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識破奸計

酒席間,範子云和萬選青。唐文煥都談得極爲投機,其間也和夏玉容、萬飛瓊二位姑娘交談過幾句話,倒是那位邢夫人對範子云十分關切,不時的夾着菜往他面前送來。

這一席酒,吃得賓主盡歡,萬選青、唐文煥也都有了幾分酒意。

夏玉容起身告退,臨行之時,轉身朝範子云低低的道:“歡迎你到慈雲庵來玩。”

範子云連忙欠身道:“小弟一定前去趨訪姐姐。”

夏玉容嫣然一笑,才由何姥姥陪同,蓮步細碎,走出廳去。

兩人說的話,夏雲峰自然極爲注意,尤其慈雲庵是楚夫人(玉容之母)停樞之所,平日不準任何人進入,她會歡迎範子云去,而且臨行說出,自然絕非敷衍的客套可比,由此可見對範子云定然極有好感了!

夏雲峰看在眼裡,心中暗暗高興,一面隨着站起身來,掀須笑道:“萬少兄、唐少兄,請到老夫書房裡坐,關於此次黃山大會之事,老夫還要和二位好好交換意見。”

萬選青、唐文煥同時站起,說道:“但憑前輩吩咐。”

邢夫人也及時站了起來,笑吟吟的道:“唐少夫人、萬姑娘,咱們到後堂去。”

夏雲峰點頭道:“時間也不早了,賢侄早些回去休息也好!”

範子云別過萬選青、唐文煥等人,退了出來,他迴轉東院,必須經過兩重院落,正當他轉過長廊之際,耳中聽到有人壓低聲音說道:“你在此等候片刻,目前堡主剛陪同他們進入書房,還不到時候。”

這人話聲說得極低,但範子云練的是玄門內功,十丈以內的聲音,都可聽得十分清楚。

話聲入耳,心頭不禁暗暗一動,忖道:“這說話的口音,分明就是翟總管,莫非他勾結外人,有對夏伯伯不利的行動?”

心念這一轉,立刻身形閃動,隱入暗瞰,仔細看去,話聲是從左首一間房中傳出,他放輕腳步,走到窗下,湊着臉往室中看去。

室內並無燈火,但範子云目能夜視,沒有燈火,他只要稍爲閉目,再睜開眼來,就可看得清楚了。這間房,地方不大,此時翟總管敢情說完話,就已經走了,只有一個人默默的坐在那裡!

這人身穿天藍長衫,面如冠玉,濃眉朗目,貌相甚是英俊!

他,正是四川唐門的少莊主唐文煥,剛纔還和他握手道別,範子云自然認得,心中不禁暗暗起疑,唐文煥勾結翟開誠,不知有什麼圖謀?

咦,不對,自己離開大廳之時夏伯伯也正好引着唐文煥、萬選青二人到書房裡去,這時應該在書房裡纔對,怎會到這裡來的呢?

翟總管把他帶到這裡來,要他在此等候片刻,又是爲什麼呢?一時間但覺心頭疑念難消,不由的就在暗中站定下來,要看個究竟。

時間漸漸過去,約莫過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聽到一陣輕快的步履聲,走入室中,範子云急忙湊近窗前,往裡看去,只見翟開誠組匆走入,低聲道:“快跟我來,是時候了。”

唐文煥迅快的站起身來,點點頭,跟着翟開誠往室外就走,範子云心裡暗暗好笑,急忙退入暗處。

翟開誠已經引着唐文煥轉出走廊,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循着走廊,往書房行去。

範子云怕被他門發覺,放輕腳步,遠遠的尾隨他們身後而行。

一會功大,就已到了書房門口,這書房的前面,是一個廣大的花圃,範子云悄悄隱入花樹叢中。

只見翟開誠往後擺了下手,示意唐文煥站住,然後舉手在門上輕輕釦了三下。

翟開誠轉身朝唐文煥招招手,唐文煥急步趨入,翟開誠也相繼側身而入,那青衣侍女立即掩上房門。

範子云看到這裡,暗道:“看來他們果然正有一件預謀在暗中進行,連侍候夏伯伯書房的詩女都給買通了,哼,今晚既然給我撞見了,你們的陰謀就休想得逞!”

心念轉動,人已隨着飄近窗前。

這靠南首的一排窗戶,並未關上,連淡黃色的窗簾,都分南邊拉開着,輕風吹拂窗簾,正在輕微的飄動。

範子云側着身於,以背貼壁,隱身窗下,舉目望去:

只見書房中燈火通明,夏伯伯端坐在他那張高揹人師椅上,萬選青敢情已經離去,在夏伯伯身邊不遠的一張椅子*,正中一個身穿藍衫的人伏身而臥,這入赫然正是唐文煥。

範子云看得方自一怔,轉身看去,那由翟開誠引着走入書房的,不山是唐文煥麼?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那由翟開誠引着走入的唐文煥看到夏雲峰,立即恭敬的人了一禮,口中說道:“屬下見過堡主。”

夏雲峰一手持須,擡目問道:“一切都沒有問題了。”

那唐文煥躬身道:“是的,屬下已經揣摩熟悉了,”

“那好………”夏雲峰二擡下眼時,目光忽然朝範子云投來!

範子云方自一驚,耳邊突然聽師傅的聲音低喝道:“徒兒速退!”

範子云連轉個念頭的時間都來不及,急忙往後斜掠出去。但就當他腳跟站定,面前已經多了一個高大人影,他,正是夏伯伯!

範子云驚駭交集,脹紅了臉,道:‘夏伯伯!”

和夏雲峰同時現身的是屈一怪,他有如一道黑色的電光,疾然瀉落在範子云的身後三尺光景,等他落到地上,才發出‘當’的一聲鐵柺拄地之聲。

夏雲峰本來一臉俱是嚴肅之色,但當他看清是範子云的時候,臉上登時有了笑容,一於摸着長鬚,不由笑道:“老夫還當是誰,原來是範賢倒!”

