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憐惜

篝火之旁,樑嘯盤腿而坐,阿奢那、多羅斯分坐兩側。 他們一邊喝着酒,一邊從烤得金黃的羊身上割下一片片肉送進嘴裡,慢慢的嚼着。

伊犁河谷特有的細毛羊,不僅毛是上等的細羊毛,肉質也非常鮮嫩。牧人們平時都捨不得吃,樑嘯等人來了,他們一下子宰了上千只,歡迎來到這裡的聯軍勇士。

多羅斯吃得滿嘴流油,連手指上都是油脂。他一邊舔着手指,一邊讚道:“將軍,我現在發現,你最厲害的不是弓箭,而是你的言辭。你的箭還能防,你的言辭防不住啊。”

阿奢那笑了,拿起一塊麪餅,抹去刀上的油脂,又將麪餅塞到嘴裡,咬了一大口。“他的言辭的確鋒利,不過更鋒利的是他的眼光。現在我們可進可退,獵驕靡卻是被逼上了絕路。”

“獵驕靡?”多羅斯突然清醒了些。“對了,我正想問你這件事,你爲什麼不殺了獵驕靡?”

樑嘯看了多羅斯一眼,笑了一聲:“時間太倉促,兵力又不夠,我殺不了他,只好假裝做好人,先放他一條生路。大祿,你經驗豐富,你分析一下,接下來,右賢王和獵驕靡會有什麼樣的安排,我們又該怎麼應付?”

阿奢那嚼着麪餅,沉思了半晌。“烏孫人被打散了,沒有十天半月的時間,獵驕靡恐怕難以恢復元氣,能夠上陣的只有匈奴人。即使如此,他們的兵力還是佔優勢,至少是我們的兩倍以上,我們不宜主動進攻。”

“兩倍就不宜進攻了?”多羅斯不以爲然。“我們打獵驕靡的時候,他的兵力可不止我們的兩倍。再說了,等的時間越長,獵驕靡恢復了元氣,兵力豈不是越多?”

阿奢那搖搖頭。“那他們得有足夠的糧食才行。獵驕靡的人馬被擊潰,他帶來的輜重損失大半,現在要靠匈奴人接濟,哪能那麼容易就恢復元氣。等的時間越長,他們面臨的困難越大。所以……我覺得接下來的這幾天會是最危險的。”

多羅斯恍然大悟,摸着頭,哈哈大笑。

阿奢那看着樑嘯。“將軍想到對策了嗎?”

樑嘯苦笑了兩聲。“大祿所言極是,我也是這麼想。匈奴人正在趕來,最多兩天,戰鬥即將開始。塞人得了獵驕靡的輜重,現在衣食無憂,沒有戰鬥的動力,我們要讓他們看到匈奴人的兇殘,才能激起他們戰鬥的慾望,可這不是兩三天就能實現的。”

“那該怎麼辦?”阿奢那想了想,眼珠一轉。“要不,搶光他們?”

樑嘯詫異地看了阿奢那一眼,忍俊不禁。“這樣的話從大祿嘴裡說出來,着實令我很詫異。”

阿奢那也笑了。他擺擺手。“開個玩笑,真要搶了他們,恐怕他們的刀還沒對準匈奴人,先得對準我們了。不過,這些塞人目光短淺,烏孫人的一點輜重就讓他們滿足了,真是沒出息,難怪他們被獵驕靡當成兩腳羊。”

“他們見識小,很多人這輩子都沒離開過這片山谷,是好事,也是壞事。他們恨烏孫人,是因爲烏孫人一直在壓迫他們。匈奴人很少出現在這裡,他們還沒領教過匈奴人的殘暴,所以需要時間,讓他們看清匈奴人的面目。我想,用不了幾天,他們就知道匈奴人比烏孫人還要可惡了。關鍵在於,我們怎麼才能熬過這幾天。”

“沒錯,問題正在於此,我們怎麼熬過這幾天?”

樑嘯捻了捻手指。“也許,我該和右賢王談一談。”

“談……一談?”多羅斯愣住了,叨着一塊肉,看看樑嘯,又看看阿奢那。樑嘯和阿奢那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誰也不理多羅斯。多羅斯急得抓耳撓腮,連忙央求。“說說,說說,你想和右賢王怎麼談?”

