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從紫煙家裡出來,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品影善於察言窺色,知道他的爲難。
愈接近府,愈是不由自主地將腳步放緩了,他昂起臉,望着那空中的積雲,他的婚配都是由皇阿瑪與皇額娘擬旨成婚,再不濟的侍妾也是由宮女之中的佼佼者,要娶一個以歌爲生計的女子。他徐徐地將眉毛擰結起來。
“怎麼跟皇額娘開口呢?”他一時之氣說下的話,如今要履行起來,竟有如山的困難。
“品影。”他唿地煞住了腳步,回頭對身後的品影說道:“明日記着把銀兩送到紫姻姑娘的家中,萬萬要記在心上。”
“是,王爺。”品影微伏下身子,卻又將臉往他跟前一湊,“那如何安置紫煙姑娘呢?”
他默然不語。
難道要讓他金屋藏嬌?他的臉烏黑着,他怕什麼,他堂堂和碩寶親王,難道連娶個侍妾都要這麼深思熟慮嗎?只是……他仰望着天上的雲,佳瑤娶過門纔不過半年,他又要納妾,怕是……這個念頭才一閃而過,心裡另一個聲響起,佳瑤過門雖不久,卻屢次犯戒,曾揹着他偷偷探視她的老情人。想到這,他不禁心內突突地湧上一團火氣。
“不,本王要光明正大地娶她過門。”他聲音嘹亮,似乎對這件事已胸有成竹。
他的步子愈接近王府,竟覺得那腳步似千斤重,沉甸甸地挪移到門口,他邁了進去,不知不覺竟來到佳瑤的院落。
壁檐縫隙裡粘着塵土,他一路摳着心事重重地走過去,曲折漫長的迴廊,景色清幽,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他向來膽略過人,做事鎮定自若,十二歲的時候,曾跟隨祖父康熙前往木蘭圍場狩獵,皇祖父先是開槍將一隻黑熊射中倒地,爲鍛鍊他的膽量,即命前往再射。他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不料那隻龐然之物並未死去,只是受了重傷,見有人近前猛地立起來,低聲吼叫着撲向他。身邊的宮女嚇得將眼睛閉上,太監也不敢向前湊近,但是
他神色自若與黑熊周旋,皇祖父見此不妙,忙又開槍打死了它。但是他這種過人的膽量,使皇祖父對他讚賞有加,曾說他“有英雄氣象,必封爲太子。”如今爲了區區一樁兒女私情,卻愁雲不展。他這麼想着,覺得有必要跟佳瑤說一下。
“王爺吉祥.”又柔福了福身,又窺探了他的臉色,便悄悄地出去了.
桌子上擺着幾個碟子,桔冰,芝麻糖,黑棗,花生種種諸如類,他從碟子上撈起一把花生,剝去那外殼,放進嘴裡嚼着,平日裡最喜愛的零嘴,竟也如同嚼蠟。
“王爺。”妙晴低柔的叫他。
他昂起臉,愣愣地看着她。她緊湊明倩的眉眼裡含着淡淡的一絲憂傷。
她向他湊近來,指尖輕輕地拈去他脣邊的花生紅衣。她身上的隱隱香氣,撲鼻而來。她姣好的面容就在他的眼前,而他卻垂下眼梢不敢看她,只是囁嚅着說:
“佳瑤,最近那個紫……煙不會再來了,本王重新爲你們尋一個吧。”
妙晴窺伺着他的神色,心內起了不詳的預兆。他掩不住的惶愧與忐忑。乾隆本就是一個風流人物,像那麼美的紫煙姑娘,他又豈能錯過呢?
“喔。”她淡然地抿着嘴,濃厚的睫毛侵入烏黑的眼核裡,側過身。
他勾住了她的柔荑,加力地握了一握,她便順勢倒在他的懷裡,欹斜着身子坐在他的腿上,輕聲對她說道:“如果本王想做一件可能會使你不快的事,你還會像以往那樣愛着本王嗎?”
她聲色不動,手扭絞着他箭衣上的搭襻,那深藍織錦衣料上隱隱地閃着精心繡制的花紋與文字,無非是福祿壽荃這幾個吉祥的字。她秀媚的眼含笑溜了他一眼。
爲什麼她看上去那麼淡定,似乎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又或許她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心上?他盯着她的腮,嫣紅的胭脂在粉頰上氳氤開來,襯着她半透明似的的臉,脣角那若隱若現的笑意,他的心裡不免帶有幾
分悵然。
“王爺……你不會是看上紫煙姑娘了嗎?”她吮着下嘴脣,睜着那黑漆漆的大眼看着他。
弘曆怔了一怔,他在心底的想法一眼就被她看穿了.
“也不全是……”
他灑開手,嘴脣翕動,他大略地將紫煙家中的情況與她說了。
“如果王爺執意要娶,臣妾又怎麼阻止的了呢。”她極力不讓心裡的失落流露出來。
弘曆微露失望。
“不過王爺,既然紫煙姑娘這麼可憐,你把她收爲侍妾也無疑是一樁好事。”妙晴的眼往向窗洞子外遞眼覷看去,橫樑下掛着一隻鳥籠,鳥在籠裡發出輕微的脆響。走廊的一溜長椅上蟠着一隻大花貓,肥肉的身軀,仰起那美麗的貓臉,耽耽地注視着那鳥兒,倒是那鳥兒兀自在籠裡跳來跳去。
“你真的同意了?”弘曆撫掌笑道,不由得對她的憐愛又添了幾分。
妙晴只霎了一霎眼。
但是他們在屋子裡的對話,卻被妍姍聽個究竟。她當下將手巾握得牢牢地去找雁卉。
“你說什麼?”雁卉聽了之後,大吃一驚。“姐姐,你會不會搞錯了?”
“怎麼可能,我豎着耳朵聽得清清爽爽的,一字不漏地都記在心裡。“原來王爺請那個彈琵琶的姑娘來是別有用意,你想想看她長的這麼漂亮,即使不是王爺叫來的,光是在這府裡呆上個半宿被王爺瞧見了,還不把他迷得七魂三魄的。”
“那……我們怎麼辦呢?”雁卉一時之間失去了主意,她向來遇事慌張。
“王爺按理說也不能娶那個姑娘啊,她只是一個煙花女子,怎麼能進府來跟我們共處一室。”妍姍愈想愈不對勁。她將眼瞥向雁卉。
雁卉看到她的眼,不由得疑懼起來,惶然地叩住她的袖子:“你可不要像對待葦伊那樣啊。”
“你把我當什麼了。“妍姍見到她露出的蠢相,怒不可遏地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