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變故

人間自古多刀兵。魏晉南北朝時期,諸雄割據,天下戰亂四起,民生疲敝。開元九年,隋文帝楊堅終於統一南北,結束了數百年的戰亂。隋文帝採取修養民生、均田制等一系列措施,天下又逐漸呈現出一片繁榮昌盛的局面,史稱開元之治。

在距離晉陽城一百公里外,有一個叫做墜星原的地方,據說曾經是由一塊天外隕石撞擊而形成的天然盆地,墜星原也因此得名。

這裡的土壤天然肥沃,環境條件優越,加之這幾年朝廷輕徭薄賦,逐漸呈現出一片繁榮的景象,原野裡的家家戶戶可謂是千倉萬箱,餘糧充足。

在盆地邊緣的一個無名小土丘上,有一大一小兩個少年正在玩耍。大的是一個少年,約莫十來歲的樣子,正聚精會神地盯着田野某處。而小的則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兩隻眼睛圓鼓鼓的,甚是可愛!

小女孩用充滿稚氣的口音對男孩喊道:“淮哥哥,你看那邊好多蝴蝶,咱們去抓蝴蝶吧!”

這男孩便是這個小山村裡唯一的書生秦文的兒子,名爲秦淮。聽說其母親是某大戶人家的閨秀,頗有幾分姿色,就是不知爲何甘願下嫁給了一個窮書生。這秦淮顯然也是繼承了幾分其母親的容貌,小小年紀,便有幾分玉樹臨風之姿。

這秦淮雖出生於書生門第,卻沒有秦文身上那股溫文爾雅的書生氣質,反而平日裡頑劣無比,經常闖出一些禍事出來,令其父母頗爲頭疼。

但這秦淮偏偏又聰穎無比,每次母親規定的功課都能很快的完成,父親教過的古文只需一遍就能背誦,因此其父母依然對其寄予了很大期望。

此時的秦淮正在悶頭抓一隻大蛐蛐兒,只見他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喘上一口,緩緩地靠了上去。

不過就在秦淮將要出手之時,旁邊小姑娘卻是突然叫出聲“淮哥哥”。

那隻蛐蛐兒聽見了聲響,忽的一跳,蹦出幾尺遠,幾下就消失在草叢裡了。

秦淮眉頭一皺,臉上滿是惋惜之色,嘆道:“靈兒妹妹,你這一叫,那隻蛐蛐兒又跑遠了,下次要抓一隻這麼大的可就不容易了。”

小姑娘一聽壞了秦淮的事情,以爲秦淮是在訓責自己,不由得眼睛一紅,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快要滴出水來,撇着嘴,委屈道:“淮哥哥,我不是故意的,靈兒錯了……”

秦淮見此,哪還有半點責怪之心,這小姑娘成天跟在其後面,就像是自己的親妹妹一樣。

秦淮聲音一緩,上前摸了摸靈兒頭,安慰道:“好了,靈兒妹妹,我沒有怪你,我下次再抓一隻就是了,走吧,我陪你去抓蝴蝶。”

小姑娘一聽,頓時喜笑顏開,手舞足蹈地朝那羣蝴蝶跑去,道:“好啊好啊,淮哥哥幫我抓蝴蝶,一定能抓到的。”

於是乎,二人就一前一後的奔向了另一片田野,抓起了蝴蝶。

夜晚,秦淮回到了家中,一家三口圍着一張方桌吃飯,秦文突然一臉嚴肅,道:“淮兒,聽說你今天將張大嬸菜地裡的莊稼毀去了不少,此事可否屬實?”

秦淮嘀咕了聲不妙,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

原來,秦淮和靈兒兩個人在田裡抓蝴蝶抓得不亦樂乎,不小心將張大嬸種下的油菜踩壞了不少。

秦淮暗自腹誹,“肯定又是張大嬸偷偷去父親面前告狀了,這張大嬸也真是小氣呢。上次不過是野炊的時候拔了她家幾根蘿蔔,也跑來告狀,還害得自己面壁了一個時辰。”支支吾吾地回答道:“這……我不是……幫靈兒抓蝴蝶…嘛…”

秦文一聽,還果真是這樣,這小子三天兩頭就給自己闖禍,平時又不愛學習,氣就不打一出來,重重的朝桌子一拍,厲聲道:“淮兒,我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人家張大嬸是寡婦,平時種田也不容易,你倒好,爲了捉幾隻蝴蝶,把人家莊稼給踩了個大半。我前幾天教你那篇文章是怎麼背的啊,你來給我背背。”

秦淮低垂着頭,哦了一聲,背道:“不知命,無以爲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信,無以知人也。君子之仕也,其行義也,道之不行,以知之矣……”

秦文聽着秦淮洋洋灑灑的背誦這這篇論語,臉色倒是緩了一些,道:“今日就罰你面壁半個時辰,下次要是再犯,看我不打斷你這雙腿!”

