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洵聽了喬姑娘的話,整個人,瞬間就像被雷劈了一樣!
長公主!?
那還了得?還不趕緊給人鬆綁?
“來人吶,還不快……”常洵正想驚呼下令,耳邊,羽洛的聲音又響了。
“常大哥!長公主在軍中的事可不能傳出去啊!”羽洛說,“軍中不還有內宮統領蔣真麼?要是被人發現,送回宮中可怎麼是好?”
虧的有羽洛及時提醒,常洵才冷靜下來。
身前的兩名小兵還等着他的吩咐。
作勢清了清喉嚨,常洵猶豫了一下,在開口之前,他不禁嘆了一聲。你說這倒黴得罪貴人的事怎麼就叫他碰上了呢?
“你們幾個,”接着剛纔的話,常洵繼續說,“快,找幾塊布,把此二人的眼睛蒙上,隨我去將軍帳中再說。”
這一路穿營,少不了要遇到蔣真的部下,常洵也是爲了長公主好,不被人認出來!
他雖然有理,下令的時候,還是不禁暗暗發顫。不知者不罪,他明知是長公主,還讓人矇眼,就怕以後這日子不好過咯。
矇眼的命令一下,就連芮涵也吃了一驚,被堵着嘴,她雙眼瞪圓,“嗯嗯嗚嗚”了幾聲,一會兒衝着常洵,一會兒又衝着方纔諫言的羽洛,顯然是在抗議。
面對這場景,常洵更心虛了,一邊交代矇眼的小卒手下收着點力道,別把人弄疼弄傷了,一邊後退了幾步,不斷在心中告罪。
——
——
一刻鐘後,公良長顧將營賬的厚布簾一掀,揚起一陣風塵。
身着鎧甲的他走起路來一步一震,威風凜凜。他兩步跨入賬內,反手壓上賬簾,將軍的威武在一瞬間瓦解。
“末將,見過長公主。”他單膝跪着,對帳中的芮涵道。
此時,芮涵正坐於帳中主位,堵嘴的布是除了,可她還是嘟着嘴,小心揉着手腕上被綁過的痕跡,一副極其不悅的樣子。璃兒就站在她身後,看見將軍入內,使了幾個眼神,也不敢插話。
“芮涵,你怎麼來的?”長顧見她的臉上還沾有塵泥,風塵僕僕的模樣很是不捨。說着,便要起身去她身邊。
“誰讓你站起來了?”芮涵拿着腔調說話。就在剛纔,常洵把她帶入賬中,倒是好聲好氣,還讓人給她鬆了綁,可人家長公主的架子都沒來及擺上一擺,常洵就藉着去找將軍的藉口開溜了。
明知道她是長公主,還敢給她矇眼!一路上磕磕絆絆,還差點摔倒,又是被拉又是被拽地到了這帳中!
芮涵想想就氣,且這一肚子氣還撒不到常洵身上,可不得在笨公良這兒找補麼?
長顧被她這一喝,又給跪了回去。
“長公主是如何出宮的?”他再問了一句。老實說,芮涵能安然出宮,他再高興不過。按照本來的計劃,他就有此打算。如今倒是省事了。
“本公主自有辦法。”芮涵噘嘴回了一句。眼看着自己不發話,他愣是不敢起來的模樣,不知不覺間,氣又消下去許多。
“喂,笨公良。你那個手下,叫什麼常洵的。他綁完了本公主,就這麼走了?也太便宜他了吧。”芮涵仰着半邊臉說。
長顧一聽,分不出她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啪”一聲,連另一隻膝蓋也跪地了:“長公主息怒,常洵他只是不想讓人發現長公主的身份,纔出此下策,無意冒犯,還請長公主不咎。”
耳聽他一板一眼的對話,先前還叫她“芮涵”的,轉眼又回到一口一個“長公主”的時代,聽得芮涵心裡不是滋味。
“在公良將軍眼中,本公主就是這麼不通情理的人,會爲了一點小事咎其罪責?”芮涵這還,說得酸酸的,皆是揶揄之味。
說罷,還轉頭“哼”了一聲。在桌邊的手臂被順勢一牽,手腕處正好打在了桌角上。
“啊,嘶——”驟然間,疼得芮涵直冒眼淚。
“芮涵,你沒事吧?”長顧一個箭步衝了上去,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綁繩痕跡,連忙拿了一盒藥膏出來。
“這藥膏,散除瘀傷很管用的,快試試。”他盯着芮涵說話。到這會兒,可沒注意勞什子爲臣的禮節。
芮涵見他緊張,心中的氣總算平息了。
一把拿過他手中的藥盒,打開聞了聞,冰冰涼涼的味道,倒是不討厭。
“吶。”她把藥膏又塞回到長顧手中,依舊拿着架子說,“既然你說這藥膏管用,還不給本公主擦上?”
長顧捏着藥盒,盯着眼前白皙的玉腕,一瞬猶豫。他又看了一眼在旁的璃兒,不好意思地問了一聲:“我?”
“不是你,還是誰?”芮涵板着臉說話,可心中是逗他的成分居多,“公良大將軍,你可別又來那‘男女授受不清’的一套,本公主的手,你敢說沒有拉過?”
