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GE-3:2-RUINS

樞木朱雀凝視着手中的東西。

做成可愛的小口袋形狀的小刀。這某種意義上說是作爲手槍替代品的東西,當然不是朱雀的東西。而是屬於他面前坐着的那個被皮帶捆着雙手,一臉不快的少女的。

而就在剛纔,在他們目光相接的瞬間,少女忽然用這把刀發起了攻擊。無論是動作還是拔刀的反應都相當迅速。可惜她的敵人是朱雀。對於近身戰鬥,一般的不列顛軍人和************都不是他的對手,甚至與陸軍特殊部隊的隊員相比都毫不遜色。

“原來如此……”

一邊把玩着手裡的小刀,朱雀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

“也就是說,華蓮你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吧?”

“啊?”

少女——也就是朱雀口中的華蓮·修妲菲爾德挑釁地回了一句。

“你這傢伙不是也和我一樣遇難了嗎?這真讓人高興呢。”

她與在學校時的態度截然不同。朱雀心想。不過他並不太在意這一點。

“遇難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了。不過也不用太悲觀,我想這裡離式根島應該不太遠。”

“你怎麼知道?”

“因爲附近生長的花草樹木都沒有什麼不同。陽光和氣溫也沒有太大的變化。等到晚上,能夠觀測星星的位置的話應該就更清楚了。”

瞬間,華蓮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好像很平靜嘛……”

“至少要學習一點遇難時的應對辦法吧,這纔是軍人。”

不是這個問題吧?現在華蓮可是和他敵對的反抗組織的成員啊。想到這一點,華蓮的臉色也開始嚴峻起來。

“也就是說你現在正在想應該怎樣處置我這個俘虜吧?不過你搞清楚一點,一旦我的同伴趕到,那被抓的就是你了。”

朱雀並沒有回答。不過他心裡並不是很同意少女所說的話。因爲現在兩人不但失去了Knightmare,甚至連任何通信手段也沒有。無論是誰的同伴都很難找到這裡吧。不過如果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的話,華蓮大概會勃然大怒吧。事實上,朱雀自己也並非像表面那樣平靜。如果再刺激華蓮的話,恐怕自己也很難保持鎮靜了。

不過說起來,真難以相信學校裡那個體弱多病的大小姐會是黑色騎士團這種恐怖組織的成員呢——

“華蓮,你……知道ZERO的本來身份嗎?”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朱雀平靜地開口問道。而華蓮吃驚地看着他。

“如果你這麼在意的話,自己去調查一下不就好了?”

看到少女的態度,朱雀也清楚了。

“是嗎,連你也不知道啊……”

“!?什麼啊……”

“他竟然隱瞞到這種地步啊,連自己的同伴也不告訴……”

……在式根島發生的事浮現在朱雀的腦海中。

雖然很想冷靜地回憶,但當時發生的一切都給人以奇妙的不協調感。尤其讓朱雀在意的是,他,ZERO,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

爲什麼,ZERO會知道——自己父親的事呢?是藤堂告訴他的?因爲藤堂加入了黑色騎士團,而他又是知道自己與父親之間所發生的事的極少數人之一。難道是他告訴ZERO的嗎?但朱雀很難想象藤堂是在什麼情形下告訴ZERO的。因爲即使現在身爲朱雀的敵人,但朱雀也不認爲他是那種口無遮攔的人。那麼ZERO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瞭解七年前所發生的一切的人,應該只有藤堂和桐原家的老人兩人而已。

——不,等一下。還有一個人……

在想到這裡的瞬間,朱雀猛然拼命地搖了搖頭。(orz……是說其實在第一季20集不到的時候其實朱雀就已經猜到ZERO是誰了麼??)

“怎、怎麼了?”

