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順子聞言起身,看了看裡面,小聲問:“娘娘,皇上可是睡着了?”隨即看向一旁的宮婢說:“快去將枇杷露端來!”
紅淚詫異,小順子解釋說:“娘娘,這枇杷露一直在爐火上溫着。”
紅淚頷首說:“嗯,你們都下去歇着吧。皇上那裡,有本宮看着。”
端着枇杷露,紅淚開門,小聲喚道:“皇上?”
慕容子寒輕嗯一聲,紅淚不禁汗顏,居然就醒了!
行至牀前,紅淚端着枇杷露坐下來說:“讓人煮的枇杷露,您喝點?”
慕容子寒微點頭,紅淚便扶起他,將碗送到他的嘴邊。慕容子寒喝了一大半,忽然擡眸認真地說:“賢妃,你曾經這樣服侍你的師傅嗎?”
紅淚很是詫異,怎麼會問這麼個問題?雲無名,怎麼可能呢!他除了在初始教導自己練字和作畫的時候手把手教導,平常是不允許紅淚近身的。
搖了搖頭,紅淚說:“不曾,師傅從不讓臣妾近身半步。”
慕容子寒哼了一聲說:“朕不信!”
又來了,像個淘氣的孩子。紅淚失笑:“臣妾做什麼欺瞞皇上?”
慕容子寒撇撇嘴說:“對了,朕記得上次遣人去宮外尋你師傅,可曾有什麼消息?”
紅淚倒真是很失望地說:“沒有,師傅早已走了。現如今,臣妾也不知道他的去處。”
“是嗎?”慕容子寒看着紅淚,劍眉微挑,眼眸盯得紅淚一陣無語。
紅淚不語,將剩餘的枇杷露全數喂完了,便起身。倏然,慕容子寒伸手捉住紅淚的手腕,面色不悅地說:“朕感覺,你那個師傅走了,你很惋惜呀!”
紅淚愣怔,不明白這個慕容子寒,是什麼意思?
“真是可惜了,朕很想見一見你那個師傅,看看能給教出你這個聰明徒弟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他的眼神深邃,臉色看不出喜怒,聲音帶着難以辨別的嘶啞。
紅淚怔住了,忽然間關於雲無名的記憶,像是放電影一樣全數在眼前流淌。
他總是笑吟吟的喚道:“翦兒!”
他那張銀色的面具,阻隔自己和他之間距離的面具。他的聲音猶如泉水般清澈,溫潤。
正想得出神,手腕忽然一鬆,慕容子寒居然又鬆開了手。紅淚迅速轉身將空碗放到桌子上,轉身看去,他已經閉上了眼睛。
紅淚低聲問:“皇上,感覺可是好了些?”
慕容子寒哼了一聲說:“你方纔,想起了你的師傅嗎?”
紅淚簡直是納悶,今天的慕容子寒很奇怪,他怎麼老是提起雲無名?吃錯藥了嗎?
見紅淚不語,慕容子寒忽然輕哼一聲,猛然坐起身子來!
紅淚驚了一跳,看着他似乎面露苦色的扶着額頭,便說:“皇上,還是早些歇息吧!”
慕容子寒擡眸,怪異地看着紅淚,就在紅淚快要受不了這種眼神的對視時,他驀然說:“朕總以爲,不該是這般的。”
紅淚納悶了,他這是怎麼了?不該是怎樣啊?
慕容子寒的手已經伸過來,仔細地撫摸紅淚的臉龐,掌心很是炙熱。紅淚想着,難道還沒有退燒?
紅淚捉住他的手說:“皇上,臣妾扶您躺下可好?”
慕容子寒搖搖頭,自顧自地躺下。紅淚隨意把鞋子踢掉,也爬上去,在他身邊躺了下來。
半晌,慕容子寒又說:“賢妃,朕很好奇你那位師傅。”
紅淚直接無語了:“好奇?皇上好奇什麼?”
慕容子寒橫了一眼她說:“教出你這樣的徒弟,朕很好奇。”
紅淚聞言試探着說:“皇上既然好奇,若是有機會的話,可否讓臣妾見一見師傅?”
慕容子寒聞言不悅地擰眉說:“你難道忘記了自己是賢妃了?”
是啊,後宮妃嬪不得私自出宮。私自?紅淚眼眸一亮:“那麼皇上,您會允許嗎?”不準私自出宮,有恩典了,便可以出宮呀!
