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陳昱之過來了,楊孟晗叫了袁翔甫,泡了一壺茶,邊喝邊聊,三個人準備細細說一下定遠駐軍的事。
楊孟晗:睿霆,爲什麼在定遠放一支部隊,你能想到了幾點原因。
陳睿霆:我想,第一肯定是保衛鄉梓,第二是屏蔽蘇北,保衛大運河,給捻軍一定壓力。
楊孟晗:能想到這兩點,就差不多了。捻軍和太平軍,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捻軍並沒有太多宗教主張、政治主張,純粹是餓急眼了、窮急眼了。這黃河是老大難問題,就光本朝,缺口破堤多少次了,數都數不清。朝庭救濟也扯得很,老百姓是真沒飯吃;所以通過移民和救濟,剿撫並用,捻軍之亂,是有可能慢慢平息的。而太平軍,除非那些將信將疑的,如果碰到讓拜紅毛大仙教燒壞腦子的;沒理講的,只能剿,沒得撫的。
袁翔甫:現在,我明白了,儒生治國不行;但太平軍在江寧所作所爲,比儒生還不堪,是吧?
楊孟晗:其實,基督教也不是這麼傳教的,雖然也忽悠,但總體還是春風化雨、和風細雨的。宗教觀念,硬往人家腦子裡塞,是不合適的;而且,對其他的儒釋道的態度,也太粗暴了。
陳睿霆:我在滬上,也抽空粗略地看了點聖經,好像人家基督教也沒有轉世和天父下凡這一說吧。
楊孟晗:轉世投胎,是東方佛教和道教纔有的說道;天父下凡,或者說神仙下凡,更是鄉間巫婆神漢騙吃騙喝的套路。嗯,西方正統的基督教傳教士是不接受洪大教主他們鼓搗出來的教義的。實際上洪大教主這個拜紅毛大仙教,往好裡說,是宗教本土化、本地化,一如中國化的佛教禪宗;但要往懷裡說吶,他就是個四不像;我估計洪大教主自己,都不一定想得很清楚,有的時候是順嘴說出來了;更多的時候,是下面信徒胡亂解讀。嗯,每個教會該有的一套專業的傳教士隊伍,好像也沒聽說,他們在做籌建方案吧。
袁翔甫:聖經,我讀起來,覺得它更像一本歷史書吔。
楊孟晗:它其實就是一本猶太族歷史書;類比的話,跟我們的《春秋》有些相似。只不過我們孔老夫子編《春秋》時,過於春秋筆法了,太簡約。人家的寫得很詳細,也有很多觀點、看法呀、哲學的、道德的東西在裡面,有點百科全書的意味;甚至比司馬遷的《史記》還要更細緻些。
陳睿霆:聖經不是基督教的聖經嗎?
楊孟晗:古羅馬人把聖經搶走了,變成自己的聖經;嗯,教義解讀可能有些差異。但就聖經本身文本來說,聖經舊約與猶太聖經,沒有什麼區別。可是,好多年來,歐洲人還歧視猶太人,視他們爲異教徒;從這一點講,歐洲人,尤其是古羅馬人,乾得很無恥。
袁翔甫:猶太人是有很多習慣,和歐洲人不同唉;比如說,他們認爲只有母親是猶太人,纔是正宗的猶太人;猶太父親與外族通婚的,他們就不是很待見。別人還說,這就是猶太人聰明之處,故意讓本族女性與外人通婚,這樣,血緣遠了,孩子既健康又聰明。
楊孟晗:這個解釋,有點形而上,想當然。既然與外族通婚,有這麼多好處,猶太父親與外人通婚的孩子,一樣寶貝才合理呀。
袁翔甫:是吶,差哪兒了吶?
楊孟晗:我是這麼想的,不一定對吭。聖經這一本書,在古代,應該不是一個人的手筆;更合理的解釋是,是通過漫長的歲月,慢慢積累下來的。當然,後面有一個集大成者,把它定型了。同時,該民族的很多習慣,反過來受聖經約束了;但由於猶太人的聖經淵源比較早,風俗規矩定型也早些,就無意中保留了母系社會的一些殘留習慣。所有的母系社會,本族孩子的認定,都是以母親爲準的。嗯,這也是羅馬人是抄襲者盜版者的佐證。
陳睿霆:好像有點道理吔,猶太人肯定不接受這個揣測的,哈......
