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綿山火

這個時代, 改嫁的和做滕妾的,都是自己從後門悄悄的進去。正妻則是由禮官去迎,送入洞房。以前唯一破過的一例, 是任好娶穆姬。這秦晉之好, 看來是一代比一代曠古爍今。懷贏的命, 真是太好了。莫說齊姜, 連我心裡也不是滋味。

縱使不是滋味, 我還得強顏歡笑,恭喜懷贏“姐姐,大王來迎你了。”

懷贏右嘴角微微上揚, 尷尬的一笑,我知道, 她的心不在重耳身上。但先軫都已經讓出道了, 她還是得第一個下去, 然後是齊姜,最後纔是我們這四個滕妾。

重耳剛看見懷贏下船, 就等不及了,三步並做兩步的過來。他嘴角上翹,直到笑容都要從臉上溢開來。

他笑着走進懷贏,然後從她身邊插身而過。接着,又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走過齊姜, 彷彿這兩位都不是他的夫人一樣。他跨着很大的步伐, 走到我的面前, 直到離我只有幾寸, 我纔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方纔一直看着的是我,笑的人也是我, 他走進的人也是我。

重耳頓了頓,遲滯了一會,又更進了一步,幾乎快同我身子貼着身子。他眉梢,眼角,嘴邊,全是深深淺淺的笑意。然後,他用右手執起我的左手,左手牽起我的右手,緊緊握住,十指相交。聲音溫柔的似同戀人密語情話,卻又大得這天地,這黃河,這裡的所有人都聽得到“今日,重耳逆夫人文贏以歸。”

不知是不是他這清朗的聲音太大,激起了河水的波濤,捲起一陣岸風,這風吹呀吹,吹入我心扉的深處,深不見底。

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踏上晉國的土地。

我想起很多年前他的誓言:“等到將來那天,我執着你的手,堂堂正正的跨進家門,然後,你再做我此生唯一的妻。”

我凝視着他的眼睛,和時間一同沉淪進迷人的雙瞳之中,彷彿亙古以來的光陰都涌上了堤岸,淹沒了整個世界,天地霎時間洪荒不止。任富貴榮華,白雲蒼狗,唯我與他二人相伴,看江山如畫,黃河萬里。

重耳騎馬,我乘車,一同趕回曲沃。雖途中不曾說話,但兩顆心卻緊緊連在一起。

我想明白了,無論文贏還是文吟,他愛的都是我。與其猜測他是否知道了,不如自己將真相說出來。

當迎親的車隊經過曲沃的近郊,遠遠的就看見重耳的舊宅,正合我意。在那裡,我們曾經渡過了一段最美好的時光。如今這棟老宅早已被廢棄,石牆灰暗,木柱深黃。

“停車——”我將頭探出車外喊道。車伕剛急急勒馬,我便跳下了車,朝重耳招手“大王,請跟臣妾來。”

重耳嘴角勾笑,敏捷地一擡腿,縱身躍下馬。而後反揹着雙手,跟在我後面一同走進宅內。藉着餘光,我瞟見他一直在淺淺的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行至後院,我又重見了那兩株楊樹。

它們幾十年來競相生長,一同分擔寒潮風雷霹靂,共享霧靄流嵐虹霓,已然參天。樹葉在雲端相交掩,鬱鬱蔥蔥,亭亭如蓋。

到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我伸手撫上一棵樹的樹幹,指尖滑過它的銅枝鐵幹“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爲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裡。每一陣風過,我們都互相致意,但沒有人,聽懂我們的言語。”我回過頭,看着重耳,清清楚楚的告訴他“重耳,你還記得嗎?當年是你我親手種下的這兩株樹。”

我直視他的雙瞳,不閃躲,不逃避“我不是秦國的文贏,我是,要同你海島度餘生的文吟。”

“呵呵。”重耳很平常的笑了笑,他並不感到驚訝,反轉到我身後,不慌不忙從袖囊內掏出一條項飾替我係上。我低頭看這鍊墜,是顆硃紅的碧璽,被鑲金的四爪嵌住。它的樣子,好像是一顆心?我正想着,他的胸膛就緊緊貼上了我的背,熾熱的體溫透過衣衫傳遞過來,他纖柔的對我說話“是不是覺得同當年你在地上畫的相仿?”他頓了一頓,陽剛的氣息噴薄在我的頸畔“丫頭,我相贈你,平生一片心。”

“你怎麼認出我來的?”雖然猜到他早就認出了我,可這麼大的轉變,我總覺得有些太簡單了。

“呵呵,史蘇在秦國的時候,就告訴我了。”重耳的手環上我的腰間,不肯鬆開“那時候你給我唱歌彈瑟,我被你這個處處模仿自己的丫頭,氣得半死。史蘇不忍,就告知了我。”

他在我給他彈瑟後就知道了?那爲何一直同我若即若離“既然你那麼早就知道了,爲何一直不肯同我相認?”

