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開始了?”
趙毅疑惑至極,對方都沒說考覈內容,現在就已經開始,怎麼個開始法?隨後他便看到人羣向懸空的門戶走去,但硬是有人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給阻了下來,就像一頭撞在了一面通透的玻璃上。
“原來如此!這第一關考覈的內容還是圍繞着前一個擇人標準:年齡超標者、境界不夠者,不予通過。”
趙毅心道:“他們中有人用什麼東西,讓自己的氣息生生提到了滄海境,可還是被這道神門給識了出來。我的年紀剛好可過,但境界到底能不能過,還是未知,畢竟我體內還沒有凝成靈力海。”
他懷着踧踖不安的心緒,與身旁兩人亦步亦趨地跟隨人流走向那道神門。
許多人被強行擋至門外,眼中流露黯然之色,搖頭嘆息離去。而柳小依、沈玉被門戶所灑下的光輝,微微照了照便輕鬆入內,回頭看向趙毅。
趙毅推動輪椅緩緩前進,抵至門戶之時,他便覺察到了一股無形的力量掃射着他的全身,接着就有一股排斥力阻擋他進來。
還未待這股排斥力增強,一聲咳嗽從他體內傳出,所有的排斥力消失,趙毅平靜地進入了門戶之中。
“白蓮,謝謝你。”趙毅暗道。
“知道謝我,就告訴我那柄劍是怎麼來的。”
“咳咳,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
“哼,你去死吧!”白蓮怒斥一聲。
趙毅尷尬一笑,摸了摸鼻子,打量着這方空間。霧氣騰騰,繚繞前方,這周圍充斥的全是靈氣,而不是那種斑駁的精氣,難怪柳小依會說,就是躺着睡覺,靈力也會慢慢提升,事實證明不假!
這可苦了趙毅,這濃郁的靈氣時時刻刻都在誘惑着他,讓他渾身舒坦,忍不住就要打開最後一個靈竅吸收起來。
但這是萬萬不能的,現在的境界是那股藥力強行堆積起來的,他還沒夯實基礎,趙毅可不想失去今後的可能。一旦吸收了,以後他的境界不能再往上爬,這和雙腿不能行走又有何區別,其中的心酸,恐怕只有趙毅自己能感受到。
沈玉她們見趙毅平緩過來,心中一鬆,高興走來,說着關於天罡劍派的傳聞和一些趣事, 推着趙毅的輪椅行於吊橋之上,去往天塹的另一處山巔。
在趙毅進去後,那站立山門旁的中年男子,雙眼倒映着趙毅他們三人的身影,特別是感受到趙毅身上的氣息時,滿臉疑惑。而跟在他身後的其中一名弟子眼中也有疑惑和驚異。
他不但疑惑,雙眼深處更是有着一股莫名的陰翳,此人正是木文白。上次從那鬼地方逃出來後就徑直回了宗門,期間一直在療傷織軀,恰巧此次宗門招徒,他被派來管理此事,這纔有了這一幕。
趙毅並沒有注意到他,更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東西。此時他們三人看着腳下的雲海,行走在天塹之間的通道之上。
人羣中,有人忽然擡手指道:“大家快看,是白鳳焰吟鳥!”
唳——
只聞隱隱一聲啼叫,隨後便見兩隻六翼白鳳焰吟鳥從遠處羣山中的密林騰飛而起。
頭似鷹,尾似鳳,雙爪寬闊堅硬如鐵,六翼齊齊振翅,風雷陡生,其中一隻正向衆人暴掠而來,不過五個呼吸就來至他們的上空盤旋,蔽天蓋日般將暗影投下。
“這麼大的體型!”
旁邊一人激動道:“這一定是成年的白鳳焰吟鳥,足足有六翼呀!據說它的遠祖是仙靈紅蓮業鳳的後裔,能張喙口吐業火呢!”
“等等,它向我們飛來了!”
所有人擡頭看天,六翼煽動的大風呼嘯吹來,讓人羣重心不穩,趙毅眯眼看去,神色微動,霍然道:“好像有些不對勁,它是徑直俯衝過來的!沈玉、小依小……”
後面的字音被風聲蓋過,衣袍亦被大風吹得獵獵作響。一竄黑影陡然直衝了下來,少頃便飛至衆人面前不足三丈之處,鳥喙一張,一股股紅色的妖異之火落向橋上。
人羣涌動,惶恐大叫,更是有動作敏捷之輩施展強大防禦阻擋這妖紅的火焰。但這火直接就無視了各種防禦,落在了橋上,落在了衆人的心裡。
這一瞬間,趙毅就陷入了暗紅的火焰世界裡,入眼漫天火絮飄舞,夢鄉中的場景再次出現於趙毅的面前。
“這…這裡是西鄉之地!”趙毅環視一週,眼神顫抖道。
“趙毅!”
忽然一道悲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趙毅連忙轉身看去,只見韓雨辰向他走來,一臉淒涼之色,泣道:“你究竟去哪裡啦?你現在回來還有用嗎?已經晚了,晚了…”
趙毅心中一痛,欲要探手抓住那隻向他伸來的小手,可觸碰到的是一片片凋零的花瓣,她的身影化作血色花葉被焚燒成虛無。
“孫兒!”
趙毅又一次回頭,看到那心心念唸的至親,他眼中婆娑,大吼一聲:“祖父!”
邁足奔向了雙臂張開的老人,可最終撲了個空,趙老太爺那含笑的面容連同身軀一起消失在了眼前。趙毅心中又是一痛。
“大哥哥!”