樑嘯沒好氣的說道:“怎麼談,當然是用舌頭談。”

多羅斯吐了吐舌頭,表示無法理解。

樑嘯和阿奢那大笑,和多羅斯開了一會兒玩笑,便討論起雙方的優劣來。既然要派說客去擾亂右賢王的行動計劃,就要擊中要害,否則很難起到實際效果。

前天晚上,樑嘯讓身邊的親衛部曲大開腦洞,得到了不少啓發,嚐到了甜頭,現在他更願意與人商量,特別是阿奢那這種經驗豐富的老臣。他不僅需要阿奢那的理解和配合,還需要他的智慧。

兩人談得開心,多羅斯卻聽得昏昏欲睡,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一頭栽倒,鼾聲大作。

和阿奢那談了半夜,樑嘯沒有睡,他照例起身練習導引術。

經過幾年的堅持,導引術已經融入他的血液,如果哪一天不練,他會覺得渾身不舒服,總覺得有什麼欠缺似的。不管有多麼大的壓力,一旦擺開架勢,他就能拋開一切,進入那種物我兩忘的境界。

這是唯一完全屬於他自己的時間,他倍加珍惜。

隨着一次次的演練,熱流像潮水,一次次的沖刷着他的身體,衝去渾身的疲憊,滋潤着每一寸經絡和血肉。他的呼吸越來越深沉,眼神越來越清澈,氣度越來越沉穩,整個人散發着一種讓人頂禮膜拜的自信。

當值的親衛們遠遠地看着他,眼神崇拜,信心滿滿。

——

長安,冠軍侯府。

劉陵披着衣服,伏在案上,手指劃出絲質的地圖,最後落在伊犁河谷的位置,久久沒有離去。

在她面前的地圖上,伊犁河谷是一片空白。樑鬱也披上衣服,走了過來,瞅了瞅劉陵,有些不解。“翁主,這兒有什麼問題?”

“不知道。”劉陵收回手指,輕撫着嘴角。“我有一種感覺,你阿兄現在可能在這裡。”

“這裡?”樑鬱看了一眼地圖,不由得輕笑一聲:“阿兄給你託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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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身邊有大宛公主,哪裡還顧得上給我託夢。”劉陵撇了撇嘴。

“大宛公主會跟着他去戰場?”樑鬱坐到劉陵身邊,幫她將滑落的外衣拉拉好。“行了,你就不用擔心了。相隔萬里,你擔心也沒用,不如安心等好消息。”

劉陵站了起來,上了牀,擁被而坐。樑鬱上牀坐在她身邊,用肩膀拱了拱她。“還在想?”

“嗯,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劉陵沉思片刻,又說道:“最近天子的情緒如何,有沒有什麼異樣?”

樑鬱臉色微紅。“天子心思深沉,我看不出有什麼破綻。不過,他經常嘆氣,而且很少提西域的戰事。有好幾次,他剛開了口就又放棄了,好像有什麼擔心似的。”

“還能有什麼擔心,無非是既想你阿兄拿下西域,又怕你阿兄尾大不掉,讓他難堪。”

“阿兄……會這麼做嗎?”

“我不知道。”劉陵搖搖頭,輕嘆一聲:“其實,我是不希望聽到什麼大捷的消息的。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你阿兄不是一個會藏拙的人,天子對他多有忌憚,如果不是因爲西域情況緊急,天子豈能放他出長安。既然出去了,那就別再回來了。”

樑鬱偷偷地看着劉陵。“阿兄不回來,你怎麼辦?”

劉陵淡然一笑。“我還能怎麼辦,做我的富貴囚徒唄。雖然相隔萬里,總比一起做囚徒好。莊子說得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我和你阿兄的情況就是如此。”

樑鬱嘆了一口氣,雙手抱着腿,將下巴擱在膝蓋上。“其實……他們都是不世出的英雄,只可惜他們的想法分歧太大,最後恐怕難以善終。翁主,我其實和你一樣擔心,既怕戰事不利,又怕戰事太順利。阿兄回京的那一天,也許就是他們決裂的那一天。”

劉陵轉過頭。“你也看出來了?”

“我別的本事沒有,察顏觀色的本事還是有一點的。天子煩惱,不就是不知道如何處置阿兄嘛。阿兄有用兵之能,是罕見的神兵利器,可是對天子來說,他總有力不從心的感覺,總怕會傷着自己,想用又不敢大用,着實煎熬呢。”

“你是怎麼想的?”

“我?”樑鬱愣了片刻,反問道:“如果翁主身處天子的位置,又該如何處置?”

