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的人在石二柏的吆喝下紛紛動起來。
“你TMD動作麻利點!”道具組有個眼拙跑得慢的,被石二柏看見,還沒打招呼屁股上就捱了一腳,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這人連連點頭哈腰道歉:“石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原來的道具助理張成飛今天有事沒來,就我一個人再忙,東西太多幹得就有點慢了。”
石二柏反問:“你跟我解釋幹什麼?”
“我怕您生氣。”這位道具師小心翼翼回答說。
石二柏哈哈大笑:“我幹嘛要生氣?踹你一腳能怎麼了,屁股肉那麼厚,一個大老爺們還能疼得跳腳啊?我要是生氣我就不踹你了,我直接讓你滾蛋。趕緊動起來,劇組那麼多人,別讓別人等着!”
旁邊看熱鬧的人都沒有,他們早就對劇組裡此類情景習以爲常了。誰都知道石大導演是個大腦畫風清奇的富二代,脾氣暴躁不說,歪理還挺多……可是沒辦法,在這裡就得聽石二柏的號令。
金小奴翻了個白眼,說:“我早就聽說這姓石的不好相處,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你說的劉相赫人在哪?”
連城沒心思關心這些八卦,他正用力按住蠢蠢欲動的銅錢大爺。
金小奴嘆氣說:“誰知道啊!說好了今天在劇組見面的。要是知道今天只有石二柏在這,我肯定不會帶你過來。這人連我閨蜜都不留情面,說罵就罵,哭了也不管。這可是出資方大佬的女朋友唉!這麼做不怕得罪人嗎?”
聽見這話,結合之前知道的消息,連城差不多大概摸清了劇組的情況。
這就是一羣富二代組成的戲臺班子,彼此之間貌合神離。目前來看,是這個叫石二柏的青年在主持大局,至於金小奴找的後臺劉相赫,和石二柏的關係好像並不會很友好。
連城十分務實。
能否拿到錢,關鍵還得在劉相赫身上,與石二柏關係不大。他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浪費過多時間,成與不成必須當機立斷。他也不知道銅錢大爺什麼時候還會發餓。
“去找劉相赫吧,我們當面談。”連城站起身。
金小奴點頭:“嗯……只能這樣了,在這待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等這條拍完,我去喊閨蜜咱們一起去。嘶,這大夏天的,下完雨陰天還有點冷。”
她緊緊抱着胳膊,打了個小冷顫。
“唉!那個……”石二柏的聲音遠遠從爛尾樓的方向飄過來,停頓了幾秒:“連編劇,你傻站着幹啥啊,過來瞧瞧,下面這劇情該怎麼搞,你不整明白心裡能有數麼!”
我拒絕!
連城打心底,說實話,他真的不想過去。
今天是大陰天,眼看着隨時還要繼續下雨的模樣。明明是大中午,室外的亮度和傍晚差不了多少。凌晨的大雨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塊塊潮溼痕跡,空氣略帶陰冷。
銅錢大爺興奮得快要從他的褲兜裡竄出來。連城右手按着銅錢,掌心轉來的力道方向恰巧正是爛尾樓的方向。
從王倩怡那件事能看得出,這枚小小的銅錢到底有多麼恐怖的能量和多麼低級的惡趣味。
說白了,連城用腳趾頭都能猜出來,爛尾樓那邊決無好事!
“連編劇,大家都等着呢!”石二柏的聲音又飄過來,他高喊:“七十多號人等您一個,不太好!”
金小奴聳肩說:“既然這樣,你先去應付姓石的。我去找劉相赫,放心吧,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連城頗有種趕鴨子上架的滋味。
他深吸一口氣,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爛尾樓是標準的商業廣場構架,只是剛剛修了一半,水泥和鋼筋還裸露在外面。劇組拍攝的地方在一樓,也是整棟爛尾樓最複雜的地方。承重牆、消防通道、停車場電梯井、自動扶梯預留的鍥口構成了迷宮一樣的地形。
鞋子踩在碎石地上咔咔作響。
石二柏捧着劇本,頭也沒擡地和連城解釋說:“扮鬼的演員一共有兩個,一男一女。這場戲要拍出來主人公撞鬼的驚悚感,務必真實……”
粉裙子女生,也就是金小奴的閨蜜陳粒,表情挺爲難,說:“沒拍過這種啊。”
石二柏沒搭理她,自顧自說:“忘了介紹,這位是連編劇,大家鼓掌。”
寂靜無聲。
衆演員瞥了一眼連城,卻沒把他放在眼裡。最近的一個禮拜,石二柏至少換過4個編劇了,而且個個都是被罵跑的。
他們開始可憐起連城來,目光帶有幾分同情。
連城笑了笑。
石二柏對連城說:“考慮到幾位主演的演技水平。我決定換一種不太常規的拍攝方法。主演們手裡只有臺詞本和路線本,按着地上的線一邊走一邊念臺詞就行了。至於哪裡有鬼,什麼時候見鬼,演員們需要見機行事、本色發揮。。”
他不懷好意地盯着陳粒,說:“越害怕,越真實。最好能嚇得哭出聲,哈哈哈哈哈哈!”
陳粒略帶驚恐,憑藉她對石二柏的瞭解,她知道這神經病導演絕對能幹出這種事!
