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它想奪回族運!”陰神大驚。
玉凌已經不想搭理他了,在這片紫色華光的鎮壓下,他完全動彈不得,只能感到一種無形無質的力量正在被抽走。
這不僅是剛剛竊取嫁接給剎魂族的族運,甚至連帶着他自身的氣運都在被剝離!
氣運和運氣不是一個概念,前者與命格、氣數直接相關,人們往往會說某某身負大氣運,卻很少會說誰誰身負大運氣,因爲運氣只是暫時的好與壞,氣運卻是一輩子的。
不過還沒等玉凌想出反擊之法,魂海深處便劇烈地震盪起來,他的思緒變得一片空白,在極短的一瞬間超脫在外,感應到了遠在幽冥的分身的存在。
這是……
玉凌一片渾渾噩噩,彷彿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只看到浩蕩的時光長河從他眼前流淌而過,而他正處於錯亂的時間與錯亂的空間中。
他隱隱聽到了一個莫名耳熟的聲音,對方平靜地跟他說:“一旦斬斷這段記憶,你便對未來一無所知了。”
“我相信我已經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既然不想被那個人知道,那便只有讓我自己也一同忘卻。”這是分身的聲音。
在陰陽兩界貫通的這一剎那,兩邊的記憶瞬間重合,只是這信息量的衝擊對本尊來說委實有些超出了承載量,似乎腦袋隨時會炸掉一樣。
一些零零碎碎的畫面在他眼前如幻燈片般一張一張切過,速度快到讓他眼花繚亂,直到十幾秒過去,玉凌才漸漸醒過神來。
冥光草海……怨靈族……螺旋的秘密……天穴宗始祖……通聖橋……缺失的那份記憶……
明明只是很短的一段時間,卻漫長得像是經歷了一個世紀。
玉凌晃了晃腦袋,終於稍稍清醒了一點,那種化道的狀態像是有某種奇詭的魔力,讓他不自禁想要陷入其中,當一隻撲火的飛蛾。
“唔,幽冥與陽界似乎有了一絲微妙的交集,我便最後送你一份禮物吧。”
一位站在通聖橋頭的白衣男子擡頭看向玉凌,目光似乎穿透了陰陽兩界的壁壘,落在了玉凌本尊身上。
“雲前輩?”玉凌的眼前只有茫茫的紫光,但他的感知卻能通過分身“看見”白衣男子的存在。
“後面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我也幫不了你什麼。”白衣男子輕輕一揮袖袍,一大片星星點點的白光不知從何處浮現,融入了分身魂海中的道瓶。
道瓶嗡地一震,彷彿有什麼沉睡已久的東西漸漸甦醒,顯露出超脫萬物之上的大道氣息。
這氣息穿過幽冥,循着分身與本尊的聯繫出現在陽界,隨後直直地朝着幻乙琉璃塔逆流而上。
只見紫色的世界瞬間被耀目的白光所取代,那是最爲本真、最爲原始的氣息,即便是身爲道器的幻乙琉璃塔,也不得不爲之讓步!
本來無定陣君和神澤魂君已經一前一後夾攻而來,正準備配合幻乙琉璃塔將玉凌重新封鎮在大陣中心,但在這片白光的衝擊下,他們的腳步不由得戛然而止,一時間遺忘了本我,遺忘了自己的意圖,所有思緒都被大道所同化,呆呆地停在了原地。
而這樣好的戰機,玉凌卻沒有立刻動手,因爲他的意識也陷入了無比浩瀚廣闊的大道中。
呈現在他眼前的世界,赫然變成了另一番模樣,近在咫尺的無定和神澤就像是紙片人一般,似乎輕輕一撕,他們就會身魂俱滅,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這是一種……萬物皆爲螻蟻,一切盡在掌控的感覺。
這一刻,他就是大道。
“散!”