範子云低聲的道:“小倒回去之時,在走廊上聽翟總管和人說話,說要他等一等,現在還不是時候,小倒以爲他和外人勾結,有不利於夏伯伯的行動,所以就跟他們身後而來…”

“不用說了。”夏雲峰一擡手止住他的話頭,一面朝飛身瀉落的屈一怪擺擺手,大聲笑道:“總教頭,這裡沒事了。”

屈一怪躬了躬身,身形立即騰空射起,在半空中像陀螺般一個急旋,朝鄰院飛去;夏雲峰看着他飛出的身法,暗暗點頭,一面前範子云含笑道:“範賢倒既然來了,就到老夫書房去坐一會吧!”

說着一手拉起範子云的手來,緩步往書房中走去。

青衣侍女早已打開了門,範子云跟着夏伯伯走進書房,目光一擡,只見方纔伏在桌上的唐文煥,已經不見,那張椅上,也坐着一個唐文煥,看到夏雲峰跨入書房,立即神色恭敬的站了起來

範子云看他對夏伯伯恭敬的模樣,立時可以猜到此人乃是翟開誠領來的那個唐文煥,決非方纔伏在桌上的唐文煥。

只不知方纔伏在桌上的唐文煥,給他們弄到哪裡去了,眼前這個唐文煥,分明是假的了,夏伯伯爲什麼要弄出一個假的唐文煥來呢?

在他心念轉動之際,夏雲峰已呵呵一笑道:“唐少兄請坐,咱們都是自己人,以後千萬不用這些客套。”

唐文煥唯唯應“是”,才行落坐。

夏雲峰目光嚴厲,望了翟開誠一服,說道:“老夫要你去請唐少見,那時老夫正與萬少兄商談黃山大會之事,要你稍等再去,你怎麼去了之後,要唐少兄等一等再來,這話就不該說的,而且你說的話,給範賢侄聽到了,還以爲你勾結外人,計算老夫呢,此事雖然沒有什麼,但足見你沒有把事辦好了。”

他這番解釋當然是說給範子云聽的了。

範子云雖然不知道夏伯伯弄出一個假的唐文煥來,究竟是爲了什麼?但他親眼目睹,豈會被夏伯伯這幾句話,就能掩飾得過去?

翟開誠惶恐的道:“屬下該死,屬下確然不該對唐少莊主說的這般不禮貌,屬下下次不敢了。

唐文煥起身拱拱手道:“翟總管只是要晚輩稍等,並未多說,還望前輩原諒。”

夏雲峰淡淡一笑道:“這回有唐少兄說情,老夫就權且饒你一次。

翟開誠躬身道:“多謝堡主。”

範子云起身道:“夏伯伯,你和唐兄有正事要談,小侄那就告退了。”

夏雲峰點點頭道:“好,你去吧!”

範子云別過唐文煥,回身退出書房而去。

總管翟開誠惶恐的道:“堡主,這件事,範公子好像都看到了。”

夏雲峰一手持須,微微搖頭道:“不要緊,老夫自有安排。”一面朝唐文煥道:“好了,你也可以去休息了,只是不可露出破綻來。”

唐文煥躬身道:“屬下省得!”

夏雲峰朝伺立一旁的青衣使女吩咐道:“你送唐少莊主回賓捨去。”

青衣使女躬身道:“小婢遵命。”接着回身道:“唐少莊主請隨小婢來。”舉步朝書房外走去。

唐文煥別過夏堡主,跟着青衣詩女出了書房,穿行曲廊,行到賓館樓前。

青衣使女腳下一停,抿抿嘴,笑道:“快進去吧,少夫人還等着你呢!”

唐文煥滿心高興,伸手朝她肩頭搭去,低笑道:“在下不會忘記姐姐好處的。”

青衣使女臉色一寒,閃身讓開,沉聲道:“你想找死!”

唐文煥正待賠禮,只見一名在賓館伺候的青衣使女走了出來,看到唐文煥,立即欠身道:“唐少莊主回來了。”

帶路的青衣使女道:“這裡由桂香姐姐伺候,小婦告退了。”說完,轉身自去。

賓館的青衣使女欠身道:“唐少莊主請。”

唐文煥輕咳一聲,挺挺身軀,舉步往樓梯上行去。桂香跟在他身後走上樓梯,輕舉皓腕,在門上叩了兩下。

裡面唐少夫人的聲音,嬌滴滴問道:“是誰?”

桂香應道:“回少夫人,唐少莊主回來了。”

房門呀然開啓,唐少夫人面含嬌笑,嫣然迎着唐文煥入內。

桂香並未進屋,識趣的在門外欠身道:“小婢告退。”隨手掩上房門。

唐文煥作出瀟灑之狀,迎向唐少夫人,含笑道:“娘子,在下回來了。”

唐少夫人白了他一眼,輕輕道:“你從哪裡學來了戲臺上的轍兒,娘子、在下的,叫人聽了,不笑死纔怪!”

唐文煥嘻皮笑臉的挨近她身邊,說道:“我不叫你娘子,那要叫你什麼呢?”

唐少夫人看了他一眼,粉臉微變,低低的說道:“你平時叫我什麼,難道忘記了?”

唐文煥雙手搭上她香肩,輕輕吻着她秀髮,低笑道:“這是閨房之內,娘子親口說出來,不是更有意思麼了?”

唐少夫人輕輕扭動了一下腰肢,嬌聲道:“我偏不說。”

唐文煥意亂情迷,把嘴湊了過去,低低的道:“你不說,我就吻你的嘴。”

唐少夫人玉指一伸,朝他隔肢下搔去,嬌聲道:“看你敢。”

唐文煥在她香脣上吻了一下,大笑道:“我不怕癢,你只管呵好了。”

唐夫人在他隔肢下搔了幾下,他果然並不怕癢,任由她搔着。

唐少夫人暗暗覺得奇怪,自己夫婿最怕癢了,今晚怎會不怕癢呢?她螓首微擡,望着他發楞!