芮涵這話一出,璃兒是識相地退後轉過身去,捂着嘴偷笑。
長顧黝黑的臉頰透出幾分暗紅,他早看出芮涵不氣了,卻不說破,由着她擺架子。
看她這一路出宮,想來也不輕鬆,聽幾句埋怨又算得什麼?
藥盒的蓋子被翻轉,置於矮桌上。長顧用指尖沾了一點藥膏,在芮涵的柔荑上輕輕划着圓。
一圈一圈的,很是小心輕柔。
“芮涵,你到底是怎麼出宮的?”長顧此時已在芮涵身邊坐下,一邊擦藥,一邊提問。
“還能怎麼出宮?”芮涵指了指自己一身禾美族人的打扮,“本公主當然是混在宭州王的隊伍裡出來的。”
“是世子幫的忙?”長顧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爲打一開始,芮涵就藉着世子的名頭入軍營,讓他不得不做此聯想。
“我找世子做什……”芮涵一個“麼”字還沒有出口,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世子百般殷勤,笨公良說好了要求親又遲遲不動,小女兒的心思又起,不禁說了反話。
“可不就是宭州世子帶我出來的麼?”芮涵說,“臨別的時候,人家還問我,要不要乾脆隨他去宭州玩玩呢。”
“是麼……”長顧當了真,臉色免不了沉了下來。他倒是不討厭世子其人,可再怎麼說,人家好似還懷着對芮涵的心意,這怎麼可以?
想着世子的事,長顧不禁出神。
而此時,芮涵正低頭看着,隨着長顧畫圈上藥的動作,手腕上泛着藥膏的涼意,疼痛已削減不少。
可是,打剛纔開始,笨公良的手指就一直在同一個地方打轉,藥膏盡了也不再沾。看樣子,是被關於世子的話題激到了。
芮涵微微一笑,伸出另一隻手在長顧眼前晃了晃。
“喂,笨公良,想什麼呢?”她問。
長顧猛一回神,先答了一句“沒什麼”,而後,又徐徐說了:“不管怎樣,世子助你出宮,長顧欠了他一個人情。下次再見,定當做謝。”
低底的聲調,不知爲何,竟有種口是心非的酸意。
聽得芮涵莞爾一笑,將自己上好藥的手抽了回來:“謝他做什麼?本公主隨口說說,你還當真了?笨公良。”
“啊?”長顧剛沾了一指藥膏,手上的動作一愣,一坨藥膏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芮涵見他呆呆愣愣帶模樣,更是好笑:“本公主出宮出沛都,都是毓芳幫的忙,關世子什麼事?”
長顧聽罷,這才全然回神。想想也是,毓芳郡主與芮涵是多年的好友,這種事,還需要求到世子麼?
一想起自己方纔的小心眼,長顧又是一陣不好意思,嘿嘿地笑了一下:“芮涵你入得軍營,說自己是世子派來的人,所以我才……”
“才什麼?我要不那樣說,難道還自報家門,說長公主駕到,等着你們一個兩個把我送回宮中去啊?”芮涵撇了撇嘴,理所當然地道着,爲了找到他的軍營,再找到他,自己可沒少下功夫。
“這一路,幸苦了。”長顧說。
“可不是麼?”芮涵眼珠子一轉,口氣是抱怨中帶了嬌羞,“我這次出來,是鐵了心不想回宮了,你一出征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朝。今天好不容易送走個宭州世子,萬一明天再來個其他什麼子的可怎麼辦?偏偏你這個該開口的人又惜言……反正,我這次出來是賴定你了!你不準把我再送回去,明白麼?”
芮涵鋪墊了一長串,卻不知完全沒有必要。
“芮涵,其實……就算你不出宮,我也想把你從宮中接出來……”長顧握着她的手說。
今時今刻,面對芮涵,長顧再沒有任何隱瞞。
許多在宮中時,不方便說也無謂多說的事,在這個帳篷裡,他對着她緩緩道來。
其中,包括他的父親的死,他姑母太妃在安樂宮的孤寂,還有對先王之死的猜測。
一件接一件,說得芮涵目瞪口呆。
一直以來,她從未把宣於嶙與太后當過善人,可也沒幻想過兩人竟如此狠毒!就連她的父王也……
靜靜的,芮涵只聽不答話。對於笨公良遲遲未來提親的理由,她也理解了。
就連公良長顧說到自己帶兵出沛都之後的計劃,芮涵也沒有絲毫反對,相反的,她打從一開始,就不願見到十一哥在戰場失利!
又是一顆人心的倒戈。
兩人的談話進行了很久,直到帳外蔣真派人來請將軍共商前行的路線。
長顧隔着帳簾應了。一邊叫來了常洵,一邊又對長公主說:“芮涵,正好喬姑娘也在軍中,今天你就將就一些,與她同帳吧。”
說罷,着急地離去,獨留下一臉驚訝且不滿的芮涵。
“喬姑娘?那不是勾引五哥的下女麼?怎麼她也在?”芮涵側着臉問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