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說了講個笑話給你聽，你怎麼不笑？”...李老七回頭，幽紅火光下看不清表情。
17年的故事算不上長，也沒有沉浮到滄桑世故的老男人精心動魄。李牧之就這樣面色平靜的一一道來，宛若李老七隻是昨夜剛剛相識的酒友。
說到蒹葭那段，葉美人忽然想起身走開。而後卻又聽到毫不掩飾的寡婦桃花，以及毫不避諱的綠帽，或許是那份坦誠讓性子冷淡的葉無極不忍，終究又緩緩坐下傾聽。女人總是鍾情有故事的男人，尤其是對自己感情複雜的小男人。
“見到紅顏禍水，就想要套近乎，然後與自己的蒹葭比較！”..正是李牧之方纔所說，從葉家女子口中道來，聲音清涼卻溫婉，忽而低聲繼續道：“爲何要比較呢？...在李老七心中，或許大宴三千場，也比不得李蒹葭手中一塊饅頭！...仙女下了九天，或許也未必勝過那女人一片衣角！”...
字調疑問，語氣卻斬釘截鐵。李牧之揉揉酸脹的眉角，不否定也不肯定，只是玩味盯着眼前掩飾很好的女人。又是寂靜的沉默，李牧之終於開口輕聲道：“我說了一個笑話，聽客不笑！...道不同，葉大小姐還是回吧！...傳出去名聲不好，李老七也要在此清修了！”...
逐人之語，葉無極充耳不聞，盯着眼前白衫男人淡淡道：“牛角尖鑽不好，就要出岔子！”..說罷，起身而去，李牧之一句不送出口，立即飛來一本冊子。李老七伸手接過，只是淡淡一笑，大聲道：“不必！”...隨手丟入火堆。
泛黃紙頁就在火中蜷曲着焦黑，粉碎。葉大國師成名絕技“葉家散手”.一本常人連羨慕都是妄想的秘籍。就丟在火中，低賤如同廁紙。
再名貴的寶貝，在男人的尊嚴面前都不如狗屁！...
“爲何？”...葉無極盯着燒盡的冊子，寒聲問道。
“因爲李老七是個帶把的爺們！”...李牧之回答一句，便懶的再看一眼，就和衣躺下枕着包裹。...如此粗魯的一句話，葉無極卻連眉頭都沒皺，轉身回去！...
只是本是來爲了尋求個解脫的心，更加凌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終於領悟了七情六慾。憤怒，酸澀，而委屈。...
夜幕幽深高遠，繁星點點。李老七酷了一大把之後，終於開始肉疼：“葉家散手！...我他媽怎麼就給燒了！留一半換點銀子花花也好！”...
一代天驕的名門之女，一個吊兒郎當最惹人心煩的紈絝，本不應該有交集！...步履緩慢的葉無極，只能這樣勸自己。...
李牧之矯情的賞着繁星睡去。
夢中蒹葭，笑面如花。李牧之微笑：“可願陪我看江山如畫？”...夢中沒有葉無極，也沒有桃花！
李老七夢中有美人，但沒有高人指點，也沒有雷劈一下便打通了全身經脈的神奇機遇。其實，李老七現在多麼希望能聽到雷聲滾滾。現實永遠是狗血的，此話不假！...所以還是安心練劍，走正經路！
距離紫竹林會還有半月不到。李老七甚至不知曉同來的葉家女人是什麼水準，也懶的再去比較。但守衛紮紮實實的八品，確實寒了那個腌臢貨的心，就這樣難進一步的七品水準，別說拆了四顧劍草廬，只能祈禱別學前幾任的仁兄客死他鄉。至於要在天下才俊面前被辱，幾乎板上釘釘！
胡亂想了半日，終於停下心不在焉的練劍！...無奈苦笑：自作孽不可活，練劍是個廢柴功夫，想悟道又沒那境界。江郎才盡，四面楚歌，說的不正是如此？...