不!她突然發覺他一雙眼睛,色迷迷的望着自己,兩顆眼珠包滿了紅絲,流露出貪婪之色!

這種眼色,有如餓狼一般,自己從未在夫君的眼神中看到過,也絕不像夫婿平日對待自己的溫柔眼光,心頭不覺起了幾分疑心!

不!他這笑聲也不對,自己夫婿的笑聲,清朗流暢,他……笑得使人油生怖意,一時不禁怯生生往後退了一步,目光盯着唐文煥,問道:‘你今晚怎麼了,連聲音都變了。”

唐文煥機警的乾咳一聲,說道:“方纔多喝了幾杯,喉嚨覺得乾燥,有些怪怪的,不要緊,也許喝口水,潤潤喉嚨,可以好些。”

他轉身拿起几上一把茶壺,對着嘴,咕嚕咕嚕,喝了幾口。

唐少夫人和唐少莊主結婚不過三月,但她知道夫婿雖是武林世家子弟,不但爲人溫文有禮,平日總是要把茶倒在茶盞裡才喝,哪有如此粗魯,拿起茶壺,對着嘴就喝的?

她祝秀娥,原是形意門掌門人祝立三的掌珠,生性內向,更是個極爲細心的人,此時心內已經起了疑竇,頓覺事有可疑,心頭暗暗驚顫,但依然不露聲色,嬌聲道:“你只顧得喝茶,連叫都不叫我一聲了嗎?”

唐文煥用衣袖抹了下口角流下來的茶水,笑道:“你喜歡我叫你什麼,我就叫你什麼?

這總可以了吧?”

唐少夫人輕嗯了一聲,故作羞澀的道:“我小名珍珠,你平日不是叫我珠妹的麼?”

珍珠,是侍候她的侍女,她是故意試試他的。

唐文煥緩緩朝她走來,壓低嗓子邪笑道:“好,好,我就叫你珠妹,好妹子,時間不早,咱們快些睡了。”

這下唐少夫人試出來了,眼前此人,果然不是夫婿,他居然會是假冒之人,她一顆心直往下沉,腳下一直往後連退,一下退到牀邊!

唐文煥看着她,笑得更邪惡,就像餓虎撲羊般朝她撲了過來,口中叫道:“珠妹,春宵……”

他只說出“春宵”兩個字,底下應該是“一刻值千金”,但話未說完,人已撲到她面前,他想摟住她之後,再溫存的說下面五個字,豈不更富有情調?

但就在此時,耳中聽到“鏘”的一聲,眼前銀光乍閃,一柄雪亮的長劍,已經對準他胸口。

唐少夫人臉色鐵青,手中握着長劍,還在輕微的顫動,嬌叱一聲道:“你敢再過來,你就叫你一劍穿心!”

唐文煥大吃一驚,急忙剎住身形,失色道:“珠妹,你這是?”

“住口!”唐少夫人劍光依然抵着他胸口喝道:“你說,你是什麼人?

“我,我…”唐文煥舉起雙手,苦笑道:“自然是唐文煥,你怎麼啦廠唐少夫人切齒道:“惡賊,你敢假冒,那是不要命了。”

唐文煥道:“你……你……這是……”

左手疾拍,身子迅快的後退了一步,他這一掌,正拍在劍葉之上,把長劍震盪開去,跟着身形疾然欺進,右手一探,朝唐少夫人執劍右手抓去。

唐少夫人似是沒防他有這一着,一把被他扣住了手腕。

唐文煥邪惡的一笑,說道:“在下早就說了,春宵一刻值幹金,你偏要和在下鬧彆扭,現在……”

他發覺唐少夫人沒有掙扎,只是望着他冷笑,心中暗自奇怪,她明明發現自己露了馬腳,怎會毫無掙扎?

因此目光不由的朝她被扣的手腕看去,她手腕有如羊脂白玉,又軟又膩,明明釦在自己手u

哦!他這下看到了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何時,釘上了一支細如牛毛的銀針,針身閃着異樣的銀色光芒!

他兒乎要驚*出聲,這是淬過毒的!

她……是四川唐門的少夫人,這針自然是唐門獨門暗器,傳媳不傳女的奪命神針“袖裡銀芒”!無怪自己扣着她手腕,毫無感覺,原來連整條手臂,都已麻木,失去了知覺!

唐門“袖裡銀芒”,據說是最厲害的劇毒,被打中人身,頃刻之間,就會失去功力,全身麻痹,除了他們獨門解藥,無藥可解,十二個時辰之後,全身僵曲而死。

唐少夫人執劍右腕輕輕一掙,脫去唐文煥的手掌,冷冷的道:“你說,你究竟是什麼人?”

唐文煥整條右臂,已經若廢,但在這一瞬間,他已經鎮定下來,左手一伸,說道:“拿來。”

唐少夫人道:“你要什麼?”

唐文煥道:“自然是解藥了。”

唐少夫人冷哼道:“你要解藥,那是想要性命了?解藥我可以給你,但得從實說來。”

唐文煥深沉一笑道:“在下自然要性命,但不知少夫人還要不要丈夫的性命?”

唐少夫人聽得一怔,怒聲道:“你威脅我?”

假唐文煥嘿嘿冷笑道:“事實如此,在下活不成,唐少莊主只怕……”

唐少夫人道:“好,只要你說出我丈夫在哪裡,是什麼人主使的?我就給你解藥。”

假唐文煥微曬道:“少夫人把在下看成了三歲童子?”

唐少夫人微微蹩了下眉,說道:“那你要怎麼樣呢?”

假唐文煥道:“少夫人先給在下解藥,我領你去見唐少莊主。”

“不成。”唐少夫人堅決的道:“你必須先說出是誰主使的,我丈夫現在何處,我給你一半解藥,等找到我丈夫,我再給你一半。”

假唐文煥在說話之時,已經覺到全身都已起了一陣麻痹之感,心頭暗暗凜駭,冷哼道:

“就算在下說出來了,少夫人能救出你丈夫,逃得出去麼?”

