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近的對話在整個東三府的宗族世家中不斷髮生,所以谷夢雨頗有點怨言:“現在見個人都是幫人帶話說是要進百劍盟的,我都說了百劍盟的名額已經滿了,結果人家說了,知道今年的名額已經滿了,但是明年能不能優先考慮他們,他們也知道退一家才能進一家的規矩,但是他們會全力爭取,保證自己絕對有入盟的資格。”
說到這,谷夢雨都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我真想不明白,這百劍盟至於這麼俏手嗎?不就是一把盟劍,夫君想要發的話,要多少有多少!”
江清月卻是笑了起來:“夢雨姐,你真是不知道人間疾苦,你知道不知道爲了遼餉的事情,咱們登州抓了多少人?沒有三千也有兩千啊!又有多少人爲之破家,多少人被迫淪爲流民?”
“過去家裡只要捐個監生,或是有門舉人親戚,隨隨便便就能應付過去,但是今年是完全不行了,京裡省裡下來那麼多催餉的,說是遼餉的事情辦不了就直接革職,府裡、縣裡的壓力多大啊!所以今年已經抓了好幾千人,而且抓的大都是縣裡的體面人物,一抓到人就用大刑,都不知道打殘打廢了多少體面人物。”
“打殘打傷人都不算什麼,現在咱們登州府就弄死了好幾十人,牢裡牢外都有,本來這種事很難善後,但是現在省裡府裡已經完全被逼瘋了,只要不搞出大規模的民變就當沒事,只要是催遼餉弄死的,省裡就當這人還活着。”
谷夢雨一直是在蓬萊、黃縣、招遠三地來回跑,其它州縣雖然有去,卻只是算是走馬觀光,而黃縣、招遠是柳鵬的核心地盤,蓬萊又是登州首縣,所以情況好得多:“沒想到事情會嚴重到這種地步?現在光是爲了催辦錢糧的事咱們登州府都弄死好幾十人了?”
“咱們登州府還算是少的,我聽說萊州府與青州府的情況更惡劣,誰叫這是無中生有,突然之間多徵這麼多錢糧,就是變戲法都變不出來,地方上哪能承受得住,而且最怕就今年徵了明年又徵,明年徵了後年還要加徵。”
東三府的豪門世家之所以拼足老命都要往百劍盟裡面擠,就是這個緣故,雖然官府說的比唱還要好聽,說是遼餉只是特例中的特例,只要平定了建奴就立即停徵遼餉,但問題是大家都覺得建奴不是一個短期內能夠解決的問題,遼餉會源源不斷地一直徵收下去。
何況就是平定了建奴,遼餉也未必會停徵,官府言而無信的例子實在太多太多了,而江清月苦笑道:“現在到處都在罵官府,出了黃縣招遠的局面真得很難堪,都說道臣、知府是一幫飯桶,別的不說,整個登州府完全是苦樂不均,苦的苦死,樂得樂死,我聽說文登最苦怨言最重,知縣都要快被逼瘋了。”
只是谷夢語聽到這話卻是笑出聲來,她直接掩住了江清月的小嘴:“清月姐姐,別說什麼苦樂不均,你不是把夫君都罵進去了嗎?”
“夫君?怎麼這事夫君也有份?”江清月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的內情:“我只是聽人說文登縣沒分清大畝小畝,直接按小畝數徵收大畝錢糧,多徵了上萬兩銀子的錢糧,現在是民意沸騰,知縣都快乾不下去了?”
聽到這,柳鵬不由苦笑了一聲:“文登是苦了一點,但是文登不苦的話,咱們黃縣招遠怎麼能輕鬆下來,更不要說昌邑、諸城與莒州那邊。”
就今年的遼餉加徵來說,黃縣、招遠、莒州、高密、朱橋鎮、昌邑這些龍口的核心地區加徵幅度幾乎是最低,雖然一府加徵錢糧的總數大致是不變,但是在府裡的分州分縣數據之中卻可以玩一玩動態平衡,而北海錢莊等諸家錢莊作爲大債主,自然就有這方面指導業務的需要,儘可能減輕龍口核心區的負擔。
結果就是原來就苦樂不均的局面變得越發苦樂不均,黃縣、招遠基本沒出什麼大問題,雖然有相當程度的加徵,但總算能應付過去,而文登這樣的地方就吃盡了苦頭,小畝數變成大畝數,導致一年至少加徵了上萬兩的錢糧,而且還會一路加徵下去。
柳鵬這麼一說,江清月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倒沒到夫君是一片苦心,可是今年也就罷了,年年如此,那該怎麼辦?”
