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南霜披着明黃色的祭祀用長袍,一步步跨上臺階。
凡是她走過之處，羽林軍盡皆單膝跪地，氣氛莊嚴肅穆，還透着骨子壓抑。
宋陽混在皇帝身後不遠處上山的官員人羣裡。
這時，劉明喜不動聲色地靠近他，小聲道：“宋公子，咱家都按你的吩咐安排好了。”
宋陽點點頭說：“陛下的安慰就交給劉先生了。”
“放心吧，這個不用公子交代，老奴也會拼了這條老命護陛下週全。”
劉明喜說完腳下沒有停留，看似緩慢實則快速的追了上去，僅僅跟寇南霜相隔兩個身位。
太平山並不算高，一行人走了半炷香的工夫，便發現山路臺階就變得非常平緩。
在越來越平整的樓梯盡頭，一位身着八卦道袍眼簾低垂的老者站在那裡，笑眯眯望向寇南霜。
宋陽心中微凜，暗道此人便是國師和皇帝的亞父了嗎？
寇南霜走上臺階盡頭，與國師元堃相對而視。
她輕輕叫了聲“亞父”，後者面容慈祥的點點頭，剛想要躬身下拜，卻被寇南霜阻止。
“亞父身體不佳，便不用行此大禮。這段時間辛苦您了，今日過後您就留在宮中頤養天年，也讓霜兒盡一盡孝道。”
元堃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一副古井無波的模樣。
他嘴脣微微蠕動，聲音幾乎是擠出來的。
“陛下有這份孝心，老臣便再無遺憾了....來吧，祭天大典吉時將到，錯過了便要再等三年。所有需要用到的東西老臣都已準備好，請陛下按照流程祈求上蒼降下福瑞，護佑我大鳳中原萬千百姓來年風調雨順，豐衣足食。”
在莊嚴的打擊樂伴奏下，寇南霜“嘩啦”一聲展開袖袍，雙手護於身前，跟隨國師元堃走向祭臺。
一衆大臣們留在了祭臺下方，只有劉明喜一人站得比較靠近。
宋陽從人羣縫隙中向前打量，這太平山山頂已經被修得相當平整，並用潔白的大理石鋪就。
那祭祀高臺之上被修建成了一副八卦圖的模樣，只是缺少了太極陰陽魚。
這處祭壇中央豎立着碩大的鼎爐，與他先前見到的那種並不相似。
這種鼎爐類似於青銅方鼎，而且上面已經插着許多細小的香燭。
宋陽左右打量了一下，發現馬鏢頭他們護送的那種圓形鼎爐是分散在祭壇四周的。
他又望了眼人羣，在確定了混入人羣的劍左和魚幼薇後，不着痕跡的點點頭。
與此同時，寇南霜按照着元堃的主持，唸誦了一大段冗長如裹腳布般的祭祀。禱文。
之後，對方又取來所謂“聖水”，讓寇南霜伸手蘸些聖水向半空中彈撒，並祈求上天來年賜福大鳳百姓。
這祭天的整個過程顯得既冗長又無趣，看的人昏昏欲睡。
忽然，宋陽猛地搖了一下頭。
他記起這種昏昏欲睡的感覺，這是他昨晚在寇南霜房間裡聞到那種香氣後所產生的感覺！
宋陽警惕的望向周圍那些香爐，暗道這傢伙難道還用上了類似催眠效果的迷煙？
宋陽想到這裡便開始有意觀察周圍的那些大臣們，發現不少大臣跟他剛剛的情況一樣，眼簾低垂昏昏欲睡，特別是幾個年齡大的眼睛已經完全閉上，大概是真的睡着了。
不過還好，這種程度的迷煙似乎對魚幼薇和劍左他們的影響微乎其微，也沒有出現計劃外的狀況。
這時，寇南霜已經進行完了三項祭天流程，元堃將手中的巨大的香燭遞給皇帝，輕聲道：“陛下，點上這根長生香，祭祀便可以告一段落了。”
“來了！”宋陽不自覺握緊了拳頭。
終於到了這一環節了！
宋陽相信，寇南霜面前那個方形鼎爐裡肯定也藏着火藥等物。
照那方形鼎爐的體積來看，所藏火藥應該是那圓形鼎爐的一倍還有餘！
這樣的威力一旦爆炸，恐怕會波及到祭壇上的所有人！
可那老小子國師就不怕把自己也炸死嗎？
隨着寇南霜接過香燭的一剎那，宋陽安排在暗處的人全都繃起了神經，包括距離最近的劉明喜。
因爲宋陽說了，在那機關開啓的一剎那鼎爐會有些許動靜和變化。
像劉明喜這種等級的高手，在只要在第一時間看到可疑之處，便能立刻出手，並有效的規避爆炸帶來的傷害。