唐少夫人聽他口氣,不覺怵然一驚,失聲道:“會是夏家堡!”

房門忽然開啓,邢夫人站在門外,笑吟吟的“唷”了一聲,說道:“少莊主。少夫人,你們也真是的,小兩口兒拌拌嘴,總是有的,怎麼認真起來了?動刀動劍,可不是玩的,我聽了桂香趕來來報,就急急忙忙的趕來,原來已經沒事了。”她從房門外又笑又說,隨着走進屋來。

邢夫人的身後,還隨侍了兩名翠衣使女,年紀極輕,大概只有十七、八歲,生得眉目如畫,妖嬈多姿!

唐少夫人看到邢夫人,就像遇見了親人一般,急忙返劍入鞘,迎了上去,說道:“夫人來得正好,他……他不是我……夫君

邢夫人輕笑道:“一夜夫妻百夜恩,少夫人切莫這麼說,夫妻吵架是常事,古人說得好,牀頭吵架,牀尾就和好了,一點小事情,何必認真呢?”

唐少夫人急道:“夫人,我不是和他吵架,這賊子是假冒的,他不是我夫君!”

邢夫人輕輕握住她的左手,輕笑道:“這怎麼會呢?他明明是唐少莊主咯!”

唐少夫人道:“不是的,他是假冒的人,他用易容術,假扮我夫君。”

“這不可能。”

邢夫人緩緩的道:“夏家堡雖非銅牆鐵壁,但外人決難混得進來,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假扮唐少莊主?”

唐少夫人道:“但事實如此,他是假扮的人。”

邢夫人格的嬌笑一聲道:“這是你和他口角之後,心裡產生的一種幻想,別人沒有假冒唐少莊主的理由,再說他剛從堡主書房裡議事回來,而且還有在書房伺候的丫頭送他回來的,怎麼假得了?好啦,我看你們小兩日別再鬧了,早些睡吧廠”

唐少夫人聽了她的話,心頭突然一怔,暗道:“對呀,方纔夫君是和萬少莊主、夏家堡主一同到書房去的,當然不會出事,這賊子又是剛從夏家堡主書房回來,而且還是夏堡主書房裡的使女,送他回來的,當然也不會中途被人假冒,那麼莫非…”

邢夫人這一回頭,忽然發現假唐文煥目光瘓散,臉色灰敗,左手緊緊的握着右腕,右手背上,釘着一支極細的銀針,站在那裡,不言不動,口中“唷”了一聲,吃驚的道:“少莊主你是怎麼啦?你……哦……他手背上釘着的,就是唐家傳媳不傳女的‘袖裡銀芒’了!這一定是唐老夫人新授給你的了,但少夫人總不能用這種歹毒暗器,打自己丈夫呀!依我相勸,還是救人要緊,少夫人快把解藥取出來,再退只怕來不及了。’”

她一直認定那假唐文煥,不是假的。

唐少夫人心裡早就犯疑,這時全明白了,假冒夫君一事,由此看來,全然是夏家堡預先佈置好的陰謀,也由此可見夫君已然落在他們的手裡了!

心裡這一想,不禁從心底打了一個寒噤,暗暗功凝左臂,準備掙脫她握着自己的左手,右手正待去抓劍柄,一面說道:“好,我去拿解藥。”

邢夫人格的笑道:“你答應的太爽快,你不是說他不是你丈夫麼?怎麼會肯給他解藥呢’?”

唐少夫人突覺她拉着的左手,掌心微微一麻!

直到此時才明白,邢夫人一進來就拉住自己左手,是有意的,因爲自己正好把“袖裡銀芒”練在左手,她拉住自己,就是爲了不讓自己施展唐門獨門的暗器!

此時掌心頭微微一麻,頓使唐少夫人心生警惕,急忙手腕一縮,一下掙脫邢夫人的手,右手迅快握住了劍柄,往後退了兩步,日注邢夫人,說道:“聽夫人的口氣,好像……”

邢夫人笑吟吟的道:“好像什麼?你的意思,是認爲這件事,是我主使的,對麼?”

唐少夫人驚訝的道:“你……承認了?”

邢夫人嬌笑道:“就算是吧”

唐少夫人驚顫的道:“你這是爲了什麼?”

邢夫人問道:“你想知道?”

唐少夫人道:“我只想知道,我夫君現在哪裡?”

邢夫人一臉邪笑,指了指假唐文煥,說道:“從現在起,你的夫君就是他了,丈夫明明就在眼前,還問我幹麼?”

“不……不!’唐少夫人心膽欲裂,尖聲道:“他是假的,你們把我夫君弄到哪裡去了?”

“少夫人稍安毋躁!’邢夫人徐徐說道:“你丈夫是唐文煥,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一個唐文煥,這不是已經夠了麼?”

唐少夫人刷的一聲,抽出長劍,指着邢大人道二“你如果不放找夫君,我就和你拼了。”

邢夫人冷曬道:“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他和你丈夫,有什麼不同’!”

唐少夫人柳眉一挑,切齒道:“我真不敢相信,俠名滿天下的夏堡主,他夫人竟然如此卑鄙,如此毒辣,你總該清楚,你這樣做的後果?”

邢夫人嬌笑道:“我清楚得很,四川唐門和形意門都是很難招惹得起的門派。”

唐少夫人道:“你知道就好。”

邢夫人格格的笑道:“這些我早就知道,正因爲這些,我纔要給你換個丈夫的。現在,你就聽我的話,乖乖的順從他吧,你一樣是唐門的少夫人,一樣是你爹的好女兒,你一點也沒缺少什麼,你說是麼?”

