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沉重的呼吸。
白雪皚皚的巴林草原上,像是盛開了一朵朵鮮豔的梅花。
楊照瞪着血紅的眼睛,死命的想要掙脫着身上的束縛。
“將軍,小的們願意捨命保護將軍突出重圍。”一名士兵緊緊的咬着牙齒,扯着楊照的胳膊。
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韃靼騎兵在第一時間就把楊照的中軍和朗得功,線補袞的左右兩軍分割開來。而楊照的一萬中軍,也被兩萬韃靼騎兵切成了幾段。
三萬明軍精銳騎兵對五萬多韃靼騎兵,原本不該這樣頹勢。可這次出關,本是帶着想要夜襲的念頭,三萬騎兵皆是輕裝簡行。
更要命的是,因爲弓箭對於騎兵夜襲作用不大,三萬騎兵中攜帶弓箭火鐃者,不足三千。
韃靼騎兵的每一輪箭雨過後,都會像割草似的倒下一片人。而對手似乎是看出了明軍此行的不足,每當明軍發動衝鋒的時候,他們都會遠遠跑開,避開鋒芒。等明軍聚攏,又從四面八方擁了出來。
“放開我……”楊照瘋了一般的推搡着四周拉住他的士兵。看着遠處的馬背上的士兵一個個倒下,楊照的心彷彿也在滴血。
三萬精銳,整個遼東窮數年之力才訓練出來的三萬精銳,難道就這樣要毀在自己手上嗎?
“不要管我,你們快走。”楊照似乎已經忘了,對面有五萬韃靼鐵騎,並不是自己一個人能抵擋得了的。
洶涌的馬蹄奔騰着,翻開了草面上生硬的冰雪,帶出了黑色的飛屑。也不知道是腐爛地野草,還是被鮮血浸透的泥土。楊照只能看見,自己身邊的人一個接着一個的倒下。
韃靼人似乎看出了,這裡是明軍主將所在,一個個也是振奮了精神,往來衝突着,把這裡死死圍住。
“嗡……”一支飛箭帶着一股寒氣迎面而來,貼着戰馬的面頰飛了過去。楊照跨下的戰馬雖是身經百戰,卻也是受了驚,一聲嘶吼。瘋了似的高高躍起,將馬身前的一名士兵撞出老遠。楊照身形一歪,從馬上跌落,被身邊的護衛接個正着。
“哈哈哈。”對面百步遠的地方,圖門看着身邊地蘇巴海哈哈大笑,隨即又嘆了口氣,“你總歸還是趕不上巴都兒。”
“跟我衝……”蘇巴海剛纔一箭失手,又被圖門取笑一番,臉上也是漲得通紅,氣急敗壞似的從腰間抽出彎刀。就要衝上前去。
“慢着。”圖門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蘇巴海馬上的繮繩。“我有話跟他說,先留着他。”
“大汗要活口?”蘇巴海一時間沒弄明白圖門的意思。
圖門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是催動馬匹向前跑去,蘇巴海連忙招呼騎手左右護衛。
“那大將,我有話和你說。”圖門走到離楊照大約五十步的地方,停住了馬。蘇巴海經過圖門身邊,並未停下,倒是領先了半個馬身,挽緊了弓。小心的半擋在了前面。
“若是要我投降,你便死了這條心。”楊照已經由護衛扶着,從地上站了起來,大口的喘着粗氣。從左右的架勢看。楊照也已經看出,對面的人約莫就是韃靼小王子圖門。
“大汗,讓蘇巴海砍下他的腦袋。做成酒杯進獻給你。”楊照地話,頓時激起了蘇巴海的怒氣。
“如果你能把我地話,傳給你們的皇帝,我可以饒你不死。”圖門示意蘇巴海先放下弓矢。
“呵呵。”楊照四顧幾眼,冷笑幾聲。
“我只想問,連俺答那個奴隸都可以封王,爲什麼我不可以?”圖門像是沒有看見楊照臉上的表情一般,仍是大聲問道。
圖門想要封王,可不是說他有嚮明廷臣服之意。他想要的,只是一個通貢權。
自從俺答被封順義法王之後,明廷不但恢復在河套恢復了邊貿,而且還派出了工匠幫俺答修建宮殿,道觀。從豐州灘到雲川,榆林一帶,更是和明人攜手開墾良田萬畝,大種番薯和麥子。甚至可以說,眼下的河套草原,不但有足夠的糧食可以自給,甚至還奇蹟般的有剩餘的可以入關販賣。雖說眼下的河套草原能夠自給自足還是因爲人口稀少,可是千百年來,何曾聽說過草原上能種出多餘的糧食來賣到關裡去?這真是一個奇蹟,一個大大地奇蹟。