“小哥兒！”...背後一個聲音喚道。
李牧之回頭看去，又是昨日那小老頭，仍舊披頭散髮，一身破爛衣衫，腰間別着一把不倫不類的鐵條卻栓着紅布，身材瘦小，逗人發笑。“何事？”...見那小老頭離自己近百步，李牧之沒好氣喊道。
老頭呵呵笑着，滿臉討好道：“小哥，還有酒沒有？昨日那酒，可真是讓人回味三日！”說罷，還樂呵呵擰開塞子，倒了幾下示意已經一滴不留，又伸出舌頭在那壺口砸吧砸吧兩口。
看那樂呵呵的邋遢模樣，李牧之也氣笑了：“沒了！昨日都給你了...去吧，別打擾小爺練劍！”...伸手取了那把烏黑唐刀，還玩味的衝着老頭甩了兩下。
小老頭好像頗爲忌憚，皺着眉頭卻往前進了幾步：“好漢！...你也會練劍？練劍那東西沒有幾十年，可別想大成！”..一句話讓李牧之忽然想起星爺那句絕世武功，哪個不是動輒練個幾十年。自嘲一笑，也逗笑道：“會一點！”...
“那把劍真難看，跟我的這根鐵條一樣！...”老頭見到華服公子回答，彷彿求之不得，立即爬杆上牆，又往前進了二十步。但那愁眉苦臉一句話，讓李老七大怒，揮手斬斷一根竹竿，衝小老頭筆直飛過去，恰巧紮在一雙草鞋已經底都沒了的腳下：“滾蛋！”...
那廝也真逗，瞧見竹竿飛來，一聲怪叫就腳下一軟，一個屁墩坐在地上，好似還在發抖。李老七玩笑揮出一劍，瞧那副模樣大樂，戲謔問道：“小爺這把刀比你那根鐵條如何？”...
“差不多！”..聲音頗爲委屈，又補充道：“再說，那明明是把劍！”...
“小爺這是一把寶刀！”...李牧之瞪眼大聲道。
“明明就是一把劍！”...聲音戰戰兢兢，卻是又往前進了十步。
“說，小爺這是寶刀！”...李牧之隔空狠狠揮了兩下，恐嚇道。
“就是把劍！...可能跟我的寶劍一樣厲害！”...小老頭愁眉苦臉，彷彿說跟自己寶劍一樣厲害是侮辱了腰間別着的那根鐵條。
“好吧，是劍！...別打擾小爺練刀法，滾蛋！”...李牧之齜牙咧嘴大聲吼道。
“是練劍法！...”聲音輕的膽怯，卻好似很委屈。
李牧之恍然一驚，被那一張苦大深仇的臉打敗，一臉頹敗，咬牙切齒道：“老頭！你在這等着！”...說罷，不再理睬那仍舊在喃喃“就是劍法”的瘋老頭，轉身就跑，一路奔到竹樓，一腳踹開房門，接着又是一腳踹開另一間房門。一樓房門全都沒能倖免於難，在最後一間房翻箱倒櫃，找到彥平的私藏貨。懷裡抱着四個酒袋，又轉身就跑。
“都給你！...大俠，求你了。別再來煩小爺，好不好？”...李牧之終於沒了脾氣。手中袋子丟給老頭一個，哀求道。
“好，好！”...老頭如同守財奴，緊緊抱着手中美酒喜笑顏開的不住點頭。轉身離開，卻又回來。李牧之立即瞪眼，小老頭訕訕一笑彷彿頗爲害怕，趕緊露出個自認爲燦爛的笑臉，看起來卻仍舊愁眉苦臉：“君子不奪人所好！..但俺是個小人，李瘋子也說俺胃口不小，你要麼把袋子都給俺吧？俺也喝得下！”...李牧之不知道李瘋子是誰，也不想知道。挑釁瞪了一眼，把酒袋丟到裝乾糧的包裹上。
“俺就在一邊看着！...好不好？”...小老頭喝到美酒，也不再繼續強求，喜笑顏開！美滋滋的扭開貪婪灌了一口，瘦削身子就靠着根竹竿滑着坐下。李牧之無可奈何，哀嘆一聲。
聰明人好惹，難纏的是瘋子傻子與呆子。而眼前這滑稽老頭，好似三個全都佔了！
李老七認命
，對此視而不見。心中煩悶，也在聊天打屁中散了不少。唰唰舞起李家劍，越來越急，虎虎生風。
“恩！不錯，不錯！戰場殺敵，斬些小兵，還是有點用處！”...老頭捧着袋子，美美“滋扭”一口，大聲誇讚道。
“破嘴！”...李牧之聽着誇獎，心中苦楚大吼一聲，又是一根竹子插在老頭腳下。
“哎呦！”...老頭手撐地，狼狽往後爬，卻打翻酒袋，立即慘嚎：“可惜了了，可惜了了！”...