“所以百劍盟的每一把盟劍纔會越來越俏手,官府再這麼胡鬧下去,我除了百劍盟之外也沒有什麼辦法,說起來明年這百劍盟的事情還不好辦了,越來越多的新人都要進來,老人肯定不願意退出去,現在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說起百劍盟,谷夢雨就是一肚子怨氣:“哎……百劍盟雖然我們也就是落了一個好名聲,今年新進來的盟友,省裡、道臣還有知府佔走了快三十個名額,結果我們自己想推薦個人進盟都不方便。”
谷夢雨這話純粹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百劍盟這事龍口與北海錢是獲益最大的,現在百劍盟的旗號已經是好用得不能再好用,一打出百劍盟的旗號,別說是地方州縣,就連省裡府裡都覺得十分頭痛
她之所以有怨氣是因爲今年總共纔有六十多新盟員,結果省裡、道臣加上府裡縣裡推薦的名額佔了幾乎一半,而這三十個推薦進來的三十個盟友積極性既不如一般的老盟友,更不如一般的新盟員,讓龍口損失了很大一塊利益。
而柳鵬卻是笑了起來:“這三十個盟友倒是可以踢七八個出去,不然明年就完全沒法安排新盟友了。”
正所謂物以稀爲貴,百劍盟的盟劍如果發得多了,那就不值錢,而且在加徵遼餉的局面下,官府也絕不允許盟劍氾濫官府顆粒無收,現在能允許百劍盟的公然出現已是官府最大程度的容忍,而且這還是因爲官府有求於龍口的緣故,不然早發兵剿滅了百劍盟
說到踢人出去江清月就來了興趣:“我也看這夥人不順眼,踢七八個人出去應當不錯,這樣一來至少百劍盟也有點活力,讓他們辦什麼事也不敢推三阻四。”
谷夢雨不由有點擔心:“那麼道臣會不會覺得我們不給他面子?”
她直接就說“道臣”,自然是指登州海防道陶朗先,因爲陶知府一口氣拿走了十把盟劍,事後又推薦了三四個盟友進來,幾乎佔了一半的推薦名額,而且陶道臺推薦的盟友可以說是濫竽充數的最多,還到處在挖柳鵬與百劍盟的牆腳,大家都覺得這批盟友完全不行。
柳鵬回答得很乾脆:“我能允許他們進百劍盟已經是給足道臣面子,道臣對我沒有什麼可指責的,要也是他推薦的盟友不爭氣,再說了,不把道臣推薦進來的人踢一批出去,別人還以爲我跟道臣一團和氣,這就不好了。”
陶朗先與柳鵬是老上司與老下屬的關係,關係特別特別親密,有些人甚至覺得柳鵬與陶道臺根本就是穿一條褲子,陶朗先一調省,很多人就覺得柳鵬與龍口不行了,想要藉機出來打龍口的落水狗。
而陶道臺重回登州以後,大家更覺得柳鵬與陶道臺就是一回事,但是柳鵬卻知道雙方根本是兩回事,而且幾個月相處下來矛盾越來越大,特別是登萊海運這件事上,柳鵬與登州府立場幾乎一致,認爲在遼東海運的事情應當量力而行,與陶道臺的矛盾自然越來越激化。
但是雙方又不合適扯破臉,所以柳鵬還是覺得百劍盟這個問題上好好敲打敲打陶道臺推薦進來的這批人:“反正道臣推薦進來那幾位的表現,能留下一半我已經是給足道臣面子了,不過我現在想的是,海運馬上要重開了,我們首當其衝,還不知道應當怎麼應對……”
不管柳鵬與登州府、萊州府在遼東海運這件事上有再多的怨言,但是海運遼東必然會變成既定的國策,“國是已定”,那麼登萊兩府的官民就要承擔着最大的壓力。
江清月當即問道:“這事沒法糊弄過去嗎?”
“完全沒辦法糊弄過去!”谷夢雨直接答道:“我們雖然準備了不少存糧與貨船,但是這件事情真得沒底,完全不知道是賺是賠,一年好幾十萬石。”
“好幾十萬石啊!”柳鵬長嘆了一聲:“國運所繫,不得不運,不能不運啊!”
而普祥真人的想法卻完全不同,他興高彩烈地說道:“遼東海運馬上覆開,一年至少十幾萬石啊!”
“高興什麼啊!”金燃完全不理解這有什麼好高興地:“明國邊軍多了十幾萬石糧食,對我們大金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壞消息。”
普祥真人笑了起來:“對於我們聞香教卻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你沒看到整個山東已經因爲遼餉鬧翻天了嗎,現在再來一個海運遼東,我們聞香教再點一把火,那大明的天就要塌下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