唐少夫人銀牙咬得格格直響,怒叱道:“你這無恥的女人,這些話虧你說得出來的,你……”

說到“你”字,左手也隨着擡動,她擡動左手,正是要施放“袖裡銀芒”;但她左腕只擡了一下,“袖裡銀芒”根本沒有射得出去。

那是因爲“袖裡銀芒”只是一支極細的銀針,它必須使用唐門的特殊手法,才能射得出去。這種特殊手法,必須和內力互相配合,力道用得恰到好處,才能得心應手。她嫁到唐家去,纔不過三個月,還是初學乍練,手法當然並未純熟,但在普通兩丈之內,她還很少失手。

但這時她的射不出銀芒,卻和手法無關,因爲她擡手之際,忽然發覺自己左手五根手指,竟然又僵又麻,不聽使喚了!

這下使得唐少夫人心頭猛然一沉,她登時想到方纔邢夫人拉着自已的手,掌心似乎微微一麻,分明是她在自己掌心做了手腳!

邢夫人望着她,發出格格嬌笑,說道:“是不是‘袖裡銀芒’失靈了?我不是說過,你早些死了這條心吧?憑你這點能耐,能翻得出我如來佛的掌心?”說到這裡,回頭朝身後兩個翠衣使女吩咐道:“唐少夫人累了,你們過去扶着她,小心伺候!”

兩名翠衣使女“唷”一聲,一左一右從她身後閃出,雙雙朝唐少夫人欺來。

唐少夫人冷然道:“你們誰敢過來?”

右手橫劍,一步步的後退。

邢夫人並未出手,只是含笑站在那裡,嫣然道:“你已是強弓之末,還是放下劍來的好。”

唐少夫人在後退之時,腦際突然靈光一動,暗道:“夫君已經落在他們手裡,如果自己再落到他們手中,這件疑案就永遠也沒人知道了,目前只有自己設法逃出去,他們纔不敢害死夫君!

心念轉動,那兩個翠衣使女,已然一步步逼過來,回頭看去距身後三尺不到,就是一排花格子窗,一時哪還猶豫,口中嬌叱一聲:“站住!”

右手揮處,長劍劃出一道扇面形的寒光,朝兩個使女飛灑出去,同時雙足一頓,奮起全身力道,連人帶背,猛向花格子窗撞去,但聽“砰”然一聲巨響,兩扇花格子窗立被撞開,唐少夫人一個人隨同往窗外飛了出去。

邢夫人看得臉色微變,冷哼道:“這婆娘倒是烈性得很!”

兩個翠衣使女躬身請示道:“夫人,要不要追’!”

邢夫人那微現皺紋的嬌靨上,飛起一絲冷森笑容,說道:“不用了,我來的時候,已經要桂香通知了翟總管,諒她也逃不出多遠去。”

話聲甫落,只聽樓下響起翟開誠的聲音,說道:“夫人,樓上可是出了事麼?”

邢夫人走近窗口,叱道:“你是死人,難道沒看到唐少夫人從窗口跳下來麼?”

翟開誠仰臉道:“回夫人,屬……屬下只聽到砰然一聲,沒……沒看到人?”

邢夫人氣道:“你們這些真是飯桶,連她跳窗逃了,都會沒看見,還不快給我去追?”

翟開誠連聲應“是”,雙足一頓,一道人影凌空撲起,往院外射去。

口口

時間已經過了三更,夏堡主的書房裡,依然燈火通明。

夏堡主坐在地那紫檀雕花高背椅上,神色顯得異樣沉重,在他身邊坐的是一身綠衣,形態妖嫵的邢夫人。

在兩人下首一把椅上,坐着的卻是面目深沉的九頭鳥索寒心,邊上還站着一個人,那是翟開誠。

他們兩人,同樣是夏家堡的總管,但看來索寒心的地位,要比翟開誠高得多。

邢夫人手裡捧着純銀的水菸袋,皺了下畫得濃濃彎彎的黛眉,說道:“你是說,在咱們夏家堡方圓五十里之內,都沒有她的影子?那她會到哪裡去了呢?再說,她已經中了我的慢仕‘散功散’,也跑不出五十里以外去呀!”

翟開誠惶恐的道:“回夫人的話,屬下已經用訊號通知了各處通道的哨崗,密切注意唐少夫人的行蹤。方纔都已有回活傳來,都沒有發現她的蹤影。”

邢夫人從長長的菸嘴裡,吸了一日煙,說道:“這麼說,她是生了翅膀了?”

翟開誠道:“屬下正有一件事,要向堡主、夫人報告。”

夏雲峰道:“你說。”

翟開誠道:“屬下是聽孫國彪說的,屬下方纔奉到夫人之命,趕去賓舍,同時也派孫國彪在賓舍附近的屋上巡視,據孫國彪說:他在巡到賓舍第三座樓宇之時,那正好是在第二座樓宇的對面,耳中聽到第二座樓宇上,砰然一聲大響,他擡目望來,就看到從窗口飛出一團人影……”

邢夫人口中“晤”了一聲,冷冷的道:“那時你就在樓下,怎會沒有看見?”

夏雲峰道:“秋娘,你讓他說下去。”

翟開誠道:“孫國彪站處較遠,沒看得清是誰,只是那團人形飛出窗口,好像往下一沉……”

邢夫人冷笑道:“她從窗口衝出去,自然會往下落去。”

翟開誠道:“但據孫國彪說,他只看到那團黑影,只往下一沉,就朝上飛起,而巨速度極快,一閃就不見了,他還以爲自己眼花,這是咱們堡裡唯一看到唐少夫人跳出窗口的人。”

邢夫人道:“姓唐的婆娘會是天仙化身?奔到月宮裡去了?”

夏雲峰對翟開誠的每一句話,卻極爲注意,問道:“孫國彪外號草上飛,他既然看到了,後來又如何呢?”