劉陵微怔,白了樑鬱一眼,歪了歪嘴角。“我看出來了,有人心動了,胳膊肘開始向外拐了。”

樑鬱臉紅了,不好意思的推了劉陵一下,嗔道:“翁主,看你說的,我胳膊肘再往外拐,還能忘阿兄和你的再造之恩?其實……”她歪着腦袋想了想。“我是可憐他。”

“可憐他?”

“是的,你想啊,他身邊那麼多女人,何嘗有一個是爲他着想的?哪怕是有血肉之親的母后,都不過是爲了田家、王家的富貴着想,時常爲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與他爭吵。宮裡如此,宮外也差不多,那些大臣嘴上說得漂亮,可是何嘗不是爲了自己的前程?”

劉陵眨了眨眼睛。“也不完全是,至少你阿兄就不是。”

樑鬱沉吟不語。

“如果只是爲了富貴,你阿兄爵爲冠軍侯,食邑萬戶,又何必再遠征西域?”

“那阿兄究竟想什麼?”

劉陵轉過頭,盯着樑鬱,眼神漸漸地變得嚴厲起來。樑鬱被她看得心虛,避開了她的眼神,抿緊嘴脣,一聲不吭。劉陵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來,忽然輕笑了一聲。“天子果然好手段,不僅策反了你,還反過來試探我們的心意。”

“不……”

劉陵擡起手,攔住了驚慌不已的樑鬱,笑道:“文姬,你不用緊張,別人不能理解你,我能理解你。面對天子,沒有幾個人能擋住他的攻勢的。你被他說動,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樑鬱窘迫不已。“翁主,你真的……不怪我?”

“怪你作甚,爲情所困的人,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人。”劉陵伸手攬着樑鬱的肩膀,輕輕晃了晃。“恭喜妹妹,終於有一個能讓你動心的人了。這樣一來,我也放心了。”

樑鬱如釋重負。“你放心什麼?”

“放心你有了歸屬,不會對我有威脅了。”劉陵咯咯地笑了起來。“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對你阿兄有想法,只不過礙於兄妹的名份,不好提罷了。你願意接受這個任務,也是想爲你阿兄出力。”

樑鬱頓時面紅耳赤,本想分辯,卻又不知道如何說纔好。

“其實我也勸過你阿兄,讓他乾脆收了你做妾算了,是他不肯,怕委屈了你。”

“翁主,這怎麼行,我們可是同姓。同姓不婚。”

“同姓不婚?”劉陵皺皺鼻子。“你阿兄是從母姓,他究竟應該姓什麼,誰知道?反正不可能姓樑,你們算什麼同姓。你是自己不知道,還是以爲我不知道?”

“呃——”樑鬱語塞,隨即又掩着嘴笑了起來,斜睨着劉陵,說道:“翁主,你真的勸過我阿兄?”

“這還用騙你?”劉陵白了她一眼,隨即又會過意來,伸手輕輕地擰着樑鬱的鼻尖。“好啊,居然懷疑起我來了,我用得着騙你?就算沒有你,你阿兄身邊也不是隻有我,我攔得住你,還能攔得住別人,還能攔得住萬里之外的大宛公主?”

樑鬱嬌笑着,連連討饒。兩人笑鬧了一陣,樑鬱嘆了一口氣。“爲什麼男人可以妻妾成羣,我們女人卻只能嫁一個人,真是不公平。我覺得,男人、女人都應該一個樣,男人只准娶一個女人爲妻,女人也只准嫁一個男人爲夫,一夫一妻,正如一陰一陽之道。”

“等等。”劉陵突然想到了什麼,伸手示意樑鬱別說話。樑鬱連忙閉上了嘴巴,看着劉陵。劉陵想了很久,這才慢吞吞的說道:“我好像聽你阿兄說過,有一個地方就是這樣的,一夫一妻,男人不準納妾,和女人一樣從一而終。”

“是麼,我怎麼沒聽阿兄說過?”

“嘻嘻,你當然沒聽過。”劉陵的眉毛揚了起來。“他是喝醉了酒,在夢裡說的。等他醒了,我再問他,他卻推作醉話。現在看來,恐怕不僅僅是醉話這麼簡單呢。”

樑鬱的眼睛也亮了。“難道……真有這樣的世界?”

劉陵轉着眼睛,笑而不語,嘴角卻微微挑起。

萬里之外,剛剛練完導引術的樑嘯忽然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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