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銓其實很想看兀朮在接到新通告時臉色會怎麼樣。
但顯然兀朮一點都不想讓他看到,爲了避免太過刺激這個剛剛蒙受了巨大損失的“可憐人”,周銓只是讓人將一封新寫好的書信放在了岸上,然後便再度啓航。
書信裡說,如果有海運需要,可以遣人到海峽對岸的下關,在那裡,將新建一座港口,由東海商會控制。
他接下來要做的,是往北前去下關,將那裡還殘存的幾艘高麗人的船帶走。
是帶走而不是摧毀,高麗人造的船雖然遠比不上宋船,可是在瀨戶內海里面航行,安全還是有保障的,另外若只是往來於對馬海峽,同樣不會有太大的風險。周銓既然要完全控制住東海航運,只靠海州和濟州的兩個船場,造船的速度遠遠跟不上需求的速度。
而且,濟州的船場主要還是將海州造好的船改造成戰船,到現在,周銓手中擁有的可以用火炮攻擊的戰船也只有八艘,跟他來日本了五艘,還有三艘留在濟州,畢竟他可不希望自己的老巢被人端了。
下關之行極爲順利,當週銓的船隊抵達時,不等他發佈命令,就看到下關上方升起了表示投降的白旗。
“高麗人怎麼回事,直接投降?他們可是有兩萬人,此次日本之行,就是他們人最多!”
看到那面白旗,憋着一肚子怒意的宋行風咆哮着說道,這分明就是和他過意不去,如果個個都這樣,他還到哪裡去尋找立功的機會!
他的咆哮聲如此之大,甚至傳到了周銓的耳朵裡。周銓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起來。
有這種心思的,怕不只是宋行風一人,此時他囊中人才漸多,若有民政方面的才華,象是孫誠等輩,倒是極容易出頭。流求那邊包括金山在內,共有六座城鎮,人口少的治下也有萬餘人,幾乎相當於大宋一個下縣,人口多的,象是金山、河口二鎮,人數多達三四萬,並且還在不斷增加之中,若是包括治下的土著,人口還要更多上近萬人,這數量比得上一個中縣了。
這些地方,都需要治理管理的人手,哪怕濟州學堂如今每年都有大量的學生出來,也還是覺得不夠用。
但是軍事方面的人才,除了日常訓練之外,就只能紙上談兵,這如何能顯示出他們本領,又如何能讓他們快速增長功勞,登上高位?
孫誠如今爲流求總督,與他同時在周銓身邊的李寶,卻還只是一個營正,兩人的薪資差距足有兩倍之多。哪怕單是從收入上講,衆人也希望因功晉升,早點拿到高薪。
若是處處都是一戰即降,他們哪裡去尋立功的機會?
周銓暗笑之時,港口中的高麗將領被帶到了他的面前。
此人正是王英,他原本在長門,長門被周銓一頓亂炮轟盡之後,他轉而來到下關。高麗人主力正在拼命向東拱,要在日本組織反擊之前儘可能多搶到糧食人手,因此王英和他的水手們就成了下關這邊的留守。
此時下關只是一座小村,高麗人來此,倒是給它帶來了繁榮,四里八鄉的婦人,不少在這兒搭上個小棚,搔首弄姿倚門賣笑,然後就是頭腦機靈的貨郎,挑着擔子穿行於高麗人的軍營之外。
周銓在船上遙眺這一幕,搖了搖頭,如此軍士,哪裡談得上戰鬥力。
此時王英被小船帶來,這名高麗將軍爬上繩梯,才見周銓就立刻拜倒,恭恭敬敬地道:“下官拜見制置老爺!”
這傢伙的態度之好,周銓都不忍心欺負他了。
“你叫王英?”周銓問道。
“是,下官當年在江華島,曾有幸得見制置仙容,自茲一別,下官時時懷念在心,不知何時纔有機會,再與制置相見。幸哉幸哉,如今在日本又能拜見制置!”
聽着他諛辭如潮,不要錢地洶涌而來,周銓也不禁有些飄飄然。不過旋即他心生警惕,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這高麗棒子玩命地吹捧他,歸根到底,還是想要從他這兒佔得便宜去。
“今日我來此,是爲了下關港之事,此地地屬要衝,我有意將之控制於手中,你們高麗人……”
“制置來了,此地理當由制置管理!”王英毫不猶豫地道。
與遼國、女真不同,高麗可是被周銓打服了的,濟州島之戰,舉高麗全國之力,尚且敗得沒有一點脾氣,何況現在,周銓的東海商會實力大增,更有炮船這等利器!
而且就是現在,在高麗還有好幾個東海商會的租界,高麗國王也隨時準備,只要女真人大舉南下,就直接躲到江華島東海商會的租界中去。
如此恭順之下,周銓想要藉機發飆都沒有藉口,他略一沉吟:“你們移到長門去?”