“你未曾對我親口道來,我怎敢認定。再者,縱算你說了,我也還是會再三斟酌。”重耳竟然彎下腰,將下巴搭在我的肩上“史蘇御龍卜卦,法力通神,他說的話,不可不信。但你畢竟是秦國的公主,他又是任好的女婿,凡事都不可全信。縱使……我每每見你,都覺得那樣熟悉。”

重耳又自嘲地笑了笑“我想同你相認,卻沒有十足的把握。只好一步步激你,波水的時候,我心中便確認了五分,而後黃河迎親,我特意挑這條道走,激你來此樹下,說出這番話來,我纔敢放心交出我這顆心。”他說着,擡起一隻手,捏起那顆心墜摩挲。“丫頭,你忍得太過了……”

“你不是比我更能忍麼?到頭來還是我開的口啊!”我笑着假意反駁他,心裡卻清楚,我的忍是感性的,是糾結。他忍是理性的,是謀算。無論何時,他都永遠都那麼清醒,步步爲營。“可……你當時尚不能認定,又爲何答應割讓五城?”

“呵呵,五城必割。”重耳的聲音如一條緩緩流淌的涓溪,忽地激起一個小小的波浪“不割五城,我永不得返國。到不如答應了任好,至於以後的事,來日方纔……”

聽到“任好”兩字,我不由想起那個妖媚的男子,再聯想他的諸多行爲,我心中一慌“重耳,蕭史這人擱不住事,你說他會不會把借屍還魂的事,也告訴了任好?”

重耳不答我,依舊摩挲着心形碧璽,而後用另一隻手,從我胸口掏出那顆小星星,對比在一起,問我道“這兩樣,哪個好看?”

“當然是你送的了。”我毫不猶豫地回答了他“我喜歡…我愛這顆心……”我感覺臉上有些燙,估計此時的雙頰,就同這顆心一般通紅吧。而我的心,也同這顆心一樣甜蜜。

“哈哈—”重耳大笑着放下雙手,再次環上我的腰間,脆弱的我們彼此靠近,緊緊相貼。我們彼此信任,不怕對方的傷害。我們道出心中隱怯的秘密,露出不完美的真心。我們建立起了真正的聯繫,由此纔對彼此有了真正的意義。

我們將這一生一世交換對方的真意對待,這份濃情此生不換。

“大王,大王!呂省、冀芮他們宮變了!一把火把整個晉宮都燒了!”魏犟急急忙忙衝了進來,高聲叫喊,正好看見我們相依相偎。他不說話,只是狠狠瞪了我一眼,估計暗地裡在怨我差點誤了重耳吧。

隨後進來的先軫,腳還沒停下來,就接過了魏犟的話頭“大王放心,屬下剛得到的消息,狐偃和趙衰已及時穩住,如今呂省、冀芮兩人已逃出曲沃。”

“其餘的逆賊呢?”重耳早已放開了我。他一臉嚴肅,淡淡的問道,透露出帝王的威嚴。

“大多已被制服,等候大王發落。”魏犟和先軫一齊單膝跪地,低頭稟報。“只是很多宮殿被燒,還有少數逆賊,趁火在宮內作亂。”

“先軫,你在這守着夫人,讓外頭的人,都不要回宮中去了。”重耳看了我一眼,一切要說的囑咐都在他的雙瞳中。我瞭然於心,朝他點點頭。他下頷微微一動,轉身離去“魏犟,寡人同你去宮裡。”

我看着他的背影,好生擔心,希望他此去能成功平定叛亂,早日歸來。

“夫人,先某先出去一下,請其她幾位夫人進來。”重耳走了好一會了,先軫才同我商量“宮內的叛亂還沒有平復,今晚可能要委屈幾位夫人住在這了。這宅子年久失修,在下得先派人打掃下。這裡…是大王做公子時的舊宅。”他說着指了指後院那間廂房“那時候,大王就住在那。這後院…一般人是不能進來的。”

“呵呵,先大…人,你快出去安排吧,我在這院內等着,沒事的。”我本來想叫他先大哥,猶豫了一下,還是稱先大人吧。我一個人待在這沒關係的,這院子哪一處我不熟悉?