然而他看着寇南霜拿起香燭對上天三拜九叩插入方形鼎爐之後，卻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那巨大的鼎爐沒有下陷，也沒有機關的咔嗒聲，甚至安靜的讓人感到詭異！
“怎麼回事？”
宋陽一直緊繃着的心無法放下，因爲此刻寇南霜已完成了祭拜，香燭也插了進去。
她隨着國師元堃的指引，緩緩向祭壇側方走去。
“等等？這是什麼環節？”
宋陽皺眉有些疑惑，整個祭祀的流程他是提前看過的，按理說寇南霜在上完香乞求完上天保佑後，還會讓左相和右相帶領衆臣一同上香祭天。
可....現如今寇南霜卻被國師元堃帶到了祭壇邊上，他要做什麼？
宋陽下意識的挪動腳步，而與此同時劉明喜察覺到了事情不對，也朝着寇南霜的方向移動過去。
而此刻的祭壇側方，國師元堃引着寇南霜走到祭壇靠近懸崖的位置。
只聽這位老人沙啞着嗓子道：“霜兒，你與亞父認識多長時間了？”
寇南霜微微一愣道：“霜兒今年二十二，所以那便與亞父認識了二十二年，您爲何突然問這個？”
老國師渾濁的雙眼看向遠處，輕嘆一聲道：“已經這麼久了嗎？你父親當時請我出關的時候還沒你....幾十年風雲變幻彈指一揮間....如今的你已經貴爲大鳳至尊，擁有着中原最肥沃，也是面積最大的領土，讓四方臣服....！這一切彷彿都還發生在昨日，時間過得真快呀....”
“亞父，您怎麼了？”寇南霜疑惑問道。
雖然之前宋陽總是懷疑她這位亞父，但不得不說，寇南霜是打心底裡把元堃當做了自己的長輩和家人。
“呵呵呵....也許亞父年紀大了....年紀大的人就容易發感慨....眼前的事情總是記憶模糊，卻對許久前發生的事歷歷在目....霜兒，你身邊那個周朝質子....我仍然覺得他有問題。但這些也都無所謂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即便你是皇帝也不例外。亞父今日當自己是一位長輩，問你一句話，霜兒可否如實回答？”
寇南霜正色道：“亞父請問。”
老國師再次嘆氣道：“其實....亞父的時間不多了....你先別急，容我說完....在我大限將至之前還有個心願，霜兒....你可願意否與拓拔將軍結爲夫妻？你如果真喜歡那宋陽，便封他個側室也可。”
寇南霜心中微震，看向眼前這個遲暮老人道：“亞父，怎麼？難道您的身體出了問題？北焱的醫術非常精湛，我讓他來給您看看！”
元堃擡手道：“不必了，生老病死本是人間常態....而且亞父也並非什麼病竈....而是太老了，時間到了....就算他醫術再高明也留不住我....你只需要回答亞父這個問題即可。”
寇南霜不加思索道：“雖然霜兒不知道亞父爲何要問這種問題，但同樣的話我之前也說給父皇和母后聽過....我一直當拓跋大哥是親大哥，從來沒有過其他的想法！不但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我尊敬他、信任他，但唯獨在這男女之事上卻是我心裡的一道坎，無法邁過去！還請亞父不要逼霜兒。”
元堃輕輕揮手笑道：“呵呵呵....亞父怎麼會逼你？男女之事本就你情我願....你當他是大哥也好，親人也罷，只要沒有男女之間的想法亞父便明白了....話已至此就不用再多說了....”
寇南霜疑惑追問：“亞父爲何要在這種時刻說起這個話題？”
元堃目光深邃，似乎穿過時空陷入回憶，喃喃道：“因爲亞父害怕，再不說出口就沒機會再說了....霜兒，亞夫最後還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秘密？”
“是的，一個秘密....亞父曾經與一名宮女有過一夜魚水之歡....併產下一位男童....所以說，亞父還有一個兒子存在於這世間。”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