光斜斜的映進來,因帝冕微微擺動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縱然繁錦再怎麼努力注視,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不知道爲什麼,繁錦突然覺得心裡有點慌,下意識的想將腿縮回來,卻仍是被他握住,一聲低低的聲音傳於她的耳朵,“安繁錦,朕想知道,你對朕的信任有多少?”
“啊?”突然談及這個問題,再加之景杞的神情嚴肅認真,繁錦一時愣住。
“我們是夫妻,朕想知道,你對朕的信任有多少?”他目不轉睛的盯着她,像是不放過她眼睛裡的任何一絲猶豫和肯定,“說。”
其實真的沒有多少,越是得來不易,越是怕失去,特別是以前他們還有如此冰冷疏漠的關係。繁錦微微垂下長睫,良久之後才凝出一抹微笑,“那您呢,您對我的信任都有多少?”
“朕先問的你。”景杞看着她,忽然擠出一笑,“也罷,朕已經知道了答案,你都玩起了顧左右而言他的遊戲,朕已經知道的清楚。”
“刑部認爲,安園公餘成死有蹊蹺。”他將手指自她腿上移了下來,細心的將衣服蓋上,“蒼藍粉遇高溫可產生毒性致人死亡,這事情看似偶然,其實卻也高深,若是那人有足夠精湛的醫術,足可利用此點將人不知不覺置於死地。”
“所以,你就懷疑到了繁素?”她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所以,就集體會審她?”
他只是認真的看着她,眼眸裡說不出是什麼在流動。繁錦看着她,卻突然一笑,“所以,就必須把我禁起來,姐姐犯案,妹妹自然不能去,何況她的妹妹,又是位居高位的。”
“王芸楚去了,那就不用忌諱了?”她的眉毛漸擰,眉宇之間生起極蒼的寒意,“可是王家與安家又是什麼關係?憑什麼安家的事情,王家就要來反咬一口。”
“繁錦,芸楚沒有反咬,沒有記恨,沒有落井下石。”景杞握着她的手,像是想要捂熱她冰涼的掌心,“相反,芸楚說了繁素一大堆好話,若不是芸楚出言,事情絕對不會這麼順利的落定。”
“芸楚說,她作證,餘成以前在王府便喜歡蒼藍花,喜歡的不可思議,也有將蒼藍花放到窗臺案桌的習慣,只是王府奴僕的屋子並沒有安府這麼好的地龍。蒼藍花只會漂亮,卻不會散發這麼烈性的毒氣。”
“換一個人說,都不會有芸楚這麼強的力度讓人信服。”他慢慢拍着她的背,像是要將她激動的情緒撫平,“刑部定案,繁素無礙,”
“不管你信不信朕,朕都不是有意置你姐姐於死地,只是案情在前,朕作爲一國之主,總不能只聽信親戚之言做事。”他輕嘆一聲,似是有無盡苦處,“安園公死的突然,這案子刑部又提出了分歧,朕若是草草定案,只能讓天下百姓更加指指點點。何況這次提出繁素案子有所蹊蹺的,並不是與你們有宿怨的王家,而是陸長河牽頭負責的刑部。”
“陸家與你們並無恩仇,沒道理故意栽贓,何況你與景略……”,他頓了頓,然後繼續說下去,“刑部辦案一向分明,他若提出有異,就是涉及朕,朕也要依律而行,所以,今天不讓你去,是怕你一時情急,反倒砸了事情。”
她的心在他似是安慰的解釋中慢慢平復下來,只是仍然覺得心有餘悸,便不由得扯住他的袖口,“那若是王芸楚沒說話呢?”
“那就繼續查。”
“她若說了不利的話呢?”
“自然也要繼續查,但,”他握緊她的手,彷彿料到了下一句話對她打擊多深,“就算芸楚什麼不說,事情已定了八成,只要是繁素做的,朕依法處置,決不姑息。”
“昨日,刑部其實已經告訴朕案子的大體結果了,沒想到,”景杞低頭,“芸楚今日站起來,算是徹底爲繁素翻案。”
“不管怎麼說,此事已過。”他嘆了一口氣,“你也能放心,只是朕覺得有些心涼,似乎朕不管怎麼做,你都不會完全信朕……今日,若是朕真的……朕都不知道該怎麼見你。”
“不是不信。”繁錦擡頭,脣角抿出一彎蒼涼至極的微笑,“可是若是王芸楚出了差錯,若是衆人都指向我,您是不是也會認爲是我害的她呢?”
話說的再明確些,不是不肯信他,不是不願意信他,也不是不喜歡兩個人傾心相許的歸屬感,只是他們之間仍有太多的過往與阻礙,眼睜睜的看着那些東西橫在那裡,慢慢聚集,便成了一道很高的牆。
越堆越高,卻無法跨越。
比起這樣堅固的牆,他們之間漸漸和暖的感情只能是流動的春水,若想要通過這道牆只有兩種可能,第一衝力洶涌,可他們之間的愛意只是萌發,兩人又都是太過理智和太多責任感的人,並沒有那種驚天動地,不顧一切的氣勢。第二則是牆有縫隙,可是數年的恩怨仇恨,這們彼此身上早就烙下了刻骨血印,這樣的仇恨早已超越一切,成爲他們生命中的義務與抱負,已然最堅不可摧。
所以,他們只有服從於現實的冷酷。
彼此,交心一半,付情一半,卻永遠也不能真正相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