“若是制置需要人手,下官願意帶着我國軍卒爲制置效力!”王英道。
這話說得有水準,王英完全不想回長門去看耶律大石那張狗臉,而且,如今東海面上,誰不知道,跟着周制置,人人有肉吃!
此前迫於無奈要和遼人合作,如今有可能抱上週銓的大腿,再要去和遼人捆在一起,那就太蠢了。
周銓卻不想讓高麗人佔這便宜。
“不必了,你們不願去長門,那就往東,只要將下關讓出來就行。”周銓冷淡地道。
王英再度恭敬地下拜,見周銓沒有繼續與他說話的意思,他小心地道:“那卑職就去辦事了。”
“去吧,我給你五日時間,將你們製造的垃圾也都收拾好來!”
王英退出了船,回到小船上時,他苦笑道:“不知爲何,似乎在下觸怒了周制置,葉將軍,你能否替在下打聽一些,在下哪裡做得不好,以便下次改過。”
他好歹是高麗軍的主帥,周銓不搭理他沒關係,葉楚卻需要與他打交道的,聞得此問,點了點頭:“我會去問的。”
“一定要問,唉,葉將軍,我也不瞞你,我可真不願意在契丹人身邊做事……”
王英絮絮叨叨地說着,他講的倒是真心話。
沒有比較就沒有優劣,哪怕周銓下令將高麗的船破壞的破壞搶走的搶走,但王英覺得還是跟在宋人身後,他們能揚眉吐氣過舒心日子。宋人雖然霸道了點,但還講理,遼人是根本不講道理,而女真人……連什麼是道理都不知道。
更何況,跟了周銓,高麗人的利益纔有保障。
打發走這廝之後,葉楚回過來,也確實問周銓:“制置,高麗人還有數千在下關,若是能讓他們留下來,至少有人可以幫咱們幹一些雜活啊。這免費的勞力,不要白不要,特別有些事情,咱們不好做的,可以令他們去做。”
“不對,葉楚,你想的不對,高麗人再聽話,還能聽話過日本人?高麗人能做的,日本人也能做,只會比他們做得更好!而且你看,就高麗人那紀律,那些騷首弄姿的女人,直接抱進軍營之中,若留他們在此,恐怕會帶得我軍軍紀也敗壞!”
“是,是我思慮得不周道!”葉楚有些赧然,他只想着眼前可以利用高麗人現成的勞力,卻沒有想到這一點。
高麗人搬得很快,周銓給了他們五日時間,但實際上只用了兩天,這幾千高麗人就往東去了。在他們離開前,周銓已經傳令,招募日本青壯爲勞力,因爲有“飯糰管夠”這一項,那些種了一輩子米卻沒有吃過幾回飯糰的日本農民,紛紛涌了過來。
他們到來之後,周銓直接就將原本的下關村拆掉,那些來出賣色相的婦人,原本想着高麗人走後再賺賺宋人的錢的,但被周銓毫不手軟地趕出了下關村。她們還不死心,還在村外遊蕩,想着尋找機會,勾搭上一位宋人老爺,但是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們算是明白了宋國的這支軍隊,與高麗人的那支軍隊有什麼區別了。
這讓她們不得不灰溜溜地收拾起簡單的行囊,開始也往東邊過去,追隨那些高麗人。
然後周銓就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你是說,高麗人將蕭嗣先送過來了?”
得到葉楚的稟報時,周銓吃了一驚,沒有想到高麗人還有這樣的膽量。
下令攻擊石見銀山的蕭嗣先,竟然被高麗人送到了他這邊來,難道說高麗人就不怕得罪了遼人麼?
“聽護送他來的高麗人說,是蕭嗣先自己堅持要到下關來的……”
“他想見我?膽子倒是不小,竟然想要見我啊。”周銓咧開嘴,露出一絲森冷的笑。
葉楚面上有難以按捺的笑意:“那倒不是,他如何敢來見大郎,他不知道我們已經佔了下關,被高麗人接應到之後,又不願意回長門去見耶律大石的臉色,便要求來此地。”
“噗!”
周銓把口裡正在喝的水都噴了出來:“高麗人也沒有告訴他?”
“他又沒問,高麗人當然不會主動告訴他,反正他自己要來下關的,那就護送來唄,據說這廝剛被接應到時,相當悽慘。”
蕭嗣先被接應到時,確實相當悽慘,他帶走的近兩千遼兵,先是被葉楚一頓狠揍,損失慘重,然後在日本所謂中國地方的羣山中,受到高屋帶領的各路日本山賊騷擾,等他與高麗人會合的時候,身邊連兩百人都沒有了。
“人在哪裡?”周銓也想見一見這個膽大妄爲的遼國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