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的黑暗之中,一道火光自下而上橫衝而來,期間隱隱又加快了暴掠的速度,猛然超過了音障,引得空氣發出陣陣爆音,聲若天雷炸響。
“祭動火雲劍所消耗的靈力果然恐怖,原本以爲御動劍氣吞噬靈力已經夠誇張的了,沒想到劍氣根本無法和火雲劍比擬,要不是有這股藥力在,短短的幾息,它就能將我的靈力全部吸乾,以前我還妄想使用它!”
趙毅嘆氣,心中思索:“還有一半的藥力在體內未曾煉化,足夠我凌空飛行以及找那幫人算賬了!”
火光迅速升騰,忽然停了下來,赤紅光芒隱匿,露出趙毅剛毅的臉龐,低頭瞥了一眼之前被田山打下虛無的石階位置,心中一動,快速向上方掠去。
百千丈的偌大浮臺出現在眼前,趙毅又加快了速度。
“嗯?這籠罩起來的光牆是?”
“是符陣裡的一種封禁牆!”
白蓮忽然出聲,凝重道:“還是一道單面封禁的符牆!你快看,它只有裡面一層有符文遊動,外面空空如也,這是一種可進不可出的小型符陣。”
“可進不可出…”趙毅呢喃幾聲。
隨着身軀的不斷飛掠,視線漸漸擡高,赫然看到臺上幾人正被三道身穿不同顏色符袍的人所追逐,而且還死了幾個人。像對他出過手,又被趙毅用鉤刃割傷雙腿的程師弟,即便他現在化爲一具乾屍倒在地上,趙毅還是一眼給識了出來。
“不好,柳小依她們有危險!”
趙毅眼皮跳動幾下,叱吒暗顫,周身火雲再生,身化火光追風逐電般飛躍而去…
一道青色大鐘虛影籠罩着柳小依,沈玉二女,鐘體上的鐘紋在流動間,它的青芒乃是越來越暗淡。
柳小依雙手高擡,左手上的鈴鐺微微響動,不斷將靈力之水灌入青色虛影之中,苦苦支撐。
“沈玉姐,你快振作起來啊!”
小依看到八荒鐘上的裂紋生長開來,回首心急道:“你快來幫我一起抵抗她,不然鐘體一破,我們必將陷入死地之中!”
見沈玉無動於衷,嘴脣一直蠕動着:“他沒死,他沒死…”
柳小依心中着急,再次喝道:“我也相信趙毅大哥沒有死,也不會出現一丁點的事情,說不定他正在某處等着我們呢!”
“真的嗎?”沈玉希冀道。
“真的!”
柳小依沉聲道:“但若是我們死在了她的手裡,趙毅得知我們逝去的訊息,他會多麼的傷心啊!一般長相呆滯的人,都是些重感情的人。況且,他還不知道你是女兒身,你就不想找一個恰當的時機告訴他嗎?你就不期待他震驚,不可思議,一臉茫然的傻樣子嗎?你這麼喜歡他,就不要讓自己留下遺憾啊!”
她的話觸動了沈玉,雙眼漸漸地恢復了神采,低聲道:“你說的對,我不要空餘遺憾,我不要死。趙毅肯定還活着,他正在某個地方等我們!”
沈玉眼神堅毅起來,揮動靈力要與柳小依一同抵禦黃袍靈屍的攻伐,剛有這一想法,青色大鐘傳來破碎的聲響,整個鐘體應聲粉碎,化爲點點晶光,飄逝空中。
黃袍靈屍淡淡眨了一下平靜的眸子,雙手在前方虛空連連點擊,一張張黃色的符籙貼浮在空中。其上符文流動,波紋漣漪盪開,一股股心悸的波動傳出,接着便看到一支支黃色符箭從紙面的漣漪中穿出半截箭身。下一刻,漫天符箭直射而出!
咻咻咻——
浩大的急雨聲溘然響起,成片的符紋箭矢如同大雨一般傾瀉下來,每一符箭都帶有一股恐怖的威能,而數以百千計的符箭直接讓二女形若枯槁,心如死灰。
在彌留之際,沈玉懷存萬般複雜的心緒,有對死去弟弟的愧疚,有對在關鍵時刻,沒有同柳小依一起面對劫難,還需要她出言來拉自己走出暗影的傀怍,還有對趙毅的一份眷念……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的心中從來沒有如此裝過一個人的身影,甚至連她唯一的親弟弟都未曾有過這一份量。
她也問過自己,爲什麼只有短短數日的相處,就讓她始終念念不忘趙毅的身影。她很討厭,也很迷戀這種感覺,從第一次相見,他那受傷的眼神,倔強的眼神,剛毅的眼神,滄桑的眼神和曾經的自己是多麼的相似啊!