“開玩笑的。”石二柏擺擺手:“把人嚇出病我還得負責。頂天嚇尿褲子,哈哈哈哈哈!”
不僅是劇組的人,包括連城也覺得這導演腦子有問題了。
“都給我TMD動起來,1分鐘後開始拍攝!”
嘩啦啦,搬道具的搬道具,調機位的調機位,冷冰冰的爛尾樓裡也算多了點人氣。
石二柏遞給連城一根菸,說:“我不管你走的什麼後門。也沒興趣瞭解你的學歷、你的愛好、你的成就,我這個人只看能力。呵呵,希望你別太lowB,錢是用實力賺的,只有狗才撿地上的屎。”
連城沒接話茬,也沒接煙。他不是風輕雲淡到不計較的地步,而是他整個人的心思全在右褲兜的銅錢上,振動越來越強烈,不安的預感也越來越明顯。
石二柏冷哼一聲:“第一條是單機位拍攝,我管鏡頭,你說劇情,你要是能猜中我想拍什麼,或者講出我想不到的好點子,我滿意了你就可以留下來。不用你點頭同意,這事就這麼定了。”
“ACTION!”
在石二柏喊出這句話的一瞬間,連城心中忽然有種非常微妙的感觸。他彷彿知道銅錢想要做什麼,或者是已經做了什麼,眼前一切明明陌生,此時卻讓他倍感熟悉,哪怕是水泥牆壁擋着的拐角,他不用去看都清楚拐角後的場景。
陳粒和一衆其他演員戰戰兢兢的按路線走了起來。
“我們可下賭注了,誰先退後誰請客吃飯哈!”
“以前聽說這裡死過人,不會真的有鬼吧!”
他們不安地望向四周,警惕着隨時會突然跳出來的鬼演員。這倒是讓他們的演技立刻飆升了一個本色出演的新層次。
沒有燈光師,只有提前在路線上準備好的攝影燈,也沒有錄音師,因爲這種網劇一般都會後期配音。爲了營造真實感,石二柏甚至讓所有無關緊要的人紛紛離開,只留下了主演一羣人和臨時充當攝影師的自己,以及連城。
廣場一樓很安靜,就連呼吸聲都帶着迴音。
細碎的腳步聲猶如敲在心頭的鼓點,燈光的陰影下一片黑暗,不知潛藏着什麼可怕兇險。陳粒忽然看見了一扇破碎的窗戶,立刻頓下腳步。
“你覺得這裡該怎麼拍?”石二柏壓低聲音問道。
“閃鬼影,造氣氛。”
石二柏點點頭。“這麼簡單要是猜不對,那你真可以立刻走人了。”
劇本上寫,此時陳粒應該說……
“我看見了一個白色的女人影子!啊——”她尖叫起來,因爲她真的瞧見了一個死死盯着她的慘白麪孔。
“哎喲!”慘白影子摔了一跤,發出女人的驚呼聲。原來這個扮鬼的女演員一不小心摔了個跟頭,腳腕扭傷了。
石二柏示意她先回去,接下來大概還有3分鐘的鏡頭,他打算先拍一遍過完全程。
陳粒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嚇死我了……”
其他演員附和:“這地方太陰森了,突然見到張人臉誰不害怕啊,還好知道是假的。”
石二柏趁着演員們找站位的功夫,趁機又問連城:“下面該怎麼搞?”
“下個拐角,電梯井見鬼。”連城表情很古怪。
“俗套。”石二柏輕蔑說道,舉起喇叭喊:“繼續,321,ACTION!”
經過第一次的驚嚇,這回陳粒他們也有了心理準備,不像剛纔那樣害怕了,甚至還有了點鬼屋歷險般的小期待,想要看看導演還會拿出怎樣的套路。
他們開心地念起劇本:“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總覺得這裡很不對勁……”
走過拐角,石二柏跟在他們不遠處。這是一條大概三十多米長的走廊,左側是空蕩蕩的電梯井,前方則是一塊寬敞的空地。
陳粒忽然又停住。
她的餘光瞥見電梯井中再次閃過了一個女人面孔,雙眼帶血,舌頭長長的吐出來,像是惡搞時做出來的搞怪鬼臉,轉眼間又瞬間消失不見。
一下沒忍住,她噗嗤一下笑場了,說:“化妝師怎麼搞的,給人家女演員畫成這樣。”
石二柏對陳粒的笑場很不滿意。
“什麼狗屁女演員,扮鬼的女演員早就回去休息了。又因爲你浪費時間!”
“安啦安啦。”陳粒對此不以爲意。“她裝扮真的挺搞笑的。”
“等等……”旁邊有人小聲提醒陳粒:“鬼演員不是隻有一男一女麼,你不會是跟大家開玩笑吧?”
“我開玩笑幹……什麼……”陳粒的表情漸漸僵住。
她也想到了這個問題。
那自己剛剛看見的到底是什麼?!
她僵硬地轉動脖子,看向導演石二柏,想說出回去的意見。卻看見石二柏還在和新來的編劇連城喋喋不休。
“你看你,猜錯了吧。我怎麼會拍電梯井見鬼這麼俗套的東西?”
導演。
您,爲什麼不能……俗套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