比方說,現在面前正對的,這間重耳的廂房。記得那時候,我們從殺機重重的王宴上脫險,他第一次帶我來這間廂房,爲我彈《擊鼓》,我問他這曲寫的是什麼,他明眸善睞寥若晨星,卻只肯吞吞吐吐說到“於林之下 ”。每次回憶起這件事,總讓人覺得可氣,卻又滿心歡喜。

不知如今這廂房內怎樣了,多年未掃,可是積滿灰塵?我笑着起手推門,卻對上一雙細長又兇狠的眼睛,銳利若鼠。是介子推!他怎麼在這裡,好像已經等待我多時……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失去了知覺。

待我再睜開眼,都不知道自己這是在什麼地方,似乎是間廂房。覺得頭頂生疼,用手一摸,全是一手已經烏紅的血,夾雜着幾根粘粘地落髮,這下手可不輕啊。

再看看介子推,身上全是劍傷,連那美髯之上,都沾滿血污。他見我一直盯着他,沒好氣的說:“看什麼看,你以爲我怎麼闖過的先軫?”

他被先軫傷得很重,說話的時候,血還在止不住的往下流,再這麼下去會死的。不如和他做個交易,放了我,也給他自己一條活路“你既然明闖的先軫,他必定會稟報大王,與其等到大軍到來,羅網難逃,不如……”

“哈哈,你以爲我怎麼想?”我話還沒說完,介子推就厲聲打斷了我,他臉上浮現出詭異而肆無忌憚的笑容,伸臂朝窗外一指頭“你看看,我本就未曾打算活着出去。”

我回轉頭,但見外頭烈火連天,黑煙滾滾。介子推,大火,我心下一沉,脫口而出“我們現在是不是在山上?”

“正是綿山。”介子推站在門前,堵死了出路。他嘴角帶着絲絲腥紅,露出殘忍的微笑,欣賞着我驚恐的表情,彷彿在欣賞一隻困獸的垂死掙扎。“我已放火燒山,你就算跑出去,也是死路一條,更何況,你根本就出不去。”

眼見着外頭火光沖天,滿山盡赤。我方同重耳相認,卻立馬就要在這荒山之中,和介子推一夕並命,鬱爲枯臘。此身已恨綿山遠,更隔綿山一萬重。

我雙腿一軟,對着介子推跪了下去,鄭重的給他磕了一個響頭“介兄弟,以前我也許冒犯過你,惹怒過你。但今日我求求你,能不能看在大王的面子上,放一條生路。我真的不是怕死,我怕…離開大王……”我說到最後,已凝噎得說不下去了。

“呵呵,我知道你捨不得主公。我在院內,什麼都聽到了。”介子推臉上的殺氣越來越狠絕,他的音調已經尖利得令人毛骨悚然“正是因爲這,我才非殺不可!”他的表情似乎已不由他的心智所支配,異常可怖“殺你的念頭,我起了不止十年……”

介子推話還沒有說完,身後的門突然前傾,被人一腳踹開!介子推往右縱身躲過,再回頭看時,因爲那人用力極大,門板竟生生裂做兩塊。

重耳滿神是灰,寒威凜慄地看着介子推,人卻不假思索的過來拉起我,同我執手站在一起“子推,你這又是何苦?當年割股啖君之功,寡人沒齒難忘。只要你答應就此住手,出了綿山,寡人保你爲侯爲相…甚至,可在狐偃,先軫,趙衰之上!”

“呵呵。”介子推笑了,笑着笑着就帶了哭,他的神情悽美又決絕“主公明白,子推要的,不是封侯。”介子推看着重耳,目光中泛起漸漸也泛起殺意,不同於對我的殺意,這是猶如愛意一般的殺意。猛然醒悟介子推爲何要殺我了,作爲一名資深腐女,面對此情此景,我卻除了不寒而慄,還是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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