從小就寄人籬下,身負血仇的她與自己的弟弟相依爲伴,孤苦伶仃,連行事都要看別人臉色,這可以說是莫大的悲哀和不幸。
她視弟弟爲自己的唯一精神支柱,將所有的一切默默承受了下來。當她再也忍不了的時候,再也承受不住的時候,再也無法抉擇的時候,她毅然決然地帶着弟弟逃出了這個冰冷的家族。
而當她以爲天高任鳥飛,海闊隨魚躍之時,她又失去了這個唯一憐愛的手足,她沒有了自己的親人,沒有了這個唯一的精神支柱,她在川天城的牢房裡嚎啕大哭,聲嘶力竭地嚎叫着:“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她也是個女人,她也有脆弱的時候,她多麼希望有個人站出來,借一副肩膀讓她靠一下,哪怕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直到後來遇到了趙毅,那僅僅第一次的眼神碰撞,就讓她心底觸動,於是她僞裝了自己最爲脆弱的一面,想要主動走近他,這纔是她的正真目的所在。
隨着一步步地相處,她發現自己的選擇是對的,那篝火旁的一次對話,讓兩人都定下了相同的目標,併爲之付出努力。這一目標也成了她存活下去的希望所在,趙毅已經取代了她的弟弟,成爲一個嶄新的精神支柱。
本來只是爲自己設計一個精神支柱,可她卻發現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如趙毅一樣,身處這個腐敗的世界,還能保持一顆純淨的心靈。他並不想傷害別人,而是別人逼迫他雙手沾血。
心思細膩的她從對方放過那荒林中的兩人,就可以隱約看出。那獨眼大漢搶他師尊的東西,還將他賣入角鬥場,以致他差點身死其中,出來後也只是暴打了對方一頓,隨後便放任對方離開。即使整個世界都在傷害他,他依舊想保持對這個世界的一份善意,這就是趙毅的一重秉性。
沈玉看人的手段不可謂不深,雖然平時看不出所以然來,但她絕對是三人之中,城府最深的那一個,她只是在演戲,她想在趙毅的面前展示自己所謂的魅力!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只有演戲才能看出一個人的臉上是否帶了面具,但這一次,我後悔了。”
眼見符箭射來之際,兩行清淚劃過沈玉的雙頰,呢喃一聲:“原本只想找個一樣的可憐蟲給我一個安慰,卻不曾想到,將我自己陷了進去。無論你是生亦或是死,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趙毅,對不起…”
符箭射來,沈玉心生絕意,平靜以待;柳小依慌亂不堪,面色焦急。但就在此刻,一聲熟悉的暴吼聲傳來,沈玉心中大震,猛地睜開了眼睛,面浮喜意,急忙向浮臺邊緣看去。
只見一道火光之中浮現趙毅的身影來,剛入符牆,便發現已經來不及近身救援了,遂於高舉火雲大劍,靈力涌動間,劍身生火,直頂天際,仿作握着一把擎天火焰大劍,一劈而下。
凡是劍焰所揮過的地方立即憑空滋生天火,一道巨大的火幕徐徐拉開,眨眼之間落下,橫檔在符箭和兩女之間,一直劈到田山等人身後所追逐的紫幽貪狼,將數十隻貪狼直接湮滅。去勢不止,又劈砍到對面的浮牆上,火浪與通透牆體上的符文瘋狂侵蝕,最終將一小片符文燒燬。
“是那個小子,他竟然還沒死!”
田山驚異,欲要過去逼問趙毅此地的奧秘和脫身之法,可當察覺他身上的氣息,臉色不由驚變,這一股狂暴的霸滅氣勢讓他生生後退幾步。
驚怔地看着趙毅御空行走,滿身乾枯鮮血,手持火兵,左眼更是他從未見過的火焰豎瞳,這一模樣讓他心底直冒寒氣。還有這一擊,能輕而易舉地就將自己屠去。
見趙毅沒有過來,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向沈玉那邊落去,頓時就呼出一口氣。
而木文白也是震驚地走了過來,一臉匪夷所思,道:“這小子怎麼會突然這麼強,難道之前他一直在僞裝自己,企圖迷惑我們?但也不像呀,如果他真有這個實力,早在一開始他就會被我們逼出原形,也不會被田師兄一劍抽下虛無空間之中!”
經木文白這麼一說,他思索片時,對方可能服用了某種禁藥,或是用了反噬極大的秘法,所以才暫時擁有了這麼強大的能力。田山一開始着實被嚇到,乃至沒想到這一點,現在想去,越發肯定心中的判斷。
“不管他隱藏着什麼,現在的他,我們動不了了!”
他沉聲道:“這片火幕就快散了,後面的黑袍異屍和那些惡狼很快就能過來了,我們先解決自己的問題。那小子稍後再觀察觀察!”
“好!”許峰等人應聲。
夜秋塵也是震驚無比,尤其是這驚天一擊,險些就將符牆給毀去,要是他自己來面對這一擊,恐怕接下來也是重傷垂死。還不待他多看上幾眼那詭異的豎瞳,血咒蟒鞭陡然襲來,夜秋塵快速變換身形避之…
見趙毅走來,沈玉喜上眉梢,囅然道:“我就說嘛!你這個人怎麼會就這樣輕易丟掉性命。”
“我們不是約定過了嗎?”
趙毅咧嘴笑道:“在我們還未完成約定之前,我可不敢就此辭世,不然閻羅王叛我爲不守信用之人,將我打入地獄,我豈不是很虧?”
沈玉聞言撲哧一笑,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柳小依也雀躍道:“果然趙大哥纔是我們三人中最厲害的,怪不得沈玉一直以你爲先,剛纔她可擔心了。”
沈玉也坦然承認自己很是擔心,就要說上什麼時,趙毅打斷道:“我們還處在危險之中呢,你們這麼激動幹什麼。”
兩女微震,想起剛纔的靈屍。
三人正色看向緩緩消失的火幕,趙毅踏前一步,觀向浮於半空的靈屍,疑惑道:“她在對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