慕容子寒卻是哼了哼說:“賢妃,你孃親曾經是天朝第一美人,也是那時候的才女呢!”
紅淚不語,隨即淡淡的說:“可惜識人不清,錯把負心郎當成了良人!”
“呵,你倒是看得清楚。”慕容子寒的聲音帶着耐人尋味的調侃,紅淚下意識靠向他,他伸出手一撈,便把紅淚摟進了懷中。
過了一會,就在紅淚以爲他睡着的時候,慕容子寒又問:“既然杜府的兩個名額是你兩位姐姐,你如何進得宮?”
不是廢話麼?紅淚說:“有人不願進宮,偏偏又有人想要進宮,就這麼簡單。”自己與杜明月互換花轎,這事情,慕容子寒必然一清二楚。
與其隱瞞,日後被別人詬病,倒不如痛快承認。
慕容子寒卻是幽然說:“這深宮,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何止啊!步步心驚,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這情景,怎一個可怕就能了得呢?
紅淚搖搖頭說:“其實,也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在這華麗的背後,有多少人能夠看出,那些經過費盡心思的算計,帶來的榮辱!”
慕容子寒卻是嗤笑:“朕倒是覺得,你們一個個的,算計得很得心應手啊!”
果然,這宮裡的一切,是逃不過他的眼睛。要說算計,有誰是他的對手呢?
笑了笑,紅淚沒有做聲。
慕容子寒蹙眉:“爲何笑?”
紅淚淺笑着回抱住他說:“臣妾以爲,在這場棋盤裡,皇上似乎很喜歡旁觀。看着一顆顆棋子或覆滅,或嶄露頭角。因爲不論結果如何,皇上都是贏家!”
慕容子寒地笑着說:“賢妃一如既往地聰明,朕對於聰明的女子,總是愛不釋手。”
紅淚不禁失笑,在這個深宮中,有那個妃嬪不聰明?換句話說,哪一個沒有聰明,能夠在深宮活得下去?
他說喜歡聰明的女子,那麼多聰明女子,紅淚也只是其中一個呀。
他總能激起紅淚的心,卻在適時的機會,再次隔絕兩人心的距離。他的心,總是那樣固鎖住,不允許任何人可以窺視。
每次紅淚以爲他的心房要打開的瞬間,他總會又毫不遲疑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將紅淚緊緊地阻絕在外。
他的心,紅淚渴望而遙不可及,心動卻總是顫動。嘆了口氣,紅淚輕聲問:“白日裡那麼冷,皇上爲何在畔湖坐那麼久?”
慕容子寒的身體微顫,隨即說:“朕想看看,這一次,母后是否還是那般地狠心!”
他說這一次,也就是說,曾經太后也是那般地狠心?
紅淚怔住,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太后對慕容子寒是慈母,這一次,他們之間究竟因什麼這樣?
慕容子寒卻自嘲地開口說:“今日唯一沒有來天乾宮看朕的,一個是母后,另一個便是賢妃你了!”
紅淚震驚了,太后沒有去探望皇上嗎?不可能呀,在外面自己明明是碰到了太后的呀!難道說,太后也如自己這般,只是到了門外,沒有進去嗎?
搖搖頭,紅淚說:“臣妾在外頭碰見了太后,或許她如臣妾那般認爲,有人在裡面陪着皇上,不想叨擾,便回了。”
慕容子寒冷哼:“除了母后,你在外頭還看到了綰太妃!”
呃,紅淚汗顏,他居然都知道?也對,自己去而復返,他不是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嗎?
感覺到紅淚的身體微顫,慕容子寒的手微微收緊說:“朕還不知道,在朕的天乾宮外,會有如此精彩的戲在上演!只是到最後,誰也不曾進入天乾宮,探望朕!”
紅淚不禁訝異了,綰太妃被太后命人送回了壽陽宮,只是太后最後居然也沒有去天乾宮,紅淚很是詫異,兩人究竟鬧了什麼糾紛?
慕容子寒不顧身體,居然在畔湖邊坐了大半天,他這麼做,必然是在和太后在抗爭着什麼。
紅淚下意識附住他的手,輕聲問:“皇上,您在試探太后什麼呢?”
慕容子寒一怔,隨即緩緩的說:“用不了多久,你自然會知道。”
紅淚嗯了一聲說:“太后要臣妾,明日起,搬去祈福堂抄經祈福。”
慕容子寒是淺聲應了一聲說:“嗯。”便再去他言了。
過了一會兒,咳嗽聲起,紅淚慌忙起身福了福他的胸口,擔憂地喚道:“皇上!”