袁翔甫:就是正宗的基督教,到中國來,接受度都很低吧?
楊孟晗:佛教,現在大家即使不信,也不會太牴觸了吧。可當初,連佛教進入中國,都是幾起幾落,一波三折吶;中國歷史上,滅佛也搞了好幾次吶。
陳睿霆:洪大天王是太着急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吔。
袁翔甫:他要是真成功了,我們恐怕都得打個包袱下南洋了。
陳睿霆:明太祖朱元璋,雖然也起源於明教;但後來就把宗教色彩淡化了,才得的江山吧;立國後,對明教也很不待見吧。
楊孟晗:明教也不像他們這麼霸道不講理吶,朱元璋都知道深淺,離得遠遠的,撇得乾乾淨淨的。中華文化圈,一直是個世俗政權;儒家現在有點宗教化傾向,但還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宗教;更像是一個大學術流派。
袁翔甫:多少有些可惜,是吧;洪大教主好不容易有今天的局面,卻沒有相應的胸懷和眼光;把所有人都當對手。哪怕比不上朱元璋,趕上陳友諒也行啊。現在,我等就算投降了,既要獻出家產,還要信那個勞什子拜紅毛大仙教,還不如跟他拼老命完事;唉......
楊孟晗也是默默無語,爲什麼太平天國時,漢人紛紛辦團練;持袁翔甫這種想法的人,太多太多了。
陳睿霆想了一會,說:幼鳴,你是不是覺得,太平軍卡着長江水路,想從蘇北,開闢一條移民通道?
楊孟晗:中原想穩定,人不遷出去一大批,必然是持久動盪,讓人口野蠻減少;達到新的糧食產出與人口消耗平衡。所以,移民,很長時間內,對我們來講,是比打仗還重要的事情。中國老百姓只要有飯吃,都很老實的。
陳睿霆:可是,放一營兵,也有點做鹽不鹹、做醋不酸,不鹹不淡吶。
楊孟晗:你只是打前站,後面肯定要有後續力量的;嗯,翔甫,你這邊要交待子詹兄,在海州設立一個週轉港口;儘快打通從定遠到海州的補給線和移民通道,中原移民都可以從這個通路出來。
陳睿霆:前期,只能先守住吧,出擊恐怕力有不逮。
袁翔甫:那些團練,也是幫手呀;別光顧着單打獨鬥,這點睿霆要牢牢記住。
楊孟晗:守住就好了,中原一旦反反亂亂的;有這麼一個安全島,來躲避的人,肯定多的,順勢引導出來就是大功一件。糧食不夠吃了,人口才是負擔;一旦糧食充裕,人口是最寶貴的人力資源。也就中國人拿豆包不當乾糧,你看看美國人,對人口的渴求程度到什麼程度了。
袁翔甫:要是英國人有我們的人口規模,這全世界都是他的了。
楊孟晗:這話說起來,又還是儒家的罪過,呵呵......
楊孟晗再次見到文翰爵士的時候,看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這一次江寧之行,看來沒有得到他期望的結果。
是吶,洪大教主入主江寧這一刻,自我感覺良好的很;雖然披着教主的外衣,他老兄思維方式、行爲方式,骨子裡還是個中國儒生,有點叛逆的儒生而已;對待外國尤其是西人,還是番邦來朝的節奏。說到底,和咸豐大帝,沒有本質區別;和文翰爵士,根本就不是一個頻道,雞同鴨講嘛。
楊孟晗也沒表示什麼,甚至對他們擅自闖入中國內河,該有的抗議都沒說;嗯,說了也白說。
對約翰牛,你永遠不要抱太高的期望;跟他講理,除非你拳頭比他大;約翰牛就是一大幫劉阿生們組成的,還是有文化、懂科學的劉阿生;好難搞吶。
想讓約翰牛對你客氣地,除非給他的利益夠多。或者,正好這一會,他用的上你;嗯,做他隊友也不見得安全,約翰牛賣隊友是出了名的;賣慘過好多人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