玉凌看着周圍禁錮他的紫色華光,自然而然地說出了一個字。
於是這些光芒便無比聽話地散去了,就連幻乙琉璃塔都開始震顫,即便那個器靈如何掙扎都無濟於事,畢竟它還是太虛弱了。
玉凌又看向地面的無盡冰霜,接着道:“破。”
紫霜靈霄陣在咔嚓咔嚓的聲響中支離破碎,寒氣驟無,冰雪消融,露出了原本的地面。
困了他好幾個時辰的絕殺之陣,就在這短短的兩秒內土崩瓦解。
與此同時,玉凌也感到一種難言的疲憊,似乎他的心神已不足以支撐他繼續維持這種狀態。
他眼裡的這片浩瀚世界也開始破碎,馬上,他就要回到那無比狹**仄的空間,重新被天地大道所主宰。
但他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沒有完成。
玉凌閉上眼睛,放開心神,體內小循環瘋狂地運轉起來,繼而與周圍的整個世界共振共鳴,形成了內外共生的大循環,一圈又一圈週轉不息。
人們往往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而忽略了近在眼前的真實。
真道、真道……他所望見的這方天地,不就是最爲真實的世界、最爲完整的大道麼?
何爲真?洞徹虛妄爲真,轟轟烈烈爲真,平平淡淡也爲真。
萬物皆有本真,但萬物內裡的那個“一”纔是本真的本真。
那是一切的源頭,也是玉凌所要追尋的道。
精,實形之物,血虧則炁虛,血盈則神旺,炁由精生,精爲其本。
炁,由實轉虛之物,萬物炁先動,方有意念,方有靈明。
神,虛形之物,身不動而神動,是爲魂遊,魂遊而念通,念通則精炁爲之動。
精氣神三者,生生不息,循環往復,三位一體,此爲道之根基。
玉凌曾悟道爲“中”,中者,和也。真正的中,便是要調和精氣神的大循環,不偏不倚,以達成三者的相融相和。
化道時的感悟已在無知無覺中融匯於心,玉凌從未覺得他的念頭如此通達,彷彿艱深晦澀的道原訣也變得通俗易懂了一般。
溯無極于歸一,化氣海爲本初,則修成道原訣八重。
曾經如天塹般橫亙在前方的壁壘忽然垮塌,玉凌的道韻近乎化作了實質的白光,與天地同輝,與大道同光。
他不再像合道境那樣,只能窺見大道冰山一角的切面,借用那麼微不足道的一點力量,晉入真道境便意味着,他可以成爲大道本身,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天地的意志,言出而法隨。
靈力的多寡已經失去了意義,因爲己身的靈力終究有極大的限制,但外在的天地靈力卻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玉凌只是一個意念,周圍的靈氣便浩浩蕩蕩地涌入了他的體內,成爲了大循環洪流的一部分,進而讓他的神魂也隨之發生了蛻變。
無論是真道,還是真魂,其重點,都落在了一個真字。
過往的記憶如潺潺流水般劃過,無論是前世在萬丈紅塵中掙扎,還是今生所經歷的種種驚心動魄,這所有的一切,共同組成了他完整的人格,構成了他的真我。
知道自己從何處來,又向何處去,這便是“真”。
而他所要尋覓的真,就是跳出命運的樊籠,從此再也不爲任何人所掌控。
真我,應當是大自在,大逍遙,不爲外物所牽絆,不爲迷途所困擾。
一念至此,坐鎮魂界中的魂影瞬間破碎,它化作一片白光灑入了魂界的各個角落,於是那些黯淡的星辰如沐光輝,彷彿漸漸延展爲一片完整的星圖,尤以幾顆最爲璀璨輝煌。
然而,這並不是結束。
真道已塑,真魂已成,但他的肉身尚不能承載過於強盛的氣與神,就像是一個致命的短板。
大循環仍在運轉,玉凌想到了化屍族,想到了闇族,於是氣與神開始相互交融,由虛形化實形,看似無中生有,其實正是循環的最後一步——
氣神相合,融貫於道,是爲不滅。
氣不滅則神不滅,神不滅則身不滅,身不滅則氣不滅,這纔是完整的大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