當日圖門聽到有關河套的這些傳言,也是不信,直到親自派人去察看,才知道這些傳言原來都是真的。
圖門雖是韃靼人,可並
蛋,他也知道過什麼樣的日子才叫好日子。
在圖門地意識裡,自個纔是韃靼帝國真正的繼承着,而俺答不過是一個叛徒。可就是這麼一個叛徒,卻逼迫韃靼王庭幾次東遷,現在投靠了明廷,還過上了神仙一般的日子,想到這些,圖門就恨得牙發酸。
“哈哈哈……”楊照聽了俺答地話,仰天大笑。圖門雖是梟雄,可聽着楊照的這一陣笑聲,也是不禁心裡發毛。
“走開。”楊照奮力推開一邊的士兵,緊緊的扯住了衣領。
“呲……”一聲脆響,從身上的盔甲到內襯的棉衣,都被楊照從肋間撕了開來。
胸前背後,各有四個血紅的大字,耀入人眼,“盡忠報國”。
(PS:楊照身上前後確實刺了這四個字,不是剽竊嶽大元帥。)
“朝廷把遼東軍務盡付與我,奈何楊照不才,陷軍國於此不利。”凌厲的北風中,楊照的嘴脣雖是凍得發紫,臉上卻是一片火熱。
楊照身邊剩餘的數十名士兵,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夾緊了馬鞍,聚到了楊照身後。
“我大軍敗於你手,乃楊照之過,楊照又有何面目回見我皇。”幾滴滾燙的淚珠,從楊照的眼眶中滾出。
—
遠處,奔騰的馬蹄聲並未完全停下,咆哮着朝着南方,越來越遠,楊照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傳我軍令……”浩瀚的大草原上,響起一聲響亮的嘶吼,“遼東鐵騎……殺……”
“殺……”幾乎是同一時,所有的喉嚨中都爆發出一聲暴吼。
在數千韃靼騎兵的包圍中,數十人像是大海里一葉小小的扁舟,勇敢着朝着最洶涌的浪頭迎了上去。
“保護大汗,放箭。”在這一陣暴吼中,蘇巴海也是臉色大變。也顧不得去問圖門,連忙吩咐左右護住,自己一拍馬匹,迎上前去。
“噗……噗……噗噗。”上千根箭矢呼嘯着朝着前方飛了過去,狠狠的扎入人的身體。
“嗖……”蘇巴海手中的三石弓也是脫弦而出,一道身影從馬背上飛起,重重的落到了地上。
“呼……呼……”落到地上的身影,掙扎着想要直起身來。
蘇巴海手中一道銀光閃過,手上的彎刀就要落了下去。
“告……告訴我……,哪裡……是南方……”蠕動的身軀裡,一道微弱的聲音讓他停下手來。
“告訴他。”蘇巴海手中的彎刀正要再次落下,卻聽身後的圖門拋出了一句話來。
“咯。”蘇巴海也不放下刀,只是朝着南方比劃了一下。
雖然每一個動作,都是動的那麼艱難,但是地上的身軀,還是緩緩的的跪了起來。
“皇上……皇……末……將……不……才!”
剛剛直起來的身軀,再也堅持不住,直直的朝着南方倒了下去。
蘇巴海跟上提手一刀,一顆倔強的頭顱骨碌骨碌的朝前滾去。
“哦……噢……”勝利的呼聲,伴隨着南方落寂的馬蹄聲,在草原上響起。
“大汗,是個總兵。”蘇巴海欣喜的拔起落在地上的軍旗,又翻過鎧甲看了幾眼。
“嗯。”圖門有些不悅的點了點頭,擠出一絲笑來。今個雖是大勝,可只能算是意外,若是漢軍夜裡沒有迷路,興許倒在這裡的就是自己了。更重要的是,自個最想要的東西並沒有得到。
紫禁城,乾清宮。
“楊博,立刻傳朕旨意,髮禁軍五萬,調宣大精銳騎兵兩萬,並薊州軍同進,直搗土蠻巢穴。”隆慶帝的手上,幾乎是要掐出了血來,“朕要他們血債血償。”
登基第一天,就遇見這麼一場大敗。損兵折將不說,朝廷和自己這個皇帝顏面何存。
“不可……”蕭墨軒和楊博兩個,幾乎同時呼出聲來。
“如何不可?”隆慶帝的怒吼聲,像是要把乾清宮的屋頂都要掀了開來。
“皇上,大軍遠征,並非調兵遣將即可。軍中糧草輜重,士兵軍餉賞銀,無一少得。”蕭墨軒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那你倒是說該當如何?”隆慶帝憤憤的擡了擡手,“難道要朕準他所許,封他爲王?”
“這更是不可能。”蕭墨軒的臉色,也像是蒙上了一層戾氣,“皇上適才也說過,血債須得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