慕容子寒並未應聲,就在紅淚以爲他真的睡着了的時候,他卻喃喃地說:“七年了。”
紅淚心底微驚,七年了?什麼七年了?他登基五年了,七年前,他還是王府的世子啊!
不知道爲什麼,紅淚總感覺,他的話裡,似乎與太后的冷淡,矛盾,有關係。
紅淚曾經以爲寒煙的事情,是造成太后與他的導火線。現如今卻有股預感,似乎,太后與他之間的冷戰,與寒煙的進位沒有任何關聯。
但是想起他口中的那個七年了,心底又隱約有股不安。紅淚百思不得其解,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聽到悉悉率率的穿衣聲音,睜開眼睛一看。身邊的人不在,擡頭看去,順公公正在給他穿衣服。
看了看天色,好早啊!紅淚下意識去拉他的衣裳說:“皇上!”
慕容子寒詫異地轉身,看到紅淚醒了,搖搖頭,小聲說:“還早着呢,朕去早朝,你再多睡了一會兒。”
語畢,他便轉身離去,再沒有回頭看紅淚一眼。
紅淚睜着眼睛,看着頭頂的帷幔。縱使他病得那麼嚴重,與太后冷戰置氣,他仍然不會耽誤了早朝。
慕容子寒那般的人,永遠清楚的知道,怎樣去做一個稱職睿智的帝王。在他身上,帝王之術,的確是發揮的淋漓盡致。
翻來覆去,紅淚也終於是沒了睏意。又躺了一會兒,紅淚喚了宮人進來,便開始洗漱。
坐到梳妝檯的時候,椒盈進來說:“娘娘,今後十日您都要在慈寧宮度過,可有需要的東西要帶着嗎?”
紅淚搖頭說:“一應用具,慈寧宮都有。本宮不在的期間,甘沐宮一切事務勞煩姑姑看着。知書和知畫,本宮便帶去慈寧宮了。”
“是,娘娘儘管寬心,奴婢會注意的。”椒盈低首說,隨即又說:“娘娘上次打發去棄軒堂兩個宮婢後,昨日內務府又調來了兩個宮婢。奴婢已經遣她們在外頭伺候,裡頭的事情,絕不會讓她們沾手。”
“嗯。”紅淚應道,也知道椒盈是謹慎的,以防是別的宮裡的人,趁機安插眼線來甘沐宮。
交代完畢,紅淚便出了寢宮。知畫卻是氣喘吁吁,一臉不悅地說:“娘娘,柔嬪娘娘求見。”
紅淚不禁錯愕,寒煙來了?
知書沒有出聲
,椒盈跟在一旁,也沒有多言。三人一起向着外面走去,就看到寒煙帶着香菊,笑吟吟地說:“嬪妾參見賢妃娘娘!”
紅淚淡笑着說:“是什麼事,讓柔嬪這麼早,來本宮這裡?”頓了一下,紅淚挑眉說:“難道說,柔嬪今日不必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了?”
寒煙卻是淺笑着說:“看娘娘這陣勢,想必是要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嬪妾剛好一道,娘娘說可好?”
有貓膩,紅淚詫異,不過卻是當先走去。一擡眸,剛好看到秦妃扶着宮婢的手,正向自己走來。
寒煙忽而低聲笑着說:“嬪妾聽聞昨夜裡,皇上可是帶病來了甘沐宮呢!這宮裡頭的人,現如今,可都想要瞧瞧娘娘呢!”
原來如此,是來看自己有沒有被問罪?感情是以爲慕容子寒興師問罪來得?所以想來探探風,順便奚落自己?本就看寒煙不順眼,現如今這人還是杜明月假扮的,紅淚的無名火瞬間冒起來。
面色陰沉的,紅淚上前對着寒煙的臉頰就是兩個耳光!一邊怒斥道說:“此事本宮本來就想要問問柔嬪你,若不是你拉着皇上去畔湖賞景,皇上何至於病得那般重?本宮這兩耳光,就是要你明白,再有下次這般,決不輕饒!”
衆人皆驚懼,就連路過的宮人也是嚇了一跳。知書和知畫默契地,選擇了低下了頭。至於香菊差點兒叫出聲來,紅淚卻陰沉地看着她,香菊嚇了一跳,知趣地選擇了默不作聲。
寒煙也是一臉的錯愕,想必也沒有料到紅淚會忽然出手,隨即嘴角勾笑,一臉冷寒嘲諷地看着紅淚,那意思不言而喻,就是看紅淚如何找臺階下,可是有這麼多奴才們看着呢!