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華蓮高聲問道。但朱雀完全充耳不聞。

——別想了。

這是不能去想的事情。忽然間,朱雀的腦海中浮現出達爾頓曾對他說過的話。

——如果不去在意的話,就可以做到視而不見。

我知道。我也不願意去想,爲了我與他周圍重要的人……但如果假想一下的話,這將是多麼恐怖的推理啊。現在沒有任何證據。或許是有這樣想法的自己比較奇怪吧。太奇怪了。沒錯。

總之——

先專心考慮眼前的事情吧。

朱雀這樣想着。暫且把它放下吧。等到不得不面對的時候再去想吧。不管怎麼說現在還有其他的問題擺在自己面前,首先應該處理好它們纔是。如果不這樣的話,自己可能會陷入混亂之中吧。

爲了讓自己的思緒轉回來,朱雀深吸了一口氣。他伸手解開了領口的扣子,在透了口氣後,順勢將拉鍊拉下。

“等……等一下!”

不知道爲什麼,朱雀身邊忽然響起了尖叫聲。

“你要做什麼!”

華蓮滿臉通紅的,好像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一樣瞪着他。

朱雀歪了歪腦袋。當然他馬上就醒悟了過來。目前的狀況是:被捆住的少女,以及,正在她面前脫衣服的自己——

看着華蓮通紅的臉,朱雀一下子忘記了他們目前的境遇和立場。

“我似乎讓你有所誤會呢——不過我只是想去河裡而已。在天黑以前我得先確保我們有水和食物。無論誰的同伴先趕到,我們總不能在之前就餓死吧。”

“誒……啊——”

“而且我也想流點汗運動一下……不過,話說你遇到我的時候不是渾身都溼透了嗎,我對你那副樣子可沒興趣。”

剛露出一絲安心表情的華蓮頓時再次滿臉通紅。

“你這男人太差勁了!”

對於這句話,朱雀似乎沒有什麼反駁的餘地。

***********************************************

面前的無邊的大海仍然是如此平靜。

——我究竟在做什麼啊。

在岩石上坐下,魯路修一手撐地,靜靜地眺望着遠方的地平線,心裡如此低喃着。而他背後傳來了清脆的聲音。

“這件斗篷借給我真的沒關係嗎?”

“啊。在你的衣服幹之前先披着吧。如果你感冒了的話麻煩的是我。至少在現在這種情況下。”

如果人質變成病人就麻煩了——魯路修在心裡加了一句。但實際上他也清楚自己已經沒有這個打算了。在他放棄監視在暗處換下溼衣服的尤菲米亞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不再是人質與犯人的關係了。不過,如果現在忽然出現不列顛軍的大部隊的話,情況或許又會有所不同吧。

“好像……有點太大了呢。”

伴隨着細微的衣服摩挲聲,背後的尤菲米亞低聲說道。而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魯路修則只能乾巴巴地說:

“因爲是斗篷嘛。”

“不是這樣的……因爲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你長高了好多呢,魯路修,你已經變得比我還漂亮還高大了。”(OTL……這是哪門子的感嘆……)

仍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魯路修索性選擇了沉默。他想起來了,雖然自己比尤菲米亞要大,但他以前一直都比尤菲米亞矮一些。

不久,尤菲米亞似乎換好了衣服,在岩石另一邊的沙灘上坐了下來。當然,魯路修一直都沒有回頭。不管怎麼說,現在的尤菲米亞只穿了一件斗篷而已,即使是血親的兄妹,也不得不嚴守禮節。

“謝謝你。本來感覺非常不舒服,現在已經好多了。”

“啊啊……”

雖然道謝的聲音聽起來仍很開朗,但尤菲米亞似乎正在爲是否用敬語而煩惱不已。魯路修沉默地點了點頭,隨後,以略帶嚴肅的語氣問道。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誒?”

“我是說,你什麼時候發現ZERO就是我的?”