又一個熟悉的小女孩出現,嘟嘴道:“你騙我,你說你會回來看阿嵐的,你沒有遵守你的諾言,阿嵐好傷心。”
“阿嵐別傷心,大哥哥這不是回來看你了嗎?這怎麼能說食言呢?”趙毅壓下心中的悲傷,輕聲說道。
“不!你沒有回來,你騙了我,我最討厭大哥哥啦!”阿嵐不斷搖頭,身影逐漸被背後襲來的火焰吞沒。
“毅小少!”啞公公的神念從心中響起,還沒看到他那陰柔的面容就消失了。
最後,趙千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臉上帶着一股濃濃的失望之色,隨後在微微搖頭中也消失了!
趙毅心中苦澀,壓抑。
一座座熟悉的城池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接而又在火中燃成灰燼。周圍一道道裂縫從他的腳下出現,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化作長達數百丈的深淵,赤紅的岩漿從大地裂縫中噴射而出,燃燒大地,焚燬西鄉。
吼——
嘶啞難聞的音浪震盪虛空,更是有一巨大黑獸從岩漿之中探出,體形之大,籠罩了四分之一個西鄉之地,猙獰的大眼貪婪地俯視着這片大地。身後暴起無數的黑色觸手卷向火海中逃竄的人,將活生生的人命給吞下了肚子。
“怎麼會是這黑獸,它不是已經死了嗎?”
趙毅神色鉅變,他早就看到師尊駕御五行輪,祭五行劍氣將其斬得片肉不剩,它怎麼可能還活着?而且它現在的體型更爲龐大,氣息更爲深不可測!
在他吶吶不可信之際,黑色巨獸的瞳光忽然射向他,一聲暴吼震盪虛空,身後的巨大觸手連連拍打涌出的岩漿,漿浪呼嘯而來,欲要埋葬趙毅。
同時,趙毅的身後亮起了一道門戶,門的另外一邊是生機勃勃,花香鳥鳴的世界……
“這白鳳焰吟鳥的血脈已經達到了返祖的地步,它的火雖不及正真的紅蓮業火,但它能落入人的心裡,讓障念顯出,並且最大程度的燃燒它。”
中年男子負手背後,虛空獨步在天塹上,看着旁邊一道道站立在吊橋上的人影,又看了一眼遠去的六翼鳥,淡然道:“這是考驗一個人心性的一關。他們只要走向了身後的那道門戶,就失去了資格,因爲他們不敢直面最怕失去的東西,只會一味地躲避,這樣的人在修行之路上,也不會有太大的作爲!”
下面跟隨而來的其中一名弟子聞言,感嘆道:“董舒記得自己進宗門考覈之時,也差點在這一關被淘汰。其實每個人的心裡都有脆弱的一面,都有害怕失去的東西,這一關的難度可謂登天,文白師兄你覺得呢?”
旁邊,木文白雙眼死死盯着那三張面露掙扎的面容,聞此語,低言: “我沒那麼好的記性,當初的感覺早已忘得一乾二淨,難與不難我不得知。”
“師兄,你的情緒怎麼忽然有些變化,是傷勢復發了嗎?”董舒關切道。
“謝師弟好意,我沒事!”
木文白冷冷回道,既而向中年男子跟去,雙眼陰冷,視線一直不離橋上三人。
董舒心惑,跟步走去…
同此,趙毅雙眼溢滿悲傷,心中更是抑鬱難舒。西鄉之地就是趙毅的軟肋,當初他的離開,除了應火老之言,貫穿心中的正義,還有更深層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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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遠遠沒有他所想象的那般簡單,當他開始接觸外面的東西時,他就已經渴望去改變自己,去獲得更強的力量。因爲他並不知道會不會有他所阻止不了的災禍降臨西鄉,故而他在未雨綢繆。
現在看到他一直害怕的事情終究發生了,他除了懊惱之外,還有深深的痛和自責。
這裡有他最寶貴的東西,有最溫馨的東西,也有最值得去守護的東西。換之而言,這塊地方就是他的命!
看到那獰惡的黑獸,他胸腔之中有滔天怒火,還有驚天恨意,恨對方,也恨自己。恐懼,讓他雙腿下意識地向身後的門戶移去。
那裡有光,有生氣,有片刻的安寧。一步落下,兩步落下,三步落下,即將躍進門戶時,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絲清明,即刻猛地頓住了身形。
“我什麼時候可以用雙腿了?”
趙毅豁然轉身,雙目佈滿血絲,看向那漿浪涌起千層高度,旋即筆直落下。他沒有迴避,而是嘴角勾起微笑,心誦淨心訣,面色剛毅以對之。
岩漿大浪撲下,湮滅一切。
吊橋上,趙毅從輪椅上驚醒過來,頭上滴汗,驚然道:“果然是一層心之幻界,是剛纔的那把妖異之火將我心中的障念顯現了出來。”
他看向周圍之人,發現所有人都是閉目站立,口唸恐言,彷彿正沉浸在某一可怕的事情中。
隨後便聞柳小依一聲尖叫,她猛地掙開了眼睛,嘴中低喃:“孃親不會這樣的!”
“小依你怎麼了?”趙毅擔心道。
“我方纔看到孃親死了!”
柳小依眼中含淚,低靡道:“在我四歲懵懂記事時,我孃親就離開了人世。我清楚的知道她在最後一刻,躺在病牀上,滿含深情地凝視着我與爹爹,哀嘆不能陪我成長,她很愛我。但就在剛纔,我看見她再次出現在了我的眼前,又是一樣的場景,隨後有一個和孃親聲音一致的黑影在我耳邊低語。說她在下面很孤獨,讓我下去陪她。我不信,她愛我,所以斷然不會讓我赴死的,而那黑影一直在我耳邊喋喋不休,讓我痛苦無及。”
她泫然道:“趙毅大哥,你說孃親她真的會孤獨嗎,她是不是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