秦淮嚇得一哆嗦。秦文說話,可不是鬧着玩的,上次自己出去放火,不小心把山對面李叔家的柴房給引着了,回來就捱了一頓暴揍,身上淤青到現在都還沒消完。

秦淮母親一聽,替秦淮解圍道:“好了,你就別兇孩子了,淮兒還小,是頑皮了一點,但我這個做母親的還是覺得,淮兒天性還是很善良的。”

秦淮母親轉向秦淮,摸了摸秦淮頭,柔聲道:“淮兒,你知錯了嗎?”

秦淮如蒙大赦,當即點頭道:“孩兒知錯了。”

秦淮母親微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又嘆道:“淮兒,你要知道,咱家就你一個獨子,你父親也是望着你早日長大成材,好光大我秦氏門楣呢。以後不許你這麼頑皮了,知道嗎?你明天親自去跟張大嬸賠禮道歉,把咱家的那隻老母雞也帶上吧,就當做是賠償。”

秦淮點了點頭,低聲道:“孩兒聽母親的就是了,以後不會頑皮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淮就提着那隻老母雞,早早地前往張大嬸家裡,賠禮道歉。張大嬸家住秦淮家後的山腰上,也沒有多遠的距離。

秦淮走在一條山路上,一邊走着,一口一個嘆氣。“我怎麼就這麼倒黴啊,每次都遇見張大嬸,這一次又得被她指着鼻子說了。”

秦淮心下雖然千百個不願意,但是腳步還是絲毫沒有放緩,飛快的朝張大嬸家裡走去。

就在這時候,一道驚天般霹靂聲突然響起,聲音彷彿直入靈魂深處,差點沒將秦淮嚇倒在地。

隨後,一道刺目的強光傳出,秦淮被閃得幾近失明,過了好一陣子,視力才恢復過來。

“咦,這天怎麼突然又黑了?”剛恢復視力的秦淮再次望向天空,黑壓壓的一片,像是被一片巨大的黑雲遮蔽了一般。

秦淮揉了揉眼睛,細細的望去,卻發現黑雲中有兩個血紅色的光團,赫然是兩隻血紅的眼睛!

“媽呀,妖怪!”

秦淮哪裡見過這等恐怖的景象,一把丟了老母雞,緊接着就撒腿往家裡跑去。

秦淮一邊往回跑,一邊往回看,發現黑雲中的輪廓又清晰了一些,已經初步顯現出某種動物的輪廓出來,竟是一隻巨大蝙蝠。

這隻蝙蝠身長數丈,兩顆獠牙比刺刀還尤爲鋒利,一雙血紅色眼睛散發出邪靡的目光,恐怖至極。

秦淮看清楚了這隻蝠妖的真面目後,再也不敢回頭,只顧着拼命的往家裡狂奔。然而此刻他腳下的路只是一條狹窄的山道,而且又是下坡,根本不容許他這樣狂奔的。

果不其然,慌亂中,秦淮腳下一滑,便失去了平衡,在慣力下直接就衝出了山道。

隨着一陣劇烈的疼痛傳遍全身,秦淮急劇的朝着山坡滾落了下去。

“媽呀,救命!”

秦淮此刻深深地感受到了對死亡恐懼,也許是出於對求生的渴望,反而激發了此時秦淮的潛力。

驚慌之中,秦淮一咬牙,猛然睜開了眼睛,正好瞧見下方一株藤蔓,翻滾之際,勉力一抓,終於抓住了一株細小的藤蔓,如同救命稻草一般。

雖然藤蔓最終還是沒能夠拖住秦淮,不過卻延緩了秦淮的下滑。就這樣,秦淮在拼命的抓住沿途可以抓住的花草、藤蔓、石頭等,雖然手指盡數被劃破,指甲都因此剝落得七七八八,但滑落的速度明顯減緩了不少,也沒有撞擊到要害部位。而以秦淮最終摔落的高度來看,並不足以致命,只是在跌落下去的那一瞬間,力竭昏死了過去。