翟開誠道:“他發現此一奇事,立即趕了過來,正好遇上屬下,就分頭在附近搜索,結果連一點蹤影也沒有。其實唐少夫人跳窗之時,屬下正在樓下,因有屋檐遮住視線,在下只聽到砰然一聲,沒看到有人跳下來,也是事實。等屬下一個箭步掠到院中,才聽夫人說,唐少夫人已經跳窗逃走,那窗門口無落腳之處,她從窗口跳出,不曾落到實地,決不可能凌空就騰身飛起,這是一個極大的疑問。”

夏雲峰沉吟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此事果然大有可疑,但唐少夫人逃逸無蹤也是鐵的事實,她能在你們監視之下,能逃出賓舍,逃出夏家堡,已是不叮思議,而各處通路哨崗,一直不曾發現她的蹤影,方圓五十里,沒有她的人影,更是離奇之事,難道咱們夏家堡,真的如此疏忽,連人如何走的,都會查不出一點頭緒來?”

翟開誠惶恐的躬躬身道:“屬下該死,這是屬下平日疏於監督。”

一直沒有開口的索寒心,此時冷冷的道:“此事不能全怪翟總管,堡主,依屬下之見,今晚咱們堡中,只怕來了高人,才把唐少夫人救出去了。”

夏雲峰瞿然道:“索總管想必有何高見?”

索寒心陰側側的道:“屬下只是依據翟總管方纔說的,加以推斷,試想唐少夫人身中夫人散功之毒,撞開窗戶,連人衝出窗口,必然力道已盡,按一般常理來說,勢非下沉及地不可,但據孫國彪目擊她身軀一沉之後,立即往上飛起,而且速度極快,一閃不見,豈非有高人把她救走,此人能在翟總管掠出、孫國彪趕來之前,把人救走,而且無跡可尋,咱們派在各處哨崗上的堡丁,自然更不容易發現了。”

“不錯。”夏雲峰一手掀須,沉吟道:“但……”

他只說了一個“但”字,底下的話,還沒出口,邢夫人就急急接着問道:“索總管,以你看這會是誰呢?”

索寒心陰側側一笑道:“能把人從高空救走,放眼江湖,放出數得出來。”

夏雲峰神色一變,陪道:“是了,極可能就是她……”

邢夫人迎眼道:“你說是誰?”

夏雲峰道:‘閉眼丐婆,老夫昨晚就曾遇見過她?”

索寒心聽得聳然動容道:“堡主昨晚遇上閉眼丐婆?”

邢夫人奇道:“這老丐婆不是已有多年沒在江湖露面了嗎?”

夏雲峰道:“她有一個徒弟,昨晚潛入本堡,把範賢侄引了出去,要他前去金陵……”

索寒心乾咳一聲道:“堡主是否覺得範公子有可疑之處麼?”

他早就對範子云起了疑。

夏雲峰微微搖頭道:“這倒沒有,範賢侄從未在江湖走動過;他也並沒有欺瞞老夫之處。”他把昨晚之事,大概說了一遍,接着道:“而且老夫也另有安排。”

邢夫人嬌笑道:“堡主心事,賤妾早就看出來了,你是想招他做女婿。”

索寒心冷冷的道:“堡主對唐少夫人失蹤一事,該如何辦呢?”

夏雲峰擡目望了他一眼,才道:“依索總管之見呢?”

索寒心道:“爲今之計,咱們原先的計劃,只好暫時擱置,只有仍讓唐文煥參加大會,反正讓他服下‘迷迭散’,一樣可以對堡主歸心,縱然沒有咱們派人去那樣方便,但也相差無幾,大會上他們翁婿見了面,就不致鬧出事來了。”

夏雲峰點點頭道:“那也只好如此了。”回頭朝翟開誠吩咐道:“翟總管,這件事,由你去辦吧廠”

翟開誠一直垂手站在邊上,根本沒有他說話的份兒,這時才連聲應“是”,說道:“屬下省得。”

範子云迴轉東院,紫玉迎着道:“公子回來了”

範子云道:“你還沒睡?”

紫玉嫣然道:“公子沒有回來,小婢怎敢上先睡呢?”

範子云道:“時間已經晚了,你只管去睡吧!”

紫玉望望他,想說什麼,但又咽了下去,欠身道:“小婢那就告退。”

範子云等她退去,也就行入臥室。”

只聽師傅的聲音,在暗中*道:“徒兒,快掩上門。”

範子云一口吹熄燈火,很快掩上了房門,壓低聲音說道:‘聽師傅早就來了?”

屈一怪道:“你今晚好險。”

範子云道:“弟子方纔聽到師傅‘傳音入密’的警告,已經來不及了,但依弟子看,夏伯伯……”

“不用說了。”屈一怪輕嘆一聲道:“今晚之事,夏堡主可能已經對你起了疑心,爲師這裡有一顆藥丸,你好好收藏起來,明天如果夏堡主叫你到書房去,不論他問什麼,你都要答應下來,記住,不論喝了茶水,或是吃了酒菜,你必須立即把這顆藥丸吞下,而且不能讓任何人看見。”

說罷,伸手把一顆藥丸遞了過來。

範子云接過藥丸,問道:“師傅,難道……”

屈一怪道:“你不用多問,爲師不便久留,你記住爲師的話就好。哦!還有,你多留意紫玉,此女只怕也不簡單,好了,爲師走了。”人影一閃,已經穿窗而去。

範子云把藥丸貼身藏好,心頭只覺得自己來到夏家堡之後,遇上的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自己簡直弄不清夏家堡到底是好還是壞?但不論夏家堡的好壞,夏伯伯對自己總是不錯的。

口口*

這是第二天,紅日已高三丈透!

賓館第二座樓宇上,唐文煥從睡夢中迷迷糊糊的醒過來了,他只覺得腦袋昏脹,頭痛欲裂,睜眼一看,從花格子窗照射進來的陽光,十分刺眼,幾乎使人睜不開眼睛來。

翻身坐起,沒有看到嬌妻,身在作客,大概自己起來得遲了,她當然不好一直陪着自己躺在牀上。

於是他揉揉眼睛,跨下臥榻,房中依然不見嬌妻的影子,倒是伺候的使女桂香,卻很快的推門而入,躬躬身道:“唐少莊主起來了,小婢給你倒臉水去。”

唐文煥立即叫住她:“桂香姑娘,少夫人呢?”