尤菲米亞沉默了數秒。

“一開始是在湖口河畔的那次見面……我那時已經有點懷疑,但真正確定還是在剛纔,在看到你的時候。”

魯路修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真是的,我可是爲這身變裝費了不少心呢。甚至爲了讓其他人看起來感覺高一點而穿了走路都很困難的高跟皮靴呢。”

“所以,也許正因爲如此。”

尤菲米亞的回答很令魯路修感到意外。

“所以?”

“因爲,你改變的是現在的你不是嗎?我本來就不認識現在的你啊。我記得的,是小時候的你。你會長高是當然的,但你其他的地方沒有變啊。”

原來如此。的確如尤菲米亞所言。魯路修所做的ZERO的變裝,雖然與現在的魯路修截然不同,從而可以騙過他人的眼睛,但對於只認識過去的自己的尤菲米亞來說毫無意義。而對於能夠憑藉從前隱約的記憶而成功揭開ZERO真面目的尤菲米亞,或許直覺比記憶力更重要吧。因爲同樣認識過去的魯路修的柯內莉亞卻和其他人一樣毫無所覺。

“爲什麼你沒有告訴別人呢?不管怎麼說,以你現在的立場,至少應該告訴柯內莉亞……不,姐姐她不是嗎?”

很長時間裡,尤菲米亞都沒有回答。

“姐姐她,對於我的話……”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起來,魯路修不由得有些疑惑。而在他想清楚她話中的含義之前,尤菲米亞又繼續說道。

“而且,我也感到很悲傷……”

“——”

“娜娜莉……現在怎麼樣了?”

“她很好。我們住在一起。不過她的身體還是老樣子。”

“……你很恨我們吧。恨什麼也做不了的我們……”

尤菲米亞所指的無疑是發生在魯路修母親身上的以及後來他和娜娜莉所遭遇的事。

魯路修下意識地咬緊了下脣,然後他開口道。

“我想請你告訴我,你們對於我母親被殺一事有什麼看法?”

“非常抱歉。我沒資格說什麼……但姐姐似乎一直在調查此事。因爲她也很憧憬瑪莉安娜大人啊。”

“是嗎……”

雖然他不會盡信,但以魯路修對尤菲米亞的瞭解來看,她不是會說謊的人。

一隻海鷗從頭頂晴朗的天空中飛掠而過。

魯路修靜靜地眺望着那遠去的白影。而這時尤菲米亞開口了。

“我能問你一些問題嗎?”

對於她要說的話,魯路修多少有所預感了。

“現在在這裡的你……究竟是ZERO,還是魯路修呢?”

魯路修閉上了眼睛。並非是拒絕回答,只是確認。因爲在他說出那個名字的瞬間——也就表明至少在這裡他不會背叛她。因爲如果他這樣做的話,不僅是對尤菲米亞,也是對不在這裡的妹妹娜娜莉的背叛。他絕對不會在她和娜娜莉面前玷污那個名字。正因爲如此,現在的他纔會捨棄那個名字。即使,不屬於它的那部分自己現在已經是骯髒不堪了。

“是魯路修哦。”

張開了眼睛,他如此回答道。

“現在在你面前的,是你所熟悉的魯路修。不是ZERO,尤菲。”

或許對少女而言,這個以往的暱稱讓她有種歲月倒流的錯覺吧。岩石的另一端傳來了她深吸一口氣的聲音,然後……

“魯路修……”

尤菲米亞帶着哭腔的聲音多少讓魯路修感到了一絲溫暖,還有,悲傷。

不過現在他們兩人實際上都已經淪爲遇難者。魯路修只知道這裡是一個無人島而已,他將這個狀況告訴了尤菲米亞。

但皇女卻完全不爲所動。

“那又怎麼樣呢?”

“——你還真有膽識……如果就這樣沒人救援的話,你都不會覺得害怕的嗎?”

