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虛朔撞面一瞧，哪裡的大黑雲！
瞅着同門們站得跟個安靜雞仔似的模樣，腦子沒能轉過來個。這情況倒是把他搞蒙了，不是說劉老三不懷好意設下鴻門宴——
看了眼劉老三，這位遠近聞名的大能人也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喘。他不知道，眼前當下這羣人還在回味連城演示的那招劍法。
“這是何解？”卜虛朔低聲詢問。
卜衝之偷偷指了指大黑雲，回答說：“不知從哪闖來一外道高人。聽其來歷恐怕和劉老三的門客連大師有關聯。”
“什麼連大師？”卜虛朔閉關修煉已久，很多事情矇在鼓裡。
他到列中，很多人驚奇發現，在鬥境上位桎梏已久的這道人已經來到了匹境下位的水準。對於天目派來說，這絕對稱得上是一件大事，要知道整個天目派上下，原來只有宗主一位匹境高手。
卜衝之也略感疑惑：“你何時……”
“先別提這個。”卜虛朔追問說：“你說劉老三有位姓連的門客？”
“沒錯。”卜衝之承認。
卜虛朔表情一動，略帶遲疑：“這人全名叫什麼？”
“連城。”
這話把卜虛朔嚇得不輕，他急吼吼地再次反問：“你確定叫連城？劉老三還承認了？”
而晚輩和同輩們還殷勤的和他打着招呼。
“恭喜師伯。”
“恭賀師伯踏入匹境。”
“我輩有能人啊！”
他們沒瞧出這位新晉匹境的師伯此時到底有多慌張不安。要說在場所有人中，對連城底細最清楚的，只有這卜虛朔。他受了段紅袖的委託，無意中摸清了連城的底細。
即便是連城，也不清楚自己的斤兩。
但卜虛朔作爲沉淫道法數十年的老油條，對於一個人是不是真正踏入了先天有着極爲準確的判斷。先天境界的標誌不是體內靈氣的含量，也不是術法可以造成的威力，更不是壽命的長短。
而是靈氣是否具有點化和衍變的特性。
連城的劍狀靈氣在他眼中，能確鑿的斷定，這絕非先天境界可以爲之。他最精湛的法術當屬這一雙蘊藏瞳術的眼睛，他以眼力聞名，劍狀靈氣的細微變化都逃脫不出他的法眼，因而才能從靈氣的變化中找到突破桎梏的訣竅。
卜虛朔纔是天目派最具天分的奇才，只是被埋沒許久，沒有及時發光發熱。
“若是這樣，那劉老三可真是無事尋死。”卜虛朔不急不躁，輕聲冷笑：“先天之境，脫胎換骨，金身無漏，豈是他那種雕蟲小技的手段可以欺騙的。”
他極爲大膽的從人羣中站出。
在人們詫異的注視下，高喝道：“敢問這道長，是否認識一名叫做連城的先天前輩！”
此言如同石頭砸入到了滾燙的沸水裡，熾熱水花四濺，掀起一片混亂。
劉老三以爲聽錯了，自問：“連城？就那年輕人也會是先天？開什麼玩笑！”
連城不認識卜虛朔此人。
他驚異萬分，自己的名字又是什麼時候傳的這麼廣泛了。包括這卜虛朔在內，已經不止一個人對他提到了先天二字。
連城反應再遲鈍也能明白過來，自己身上絕對有某種讓所有人都產生誤會的因素，無意中成爲了傳聞中的先天大高手。他也算搞明白爲什麼自己從大黑雲中走出後，天目派和劉老三的人都會對自己噤若寒蟬。
那這步棋算是走對了。
在先天的名頭下，他假意傳授的表鬼劍術恐怕會發揮出比想象還要好上許多的結果。但若是套用上先天的身份，這劉老三假借自己的名頭胡作非爲，似乎也有了充足懲治他的理由。
連城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他想通這件事後，當機立斷！
聲音充滿電流的磁性：“連城是我師弟，有何問題？”
卜虛朔心中火熱，這黑霧神秘人沒必要在這件事情上欺騙大家。倘若承認下來，一個更興奮更奇特的想法逐漸蔓延至他的四肢直奔大腦。
難不成真有古籍中記載的先天大派？
現如今，單單一位先天就足以掀起驚濤駭浪，若是人人如龍，人人爲先天，此情此景非道一個恐怖能形容的了。
卜虛朔大喜而言：“我曾受連城先生點撥，巧得機緣才踏入到匹境修爲，此因果莫生難忘！”
戚薇跪坐在地，忽聞此言，她面露驚色：“連城也是先天？！怪不得……怪不得我會輸的那麼悽慘……”
卜華阡聽出話中含義，差點怒而吐血：“當初你師傅問你爲何受傷，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竟然不如實告知，害的我們，我們……”
“你這害人精！”
“太自私，爲了一己私利，差點牽連宗門所有人！”
“這種人不配成爲首席弟子。”
戚薇面對指責，她根本擡不起頭，因爲從頭到尾所有混亂幾乎因她而起，要是當初她放下不必要的自尊和驕傲，如實告訴師傅連城的真正實力，恐怕天目派就不會如此冒進，更不會落得如今進退兩難的尷尬。
她面如金紙，耳中話語如萬刃刨心，將她最後的尊嚴一點點撕碎殆盡。惶惶然，彷彿置身於黑夜下的無邊大海，四面八方是等待飽餐一頓的禿鷲和游魚，小船幾近傾覆，徹底葬身在深淵之中。
“弟子深知大錯。”戚薇聲線顫抖一字一頓，悔恨不足以形容她的內心。徹底摧毀她的，是來自於同門的壓力和責怪，她無法想象今後如何在天目派中生存。
她忽身體前傾噴出一口鮮紅精血，不顧嫺雅，用手背擦拭嘴角，聲音低微無力：“我已自廢修爲，不足彌補我之罪過。”
卜衝之又驚又怒：“你怎麼這樣衝動！”
戚薇扶牆艱難站起來，慘然一笑：“卜前輩，您可滿意？”
“你……”卜衝之說不出話來。
連城靜靜注視着這一切，搖頭說道：“事到如今，所有事應該怪在一個頭上。劉老三，你千不該冒用我師弟的名號招搖。”
聲音驟然一冷。
劉老三心頭更冷，小心翼翼說：“我只是聽老闆的話做事。要是早知道連先生貴爲先天，我絕對不敢冒犯……我願意當即離開，絕不節外生枝。連先生那頭，事後定會親自臨門謝罪。”
卜華阡死咬牙關，極爲肉痛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羅盤，道：“小小賤物，望前輩收下！”
“這可是！”卜虛朔急了，話說一半又收了回去。
天目派幾乎所有人都露出了無法理解的目光。只有卜華阡清楚，他早先口出狂言，要處理連城的話若是傳了出去，會給門派帶來大禍。壯士扼腕纔是明智之選。
他已經拿出了他可以拿出的最大代價。
雙方一對比，誰更誠心當機立斷。
連城內心感慨，有些人貪婪得死到臨頭也不醒悟，隨手一道劍氣打過去，把劉老三摔在了牆壁上，肋骨最起碼斷了七八根，同時暗暗留下了裡鬼劍法的氣息。
他對卜華阡說道：“散去大陣吧，你們鬧得夠大了。”
天目派等人恍惚然，精心準備了這麼久，到頭來發現都是無用功。拳頭大是硬道理，眼前這人的拳頭，硬到了能改寫道理的地步。
一場鬧劇就此即將收尾的時候，剛剛一直佇立旁邊的胖臉男人忽然大聲喊道：“卜華阡，你不要你的孫女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