桂香聽他提起少夫人,不覺用手抿抿嘴,神秘的輕笑道:“唐少莊主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唐文煥訝異的道:“你說的是什麼事?”

桂香道:“自然是唐少莊主和少夫人的事了。”

唐文煥更加驚異,瞠目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桂香姑娘,你快說吧!”

桂香望着他,說道:“這麼說,唐少莊主真的都不記得了,事情是這樣,昨晚唐少莊主和少夫人大概都喝得有了幾分酒意,少莊主從書房回來之後………小婢也不太清楚,只是聽到唐少莊主和少夫人吵了起來,小婢怕二位吵僵了,不可收拾,趕緊去稟報夫人……”

唐文煥一手摸摸腦袋,一臉驚詫的道:“我和少夫人吵起來了,你聽到我們爲什麼吵的呢?”

桂香道:“小婢也不清楚,反正二位吵得很兇……”

“我的天!”唐文煥以手加額,說道:“我和秀姑從來也沒拌過嘴,哦!後來呢?你快說下去。”

桂香想了想道:“後來夫人來了,勸二位不可爭吵,少夫人好像,好像是……”

她臉色微酡,似乎有些說不下去。

唐文煥急道:“姑娘快些說吧,內子好像是什麼呢?唉,其急死人!”

桂香抿抿嘴,低首輕笑道:“少夫人說唐少莊主是假的!”

‘假的!”唐文煥睜大雙目,奇道:“她說我假的,我怎麼會假了呢?哦!她是不是喝醉了?”

佳香道:“據小婢看,少夫人八成是醉了,她一張臉紅得好迷人,也不肯聽夫人的勸告,硬說少莊主不是她丈夫,夫人要二個使女去扶她,她還說夫人要害她……”

“胡鬧!”唐文煥攢攢眉頭道:“後來呢?”

桂香道:“少夫人不肯讓伺候大人的兩個使女扶,一下撞開窗戶,往窗外飛了出去……”

“啊!”唐文煥望了窗口一眼,急急問道:“後來怎麼了?”

桂香道:“夫人吃了一驚,急忙派人去找,但找遍本堡,都不見少夫人的人影,後來翟總管派出好幾撥人,分路找尋,也找不到少夫人………”

“唉!”唐文煥搓着雙手,人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急的道:“她……會到哪裡去了呢?”

桂香道:“唐少莊主不用着急,小婢聽翟總管說,少夫人負氣離堡而去,等酒醒了,可能不好意思再回來,所以極可能已經上九宮山去了。”

唐文煥又“唉”了一聲,說道:“但她從未出過門。”

桂香道:“昨晚夫人也這麼說。翟總管說;少夫人是祝掌門人的掌珠,從小練武,還怕走失了?後來還是夫人不放心,今天一早,就派人趕到九宮山去了。”

唐文煥道:“你快去給我打臉水,我也要儘快的趕上九宮山去。”

口口口

中午,夏堡主的書房裡,又擺上了一席盛筵。把酒席擺在書房裡,不用說,自然都是男客了。酒席已經擺好,一共四個坐位,四副杯盞,只差還沒有上菜。從四副杯盞看,一位主人,一位主客,和二位陪客。

如今書房裡已坐着三個人,一個是堡主夏雲峰,他當然是主人。一個是黃山萬家的少莊主萬選青,他當然是客人。

另外一個則是面目冷森的九頭馬索寒心,他在名義上,雖是夏家堡二位總管之一,但從各種跡象看來,他是夏堡主的左右手,地位遠超過總管翟開誠,他此刻仍留在書房裡,可見他準是陪客之一了。

由這情形看來,唐少莊主唐文煥,敢情已經起程,匆匆趕上九宮山找嬌妻了。(形意門在九宮山)

只不知另外還有一位陪客是誰?但這個謎底,很快就揭曉了,因爲從書房外面走進來的,正是範子云。

範子云跨進書房,就朝夏雲峰拱手一禮,說道:“夏伯伯召喚小侄,不知有何吩咐?”

夏雲峰呵呵一笑道:“賢侄快坐下來,萬少兄在堡中作客,你們都是年輕人,容易談得攏,所以老夫特地要金管事把你請來作陪。”

說到這裡,回頭看看索寒心,口中忽然“哦”廠一聲,接道:你們大概沒有見過面,來,老夫給你們引見,這是本堡索總索總管。”一面朝索寒心道:“這位就是老夫常常和你提起的範賢侄範子去。

索寒心陰側側一笑道:“範公子,兄弟久仰了。”

這本來是客套話,但他日氣冷森,令人聽來覺得並不客氣。

範子云和他交過兩次才,自然認得,但也只裝不識,含笑:“索總管好說,在下倒是真的久仰索總管大名了。”

索寒心目注範子云道:“範公子,兄弟雖是初次會面,但好象在哪裡見過似的。”

範子云這幾天,已經老練多了,聞言淡淡一笑道:“在下住在堡裡,已有多日,索總管也許見過在下也說不定了。”

萬選青道:“範兄請坐了再說。”

範子云拱拱手道:“小弟告坐。”

他心中惦記着昨晚那一局(兩個唐文煥之事)不覺遊目四顧了一眼。

夏雲峰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意,一手拂着黑鬚,含笑道:“範賢侄可是不見唐少兄在座麼?昨晚唐少見賢伉儷大概有了幾分酒意,拌起嘴來,唐少夫人一怒離去,唐少兄今天酒醒了,忙着趕上九宮山,找他老丈人賠禮去了。”

範子云親眼目睹,昨夜書房裡鬧着雙包案,夏雲峰這番話,他自然不會深信,但他心裡緊記着師傅的囑咐,不敢多說,只是拘謹的道:“無怪小侄沒看到唐兄哩!”

