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多人不明白江清月說的萬曆四十年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巡防隊裡面很多跟隨江浩天多年的老兄弟這一刻眼都紅了。
萬曆四十年建州女真的那一次背叛彷彿就在昨日,他們又想起那個不堪回首的深夜,又想起了那些曾經同生共死的兄弟!
那是江浩天這支隊伍幾十年來所經受的最大挫折,或者說,如果不是事後大小姐慧眼認人及時找到姑爺出手,或者江浩天這個團體就要徹底瓦解,而他們這些老人說不定現在就在建州女真的追殺之下成了一堆屍體!
新仇舊恨一下子就爆發出來,這些老人甚至忘記了怎麼愛惜自己的生命,就朝着女真護衛組成的圓陣上撞上去!
跟他們一起衝上去的不僅僅是這些老人,還有這些真正老人帶出來的老兵們,很多老兵也曾經聽隊裡的真正老人說過女真人背信棄信的故事,因此他們也對於建州女真也是恨到了骨子裡。
只是過去龍口與建州女真可不僅隔了一道渤海海峽那麼簡單,哪怕恨意就是再深,他們也拿建州女真沒有任何辦法,但是女真人既然敢到龍口來,那他們自然就絕會不客氣了。
如果純粹論戰鬥意志與戰鬥經驗,這七八個女真護衛還是遠遠超過巡防隊的這批精兵強將,他們甚至能在絕對弱勢的情況下守住了大門而沒有第一時間崩潰。
但現在局面變得極端殘酷,巡防隊的攻勢如同大潮一般,一波高過一波,即使女真護衛擋住了第一波、第二波攻勢,接着鬥志昂揚的巡防隊員就用勇氣與犧牲鑄就又一重血潮,在長短兵器的頻繁對撞之後,門口的這道人牆已經不復存在了。
“殺啊!”
江清月大喝一聲,帶着巡防隊員踩過一具具屍體就往馬場裡面衝,但是讓這些馬場護衛、馬伕、雜役更爲崩潰的是他們身後也傳來了陣陣嚷殺聲,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隊巡防隊員直接從後門無聲無息地殺進來了。
“柳少辦事,想活命趕緊跪下!”
說這話的是蕭夜,他大聲叫道:“要活命的跪下!只要跪下了,柳少饒你們不死!”
蕭夜的嚷聲很快就收到了效果,看到死守大門的七八個精銳護衛死傷得差不多,只剩下一個身披黑甲的護衛手持長槍靠着木牆上還在與巡防隊做着最後的廝殺。
但這個黑甲護衛也已經渾身是血,看起來堅持不了太久,這些護衛、馬伕、雜役紛紛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下抱着頭大聲叫道:“柳少饒命!”
“柳少,事情都是金百萬辦的,跟我們沒有什麼關係!”
“柳少,小人投降了!”
瞬息之間,殘存的二十多名馬場護衛、雜役、馬伕跪下來一大半,江清月不由鬆了一口氣,看來馬場這邊的問題可以解決了,只是這個時候蕭夜卻是大叫一聲:“小心韃子騎兵!”
正說着,江清月已經發現有三騎從馬廊裡衝了出來,個個都是一騎衝千銳不可擋,她不由嬌顏變色,卻是大聲叫道:“跟我來!”
對面雖然只有三騎,卻有着撞掃千軍的氣勢,江清月沒想到金百萬的手下居然還有這樣的人物,但是事情到了這一步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箭手!”
幾隻飛箭射了出來,江清月手持大槍正準備與這三騎女真騎兵正面衝撞,卻見到那個倚牆死斗的女真護衛大聲叫道:“快走!”
說話間,這個女真護衛如同打了雞血一般,重新又從巡防隊員的堵截中殺了出來,左突右衝,銳不可當,而那馬上的三騎女真騎士反應也是敏銳得快,他們齊齊調轉馬頭,就朝着側門飛馳而去。
“別讓他們跑了!”
江清月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變故,她大聲叫道:“這是咱們龍口的地盤,不信他們能跑到哪裡去!幹掉他!”
那個打了雞血一般的女真護衛最終還是倒在巡防隊的槍林之中,但是柳鵬的臉色卻有點難看,他問道:“跑了兩個女真韃子?”
“是的,有三騎騎兵衝出來太快,我們來不及攔截,所以只捉到了一個虜騎,還有兩騎虜騎跑了!”蕭馬熊第一時間就承擔起責任來:“我已經讓警備隊前去全面追查,相信這兩個韃子跑不了!”
旁邊的江清月卻是搖搖頭說道:“這都是我的錯,我明明知道馬場這邊有女真人,卻沒把馬隊安排好,導致最後跑了兩個韃子騎兵,千錯萬錯,一切責任都在我身上。”
只是柳鵬卻是搖了搖頭說道:“不必往自己身上攬什麼責任,這一戰終究是我們勝了,對吧!只是勝得有點慘而已!”
