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兩個人都將藥碗之中的湯藥一點不剩的喝完之後，童君成纔將托盤擱在一邊，用眼神示意謝謙過去點，然後在他身邊坐下了。
“怎麼了君成？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說？”牧秋語的直覺告訴她，童君成應該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
聽到牧秋語這麼說，陸盛歡也緊張起來，一雙杏眼看着童君成，滿是擔憂之意。
童君成點了點頭，道：“南方不是水災了麼？我想過去看看。水是生命之源，一旦遭到污染，後果不堪設想，要是引起了瘟疫的話……只怕……”
童君成沒有說下去，但是卻也已經不需要再說下去。
牧秋語和陸盛歡在前往大都的路上就已經見過瘟疫，對於這種疾病的可怕之處有過切身體會。得了瘟疫的人若是沒有方法治療，受盡痛苦死去還不是最可憐的，最可憐的是會被剩下的人毫不留情的拋棄，甚至看着自己的同伴爲了生存拿着火把想要將自己燒死！
上一次他們好不容易纔拯救了一個村莊的人，這一次，還有着更多的人或許正需要他去拯救！這是屬於醫者的操守！
“我跟你一起去！”陸盛歡是頭一個跳出來說話的人，“若是真的會有瘟疫，就只有你跟來福兩個人實在是太危險了！”
但是童君成搖了搖頭，道：“盛歡，因爲很危險，所以你不能去。你還是留在這裡幫秋語吧。”
“喂，童君成！你怎麼又想要把我扔下了？”陸盛歡一瞪眼，不滿的嚷嚷起來。
“不是要把你扔下來，是……災區那種地方太危險，你在我身邊，我會分心的。”童君成一本正經的道。
陸盛歡頓時就沒了話說。
牧秋語和謝謙兩個人在他們爭執的時候一直都保持着喝茶的姿勢，好像一門心思全都放在了茶水上，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一樣，但是事實上兩個人的耳朵都是豎的高高的——聽八卦的心思，誰都有嘛……
“你怎麼說都是有道理的！”陸盛歡說不過童君成，又是無奈又是生氣地說了一句，心裡卻是在盤算着，憑藉着她的輕功，想要離開這裡實在是易如反掌。
但是童君成雖然看起來情商低了一點，實際上卻總是能夠在某種時候抓住重點。
“秋語，盛歡就交給你了，別讓她到處亂跑，更何況你身邊也需要人幫忙的。”童君成對坐在陸盛歡身邊的牧秋語道。
牧秋語原本還是在十分淡定地喝着茶水，冷不防就聽見童君成提起了自己。心裡想着戲果然不是白看的，開口道：“有人留下來幫我，我當然是開心，就怕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擋不住千手扶搖姑娘的絕世輕功啊！”
說着，牧秋語還衝着陸盛歡眨巴眨巴眼睛，難得的露出了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來。
一聽到自己的心思被牧秋語戳穿了，陸盛歡的臉上頓時出現了挫敗的神色，看着牧秋語委屈巴巴的道：“秋語，怎麼連你也不幫我？”
“你看看，我答應了哪邊都不是！”牧秋語衝着童君成聳了聳肩，一副爲難的樣子。好像是在說，想要陸盛歡不跟你去，你自己先說服了她再說吧！
童君成有點頭痛的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不過，君成，你是要自己帶着來福去麼？”牧秋語忽然想到一個挺重要的問題，問道。
童君成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道：“當然！難不成還要跟着朝廷的人一起去？秋語，你知道的，我對那些傢伙一點興趣都沒有。而且欽差到底是出去做事的還是出去做做樣子的，誰知道？跟着他們，不僅受制於人，估計很難做到真正救治災民。”
話裡話外都是對朝廷人士的嫌棄。
也不怪童君成會這麼想。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是亙古不變道理。朝廷之中要是一個蛀蟲都沒有，那根本就不現實！更何況，謝謙也說了，最近戶部總是喊着窮，北齊雖然比不上鳳雲強大富饒，但是也不是窮鄉僻壤，要是沒有官員貪污，怎麼可能沒有錢？
童君成想要去災區，是真正懷着想要治病救人的念頭，但是欽差可不一定是這麼想的。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在乎虛名的人，根本就不屑於與那些人同流合污。