而此時,天空中的黑雲,則是逐漸向中心靠攏,從中飛出了一隻巨大的蝙蝠出來。

蝙蝠舔了舔舌頭,雙翅一抖,便朝前方的小村莊飛去了。這個本來一片祥和的小村莊,轉眼間就遭受了滅頂之災。

此刻,距離晉陽城不遠處的天空之上,一位道人正御風而行。

此道人一身青布衣袍,揹負一柄赤紅長劍,長眉青髯,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但此刻的神態卻是略顯嚴肅。剛纔的那一道巨大的閃電長眉道人也遙遙望見了,其中所蘊含的能量令他都心有餘悸。

道人眉頭微微一皺,只見遠處天邊的雲團中忽然現出一道血光,便知有妖物出世。

“爲何最近頻頻有妖物現世?莫非人界又將有什麼變故不成?”

“罷了,既然貧道遇見了,就順道把你料理了吧!”道人略微一嘆,隨後便化作了一道青虹,朝小山村飛速遁去。

然而畢竟遠水難救近火,當長眉道長趕到的時候,小山村早已不復往日的景象,到處都是坍塌的房屋,而原本淳樸的村民,也化爲了一具具乾屍,都是被吸乾精血而亡。

妖蝠捲起舌頭,將嘴角的血跡一舔而空,似是沒有得到滿足,於是環顧了一下四周,一眼便瞅見了遠處昏迷不醒的秦淮。

巨蝠眼睛一亮,顯得格外的興奮,翅膀一振,起身朝秦淮飛過去。

就在此時,一柄巨劍從天而降,直直地插入了地面,硬生生阻斷了這蝠妖的去路。

“孽畜!膽敢潛入人間作亂,貧道這就將你超度了!”

聲音入耳,便如天雷般在腦海中乍響,蝠妖猝不及防之下,竟險些栽倒在地。

蝠妖大驚,自知絕無可能是此人敵手,翅膀一振,便朝另一個方向逃走。

道人冷哼,大手一揮,蝠妖周身憑空出現數道劍影,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這些劍影分成了無數碎屑。

“妖族有冥山管束,向來不會越界作亂,這隻蝠妖氣息如此暴戾,莫非不是人間之物?.”道人望着眼前妖蝠破碎不堪的屍首沉思了起來,隨後又搖了搖頭,不再多想,旋即環視起了四周。

“咦,這裡竟然還有人生還,還真是命大!”道人望見昏迷不醒的秦淮,突然眉色一挑,緊接着卻是略微一嘆,“可惜根骨差了些,不然倒是可以帶回去的!”

道人沒幾下就來到了秦淮跌落之處,擡手朝秦淮額間一指,一股精純的靈力朝秦淮四肢百骸散去。

秦淮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身上的傷勢頃刻間就好了一大半,不一會兒,便醒了過來,宛如只是做了一場大夢一般。

不過接下來秦淮所見到的,卻告訴他自己,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道人帶着秦淮回到了那片殘破的廢墟前,淡淡地道:“這裡剛剛被一隻蝠妖襲擊,不過已被我料理了,你且看看這裡可有你的父母?”

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了秦淮心頭,飛快的撲向了自家所在的屋舍。

果不其然,秦文夫婦已經癱倒在了地上,旁邊還有那驚恐着還來不及閉上眼睛的靈兒妹妹,應該是一大早就過來找他玩的。

一股無力之感頓時涌遍秦淮全身,那一刻,彷彿已經停止了呼吸,自己賴以依靠的那片天地,那片樂土,頃刻間便煙消雲散。

那一刻,秦淮才知道,生命竟是如此脆弱,凡人,竟是如此渺小!

秦淮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父親嚴厲的教誨如猶在耳,母親的溫暖呵護仍如在側,那總是粘着自己的靈兒妹妹似乎也還用那稚嫩而又甜糯的語氣,一口一口的叫着“淮哥哥,淮哥哥……”

與此同時,在距離秦淮所在小山村的遙遠之處,也有兩道遁光疾速趕來。其中一人鬚髮皆白,看上去五十來歲的樣子,身着一身淡金色道袍,揹負着一柄樣式古樸的大劍,顯得信心滿滿。另一個則是一樣貌普通的中年道人,着一身黑袍,渾身上下掛滿了鈴鐺,加起來至少也有上百斤,倒是頗爲奇特。

黑袍道人略顯疑惑的問道:“我說極樂老鬼,你的卦象真的靈驗嗎?這次咱們不會又撲空了吧?”