不管是江清月還是蕭馬熊或者是蕭夜,都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馬場居然會讓巡防隊付出這麼大的代價,而且還是巡防隊刻意把馬場敵軍割裂成兩部分的結果。
一想到如果馬場有所準備,而已方強攻馬場的結果,江清月倒吸了一口冷氣,恐怕己方的損失要增加好幾倍,甚至可能還會讓這裡面的女真人突圍而走。
要知道,光是在馬場這邊巡防隊就付出了三死十一傷的損失,而且巡防隊已經是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的一切優勢,江清月實在沒想到這些女真人會這麼難纏。
而這個傷亡雖然讓柳鵬有些難堪,但是他還是寬慰蕭馬熊與蕭夜不要緊張:“哪怕慘勝也是勝利啊!要記住,我們的敵人是女真,就是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那個女真,是天下最精銳最能戰的女真韃子,老奴以十三副遺甲起兵,三十年間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橫掃北邊從無敵手,就連大明的邊軍遇到老奴的兵馬都要望風而潰,直到……”
柳鵬把建州女真誇了一頓以後這才表揚起巡防隊:“敗於我們龍口之手,老奴幾十年來第一次挫折就是敗在我們龍口的手上!”
“今日雖然只是小挫老奴,但是卻是無數勝利的起點,今天斬去老奴一根小指頭,明天就能斬去韃子一整根手指,肯定沒多久能斬去老奴一隻手,最終我們不但要斬掉老奴的魔掌,還要掃穴犁庭,萬里封侯……”
不管是蕭馬熊還是蕭夜或是其它人,都沒想到柳鵬會把一場小小的馬場之戰提升到這種高度,但是大家不得不柳鵬之所以能在龍口當家,就是他的水平比大家高,至少這麼漂亮的話,在場不管是哪一個人都說不出來。
而柳鵬繼續說道:“當然今日雖然斬了老奴一根手指頭,大家也不要太過驕傲自滿,老奴以十三具遺甲起兵,橫卷北邊從無敵手,而今日我們龍口雖然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但終究只是慘勝罷了。”
這次解決金百萬龍口雖然採取了突襲的策略,但最終犧牲實在不小,總共付出了四死十五傷的代價,而真正被柳鵬重視的戰果卻不過是斬了五個女真人而已,除此之外還活捉了三個女真人,但都是身負重傷才成了龍口這邊的俘虜。
而且更讓柳鵬覺得有的難堪的是,這些女真人幾乎都是出自於女真內牛錄,內牛錄的主體是漢化的女真人與漢化的女真人。
在努爾哈赤的八旗體制之中內牛錄固然是發揮着無可代替的作用,但是若論戰力,內牛錄在建州女真不要說頂尖,就是連一流都算不上,頂多只能算是準一流。
畢竟女真軍事力量的核心是作爲國家經制之兵的外牛錄,而內牛錄只是努爾哈赤與女真大貴族私人所有的牛錄,論戰鬥力當然上不了檯面,跟外牛錄沒法比,更要說外牛錄之中最精銳的白甲兵。
但是就是這麼幾個內牛錄的女真人硬生生讓佔據絕對優勢的巡防隊打出了一個灰頭灰臉的結局,最後甚至還讓兩個女真人跑了,只能說明建州女真的戰鬥力確確實實凌駕於巡防隊之上。
這個結論或許會讓巡防隊與龍口的幹部無法接受,但是柳鵬卻認爲這樣的交換比並沒有什麼大問題。
畢竟龍口這支巡防隊的歷史實在太新了,即使是最老的老兵老將,實際也不過是在巡防隊裡廝殺過兩三年而已,可是努爾哈赤在北邊拼殺了多少年,他從二十五歲就以十三具遺甲起兵,到現在已經是三十年,這三十年經歷無數腥風血雨,女真大兵是血與火廝殺出來的東亞第一強兵,在另一個時空往後好幾十年的歷史之中,女真兵幾乎是天下無敵的存在。
而巡防隊只能算是登萊地面上數一數二的存在而已,事實上對上普通的地方武力、衛所軍龍口自然有全勝的把握,可是遇到山東地面上的營兵、家丁、韃軍這樣的明軍精銳,柳鵬只能說是各有勝負,所以顧山河在萊州府纔始終無法奠定勝局。
何況登萊只是一個小地方,整個大明不知道有多少官兵人馬,柳鵬現在根本沒有什麼跟大明相抗衡的念頭。
可是以大明舉國之力不但沒有戰勝建奴,反而被女真韃子徹底翻盤,不得不承認女真軍隊從整體上是當之無愧的東亞第一強兵,現在的龍口與巡防隊與女真八旗兵還有非常非常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