這潑皮雖話不討喜，但憨直還不惹人厭。李牧之急急耍了一通，滿頭大汗停下。坐在地上，咕嘟嘟喝了一通美酒。
“能給俺看看嗎？”...小老頭腆着臉，又挪幾步，堪堪就在李牧之對面，伸手指着黑刀討好問道。“你會嗎？”...李牧之沒好氣道，還是伸手把唐刀丟過去。
“會一點點！”...老頭接了刀輕輕撫摸細窄刀身，瞧那表情好似正在撫摸的是美女屁股，就差流口水，讓李老七又寒。
“好劍！”...老頭張嘴，李老七就要糾正道是好刀，老頭已經抖了個劍花。“剛纔這招劍法，應該筆直走向！”老頭一劍在手，爲看出什麼氣勢，卻是突然開口，少了些嬉笑味道。輕輕緩緩一劍遞出，李老七立即眼直，這不就是自己剛纔那招起手劍法？...
“這一劍要抖出三個圓弧！”...“這一劍要上撩戳眼睛！”...“別婆婆媽媽。玩什麼狗屎收尾劍招，那是娘們乾的！這一劍要偷襲，直插喉嚨！”...老頭一邊講話，瘦下身軀揮舞這把狹長黑劍。不見虎虎風聲，也不見凌厲。李老七瞪大眼，在旁看着老頭將李家劍法重頭到尾演示一遍。但好似相似，又好似不是。
那出手刁鑽詭異卻安靜。
於無聲處有驚雷！...
耍到最後，劍尖已經有黃色劍芒吞吐。老頭嬉笑一聲，突然收手！仍舊愁眉苦臉笑問：“怎樣？可學了個八九分？”...李老七呆呆點頭，彷彿有些明瞭！
“當年俺也是猶豫劍厲害還是刀厲害，最後才發現不管刀劍都只是小媳婦！...就像嬌滴滴的小娘子，穿上衣服不是俺媳婦，脫掉衣服也不是俺媳婦！”...老頭面色猥-瑣，大聲說道。
“脫了衣服去！”..當年彥國大宗師葉傾城也是在朝堂之中喃喃自語一句.“脫了衣服去！”...就此閉關三年，出關便是一代宗師！...
李牧之呆滯一下，終於霍然明瞭，一點就透的光芒終於綻放。
一條劍道大路，恍然在眼前鋪開！...
李老七欣喜若狂，也不在意眼前人究竟是什麼手段通天的高人，只是急急的興奮道：“還小爺的劍！...小爺開竅了，要去練劍了！”...
老頭點透眼前年輕人，被如此對待也不生氣，只是探頭探腦，伸手指了指扔在地上的酒袋，舔舔嘴脣貪婪小聲問道：“昨日有兩年輕人在此練劍，被俺看到！...娘來，真是威力驚人，竹林都削平一片！一個是劍廬弟子，一個好像叫什麼聖女梨落！...”忽然不講話，李老七被吊起胃口，終於大怒：“有屁快放！”...
“你把那酒都給俺！...俺就把看來的最厲害那幾招都教給你！小哥，怎麼樣？”...老頭滿臉討好，彷彿生怕李牧之不答應。
“成交！”...老頭伸手就要去拿，被李牧之一下打開：“先耍一招叫小爺看看！...看看你偷學了多少！”...
...老頭的聲音很委屈，舔舔嘴脣偷偷瞥了眼丟在地上的羊皮袋！...
“俺就瞧了一遍，學了個七八九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