白髮道人冷哼了一聲,不滿道:“金鈴道友莫非還信不過在下?若論卦象,普天之下能超過我的,只在一手之數。”

黑袍人依舊半信半疑地問道:“但是我看那邊妖氣沖天,哪裡有半點仙靈的氣息?道友可確信有仙胎降世?”

白髮道人哼聲道:“老夫親眼所見,難道還會有假?那道氣息霸道無比,恐怕在上面的位置還不低。至於那股妖氣從何而來,老夫也是不知!”

黑袍人還是疑惑道:“既然是在上界位居高位,那爲何還要降生到人界來?”

白髮道人也有些許疑惑,道:“上界的事情我哪知道,不過既是仙胎,則必定是能夠飛昇的,若能將其請回宗門,足可保我宗三百年不衰!”

黑袍人沉吟片刻,然後道:“好,那就再相信你一次!”

白髮道人直視着黑袍人眼睛,道:“我說金鈴,你不會在想從我手下搶人吧?”

黑袍人似是被看穿了心思,勉強一笑,道:“怎麼可能呢,我可是老兄您請來的幫手,斷然不會做那等背信棄義的事!”

白髮道人冷哼了一聲,接着道:“道友最好還是不要打那門子心思,你天星宗功法偏魔,請個仙人回去只怕是遺患無窮,到時候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黑袍人點了點頭,保證道:“我以數十年的信譽保證,絕對不會跟道友搶人的!”

白髮道人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道:“咱們還是趕快些吧,莫要被人捷足先登了,可別忘了那人剛好也在那附近的,難不准他也來插上一腳,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二人交流完畢,便加速朝小山村趕去了。

……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淮終於清醒了過來,此刻他眼角早已佈滿了淚水。

秦淮拂起衣袖,擦乾了眼角的淚水,然後朝父母跪下,深深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堅定地道:“父母在上,你們的大仇仙人已經幫忙報了,孩兒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們就安心的去吧!”

秦淮臉上露出幾分堅毅之色,他知道,以後的路都得靠自己了。

道人見此,不由得捋了捋長鬚,暗自點頭道:“此子雖說根骨普通,入不了我道宗門牆,但好在心志堅毅,若是勤學苦修,當也有一番作爲。既然被貧道撞見,也算是有緣,不如就將其安頓在青元觀吧。”

這青元觀乃是道宗設置在晉陽城附近的一處據點,平日裡雖說多由一些外門弟子打點,但此道觀卻是爲數不多的幾處由道宗真人直接管轄的分支之一,用來安置秦淮這樣一名普普通通的凡人,其實也算是很大的恩惠了。

道人嗯了一聲,緩聲道:“小傢伙姓甚名誰,我見你無依無靠,又心智尚可,可願意聽從貧道安排,去那青元觀習道?”

時年修仙之風已逐漸流傳開來,人間也不時有修仙者活動的足跡,因而秦淮也從長輩的口中對修仙者略有耳聞。這些修仙者神通廣大,可御空飛行,可操縱雷電等等,被人們稱之爲陸地神仙!

聽道人這麼一說,秦淮便知是遇見了某位仙師了。

秦淮心想道:“若是我也有仙師這般大的神通,父母還有靈兒妹妹也不會……”

秦淮回過頭來,朝道長一拜,道:“謝仙人救命之恩,晚輩秦淮,願意聽從仙人吩咐!”

道人輕輕一笑,溫和道:“我可不是什麼仙人,貧道道號紫清,你叫我紫清真人便可。”

沒過多久,道人便幫助秦淮安葬好了秦淮的父母等人,秦淮在父母的墳前再次磕了三個響頭,便隨同道人離去。

紫清真人取出一枚印籤,交給了秦淮,囑咐道:“你是若想習道,便拿着這枚印籤,前往晉陽城西三十里的青元觀,去找邱道真道長,到時候自會有人接待你。貧道還有要事在身,時間緊迫,就不親自送你過去了!”

道人說完又取出了一些碎銀,遞給了秦淮,作爲路上的盤纏。

秦淮接過了印籤和銀兩,朝長眉道人深深一拜。

“真人大恩,晚輩銘記於心!”

長眉道人點了點頭,然後便沖天而起,不多久便消失在了秦淮視野裡。

秦淮仔細地打量着這枚印籤,只見上面蒼勁有力地篆刻着一個“道”字,一眼望上去,一股浩然之氣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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