牧秋語明白童君成的心裡想法，當初他幫赫連鴻軒看病，赫連鴻軒許他金山銀山他都不屑一顧，又怎麼可能將區區朝廷命官放在眼中？但是牧秋語也有自己的考慮。
災民衆多，若是不依靠朝廷的力量，又要上哪裡去弄來那麼多的藥材幫人調理身體，幫人處理傷口？
南邊都亂成了一鍋粥，倖免於難的人應該都想着要逃命，想要就地取材根本就指望不上！從這邊運過去，需要的財力人力，實在巨大，單單依靠個人是根本做不到的。
所以說，還是得勸服童君成，跟着朝廷的人合作一次纔是。
“君成，此事着急不得。”牧秋語心中有了想法開口道，“南方那樣多的災民，不像當初只有一個小小村落，你一個人根本就忙不過來。就算你能夠治好一個兩個，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可就算是杯水車薪，也必須要去。我實在是不太相信朝廷的人。一羣只想着要推卸責任的傢伙，要是他們遇上上次一樣的瘟疫，大概只會裝模作樣的想上兩天，然後想不出來就直接一把火燒了乾淨！”童君成有些義憤填膺。
“所以，不管是從哪個角度來看，你跟着朝廷的太醫一起去是最好的辦法。”牧秋語呷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地道。
童君成雖然也知道牧秋語言之有理，但是卻一臉苦惱，壓根不抱什麼希望，道：“那羣只長年紀不長見識的老傢伙，就只知道倚老賣老！最容不得別人說他們醫術上的半句不是！他們看我這麼年輕，我說的話，多半是不會相信的！”
一邊說，他還一邊搖了搖頭。
牧秋語的嘴角輕輕勾起，道：“太醫再大，也不能夠大得過欽差不是？”
童君成擡起頭來看牧秋語，不知道牧秋語此言何意。
牧秋語接着道：“其實吧，君成你擔心的事情，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找一個認真負責的大臣做欽差，一切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可是朝廷的水這麼深，雖然欽差人選是皇上來決定的，但是能夠被推選的人，多半都是暗地裡操縱啊！”謝謙終於找到機會插嘴，忙道，“想要當上這個欽差，就等於是打敗了其餘的候選人，也就是得罪了那麼多人。就算是清貴，多半也沒有底氣敢這麼做吧？”
“爲什麼沒有？”牧秋語擡眸反問，“你不要小看人心，就算舉世皆濁，那也一定會有像屈原那樣保持着清醒的人的！還有不少像漁甫那樣，看似隨波逐流，其實保持本心。”
此言一出，剩下的三個人都沒有說話。
牧秋語的目光掃了一圈，發現三個人都是愁眉緊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呷了一口茶輕輕笑了笑，想着一定是自己說的太有道理了。
但是這個念頭剛剛轉完，她就感覺到身邊的陸盛歡拉了拉她的袖子。轉頭看向陸盛歡，牧秋語有些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陸盛歡吞了一口口水，看了看謝謙和童君成，這才猶猶豫豫地道：“秋語，你說的那個屈原是誰啊？漁甫……有是誰？”
這回輪到牧秋語默然無言了……
她還以爲是自己的話說的實在太有道理，所以發人深省，結果……結果卻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這就很尷尬了……
還有啊，自己到底要怎麼跟他們解釋，屈原其實就是一個因爲國家滅亡一時受不了的打擊然後投江自盡並且給後世留下了糉子和三天假期的歷史偉人呢？
屈原兄根本就沒有出現在這裡好不好？
既然如此，還不如不要解釋了……
牧秋語輕輕咳嗽了一聲，十分淡定的胡扯道：“不知道是我在哪一本書上看見的人了，反正就是一個十分正直的仁兄！”
——牧秋語覺得，自己扯淡的功夫也是越來越厲害了。算了，反正臉皮適當的厚一點，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三個人想着牧秋語平日裡看得書比較多，也就沒有什麼懷疑。
“秋語，你的意思是，朝廷之中現在也有那個什麼……屈原？”謝謙想了想，問道。
“有啊！”牧秋語十分篤定的點了點頭。
“恩？是誰啊？”謝謙趕緊追問道。
童君成也表示自己很好奇。
“君成你還認識的，秀孃的夫君，最近升官了，沒記錯的話，現在是在大理寺當值。”牧秋語道。
“啊，是他啊！”童君成恍然大悟。
旋即又愣了愣，道：“可是他剛剛升官回來，那裡來的力量跟人競爭？”
“他的能力是他最好的籌碼。”牧秋語輕輕一笑，“而且，秀孃的孃家，也不是吃素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