紅淚心底卻是暗自冷笑,既然敢動手,就想好了退路!
這不,秦妃小跑着上前喚道:“娘娘!”頓了一下,看着寒煙紅腫的臉頰說:“賢妃娘娘,您弄錯了。昨兒個不是柔嬪拉着皇上賞景的,倒是柔嬪去了畔湖,把皇上給勸了回來!”
紅淚的面色稍緩:“哦,這麼說,本宮倒是冤枉了柔嬪了?”隨即面色一寒,厲聲喝道:“混賬東西!是誰說,昨兒個是柔嬪攜皇上去畔湖賞景,害得皇上生病的?”
“娘娘息怒,奴婢昨日耳背,聽錯了話,請娘娘責罰!”知書不假思索地跪了下來,以頭觸地說道。
紅淚本就想要試探知書,果然沒有令自己失望,看着知書,紅淚喊道:“來人,將知書拖下去,關進柴房,禁足。不準給吃食!”隨即在心裡說,不給吃食,可以給喝的東西!
轉向寒煙,紅淚淺笑着說:“本宮錯手,錯打了柔嬪,這裡給妹妹賠罪了!”
寒煙咬住下脣,掃了一眼身邊的秦妃,眸中的怒焰濃濃,狠狠地說:“嬪妾不敢!娘娘這樣,也是關心聖體!”
有宮人上前來,就要拉住知書。知書立刻開口求饒:“娘娘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紅淚的手微微收緊,好在有長長的袖袍遮掩住。沒有去理會知書,紅淚繼續笑言說:“本宮一時手快,居然下手這麼重,真是可憐了妹妹這嬌嫩白膚,若是留了疤痕,本宮可是會過意不去的!”
轉頭看向知畫,紅淚說:“你去,拿了藥膏來。”
知畫接收到紅淚的眼神,立刻福身說:“是,奴婢這便去!”
秦妃適時插話:“瞧娘娘說得,您也只是失手打錯了而已。本宮認爲柔嬪妹妹那般冰雪聰明的人,總不會去皇上那裡,亂嚼了舌根!”
寒煙的臉色更加難堪了,死死地咬住下脣說:“嬪妾,怎敢呢?”
紅淚不禁曬笑,明月啊,一會兒還有讓你更加震撼的呢!你以爲,安插了個聽琴,便能夠讓慕容子寒懷疑自己嗎?
秦妃聞言笑吟吟地說:“如此,娘娘,我們還是快些去慈寧宮,還要向太后請安呢!”
紅淚頷首,對着其中一個宮人說:“你去等知畫來了,讓她追上來。”
看了看鸞轎,紅淚嘴角上揚,既然臉頰被打了,總該出出風頭吧?淺笑着,紅淚擡步向慈寧宮走去。
紅淚沒有乘坐鸞轎,秦妃和寒煙自然也不敢乘坐。進京跟在後面,秦妃先一步追上了紅淚。寒煙可能被打怕了,落後好幾步。
秦妃跟上紅淚後,紅淚輕聲說:“剛剛之事,妹妹在這裡謝謝姐姐了!”
秦妃抿脣一笑說:“娘娘說哪裡的話?只是臣妾不明白,娘娘何以敢出手打她?”
紅淚淺笑着說:“本宮不是瞧見姐姐了嗎?”說實話,就是因爲瞧見秦妃了,紅淚纔會出手,秦妃在,起碼有個證人,證明自己是錯打了。寒煙只能啞巴吃黃連,無處訴說。
頓了一下,紅淚又問:“對了,姐姐今日怎會這般巧得來了?”
秦妃聞言垂下眼瞼,低聲說:“娘娘失寵,昨日皇上病了,娘娘卻不去探望。聽聞皇上連夜來了甘沐宮,臣妾心底擔憂……所以。”
紅淚不禁後怕,這麼快,就傳遍後宮了?秦妃果然是念恩的,也虧得她來了。寒煙的目的想必就是要激怒紅淚,只是她失算了。因爲秦妃的出現,若是她一味糾纏下去,便顯得小家子氣了。
但是寒煙不知道的是,紅淚已然決定要出手了。一出手,便要她跌入萬丈深淵,再去翻身之地!
秦妃見紅淚不語,擡眸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皇上的病可好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