他落坐之後,一名使女立即端着一盞香茗送上。

索寒心吩咐道:“人已到齊,可以開席了。”

那使女躬身應是,很快進去,接着由兩名青衣使女陸續端上菜來。

夏雲峰招呼着萬選青,範子云一同落坐。

席間,夏雲峰朝範子云笑道:“範賢侄,萬少兄兄妹,此次奉太夫人之命,前往金陵,迎迓黃山、峨嵋二位掌門人去的,因爲今年端午黃山大會,是由黃山。華山、峨嵋三派值年,萬少兄兄妹,預定明日啓程……”

他口氣微頓,擡臉續道:“這就使老夫想起範賢侄不是也要去金陵麼?而且華山商掌門人,正好就下榻盛記鏢局,因此賢侄不妨和萬少兄賢兄妹同行,順便也可以代表老夫,向商掌門人致敬,未知賢侄意下如何?”

範子云聽夏伯伯要自己和萬選青兄妹同去金陵,自是求之不得之事,急忙欠身道:“小侄一切聽憑夏伯伯吩咐。”

“哈哈,如此就好!’夏雲峰得意一笑,說道:“不過賢侄前往金陵之前,老夫想和腎侄提一件事…”

他一臉藹然微笑,眼光望着範子云,忽然停杯不語。

範子云道:“夏伯伯有何吩咐,小侄恭聆。”

夏雲峰道:“老夫和令尊八拜論交,誼同手足,令尊在日,不,老夫是說就是令尊在此,也要聽我老哥哥的,範賢侄,老夫此話不假吧?”

範子云不知夏伯伯說此話的用意何在?但他不得不點點頭。道:“夏伯伯說得是。”

夏雲峰大笑道:“這麼說,賢怪之事,老夫也可以作主了。”他不待範子云開口,親切的道:“範賢侄,小女玉容,你昨天已經見過了,雖然大你三歲,相貌還不算醜吧,老夫和令尊是結義兄弟,咱們兩家若是親上加親,豈不更好?因此老夫打算把玉容許配賢侄,你不反對吧?”

範子云一張俊臉登時脹得通紅,囁嚅的道:“小怪………年紀還小,小侄是出外尋父來的,何況家父還未找到,老母在堂,小侄怎敢自主……”

“哈哈!”夏雲峰大笑一聲道:“令尊是老夫義弟,你尋父之事,也是老夫之事,不用賢侄費心,老夫是問你對這件事反對不反對?這是你們終身大事,賢侄如果不反對,老夫自會打發人和令堂說去,不妨先訂下婚,賢侄覺得如何?”

夏玉容嬌美嫺雅,對自己含情脈脈,範子云自然一百個願意,只是少年臉嫩,當着萬少莊主和索寒心二人,怎好說得出口來,一時雙頰火紅,不敢說話。

索寒心在旁說道:“範公子臉嫩,依屬下看,範公子是答應了。”

“哈哈!’夏雲峰得意的大笑一聲,說道:“賢侄毋須怕羞,此事就此一言爲定,老夫自會派人和令堂去說的。”

萬選青起身舉杯道:“恭喜前輩,恭喜範兄,小侄先乾爲敬。”說罷,一飲而盡。

夏雲峰和範子云一齊舉杯喝乾。

索寒心也跟着站了起來,堆笑道:“屬下也要恭喜堡主,恭喜範公子,敬堡主和範公子一杯。”

說完,朝身後使女一招手。

一名使女手託銀盤,送上酒壺,索寒心親自替堡主和範子云面前斟了酒,然後自己舉杯一口喝乾。

夏雲峰含笑幹了一杯,範子云也只好和他幹了一杯。

這一席酒,當然喝得賓主盡歡,但範子云心頭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他一直緊記着師傅的話,要他在書房裡喝了茶水,或是吃了酒菜,千萬不可忘了吞服師傅交給他的那顆藥丸。

同時也凜惕着昨晚看到唐文煥伏在茶几上,而出現另一個假唐文煥的事,因此在回敬了夏伯伯和索寒心一杯之後,就假說要小解,走出書房,四顧無人,取出藥丸,吞了下去。

等他回入書房,酒席業已撤去,使女們送上香茗,萬選青正在和夏雲峰、索寒心討論着前往金陵之事。

範子云在旁坐下,也乘機向夏雲峰請示:“夏伯伯,小侄還是第一次到金陵去,不知夏伯伯有何指示?”

夏雲峰一手持須,含笑道:“金陵盛記鏢局局主盛錦堂,和令祖、令尊有兩代交誼,賢侄自然去投奔盛記縹局爲宜,你是找尋令尊去的,要他相助,這是極正當的理由,不用老夫多作交代,路上有萬少兄賢兄妹同行作伴,不僅可增進歷練,老夫也放心多了,如果有什麼事的話,你可以向萬少兄請教。”

範子云唯唯應是。

萬選青含笑道:“請教不敢,有範兄同行,一路上就可解岑寂了。”

範子云又問道:“夏伯伯,小侄就在金陵住下來麼?”

夏雲峰笑了笑道:“那也不必,萬少兄是迎迓商掌門人去的,如今距端午黃山之會,已不過一月,屆時老夫也會趕去黃山,賢侄和萬少兄同行,不妨先去黃山,此次黃山大會,各門各派的人都將與會這是十年一次的盛會,對賢侄來說,卻是一個大好的機會,一來可以增長閱歷,二來也可以在會中打聽令尊的消息,豈不正好?”

範子云覺得夏伯伯不但要把掌上明珠許配自己,而且也處處替自己着想,他實在想不出夏伯伯對自己有哪一點不好?自然更無害自己的理由,反倒覺得師傅多疑,一時不禁感激的道:“多謝夏伯伯。”

夏雲峰沒有作聲,只是慈藹的望着他笑了笑。

就在此時,範子云耳邊忽然響起師傅的聲音:“孩子,此時你向堡主說,你覺得有些頭痛,向堡主告辭了。”

範子云聽了師傅的話,只好以手加額,說道:“夏伯伯,小侄覺得有些頭痛,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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