“爲什麼要害怕?救兵總會來的嘛。”

“……”

這本質上的樂觀主義倒是和以前一樣完全沒有改變。

在等衣服晾乾的這段時間裡,尤菲米亞和魯路修聊起了以後的計劃。

“我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算了,現在就算去想也得不到什麼結論。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需要尋找生存下去的辦法。首先得確保水源,然後是食物、燃料和露營地。現在我們應該先把這些解決了。”

“那我們怎麼求救呢?你說點海那邊也看得到的狼煙怎麼樣?”

“你先要弄明白一點,尤菲。就算你所說的方法真的順利進行,我們兩人也不可能同時獲救,你明白嗎?”

“?爲什麼?”

“因爲……”

如果求救信號被發現,那無論是哪一方的人先趕到,無疑都會逮捕另一個人。

“……是啊。不過——”

“沒錯,雖然現在說的話有點煞風景,不過我們兩個現在這樣互相幫助本來就是自相矛盾的。不過這也是之後需要考慮的事了。只有活下去纔有考慮這種事的餘裕。總之,現在在這裡的只是兩個迷路的人。其他的事都與我們毫無關係。所以我們要互相幫助擺脫困境。”

“……是!”

尤菲米亞很高興地回答道。

“總覺得好像回到了以前一樣呢。你記得嗎?離我母妃的離宮很近的那片森林,我們經常和娜娜莉一起去探險呢——”

“尤菲,我想現在還不是回憶過去的時候吧。”

“呵呵,對不起啦。”

不過尤菲米亞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很快樂。明明是在這種狼狽的情況下。

“說起來,那時候總是我先找到回家的路呢。”

“因爲你老是拖着我們四處亂走,完全無視我拼命做的路標啊。”

“不過最後我們不還是平安的回家了嗎?”

尤菲米亞清脆地回答道。魯路修難以反駁,因爲這是事實。

“不,不管怎麼說,求救信號是以後才該考慮的問題,現在我們應該先確保食物和水。我之前有發現河流,附近也有植物,應該有能夠吃的東西。所以說我想還是應該確保蛋白質——”

“但這裡可是大海中的小島哦。”

“雖說如此,但也不可能用手抓魚吧。”

“那要做釣竿嗎?幸好樹倒是不少呢。”

“釣竿……不,不行。那需要熟練的技術。我們可是出身於狩獵民族不列顛的啊,所以還是向大地母親尋求庇佑吧。”

“我們的祖先好像不是狩獵民族吧……”

“這不是問題。總之先回我之前所在的樹林吧,或許還能有所發現呢。”

實際上,這個小島的生態與11區的南方,也就是曾經被稱爲沖繩的舊日本軍基地所在的小島幾乎完全一樣。也就是說應該很容易就能抓到獵物……應該吧。

首先得考慮保全自己才行。

“真的沒問題嗎?”

已經穿上了乾衣服的尤菲米亞的口吻與其說是擔心,不如說是疑惑。而她身邊的手握着路邊撿來的大樹枝的魯路修則是毫不在意地笑着。

“從足跡來看,這裡應該是野獸的必經之路。所以在這裡挖一箇中世紀流傳下來的陷阱最好不過了。”

說着,魯路修開始用手中的樹枝在地上挖起坑來。不過這是一項艱鉅的工程。因爲這裡可不是公園的沙坑,也沒有類似鐵鍬的道具。只是這樣挖掘的話幾乎挖不起什麼土來。很快魯路修就已經是汗如雨下,徹底陷入了與地面的奮戰之中。

“那個,我也來幫忙好了……”

“皇,皇女殿下……”

就連說話也是氣喘吁吁了。

“體,體力勞動的話……沒,沒關係……我身體很好的。”

他似乎已經認真起來了。

“那個……”

尤菲米亞有些困擾地歪了歪頭。

“那這樣的話我去採點果子吧。”

留下這句話後,尤菲米亞便離開了這裡。而她背後傳來了魯路修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

“小……小心一點!”

這種近乎偏執的追求完美的精神認真到有點可悲,不過這的確是騎士們引以爲傲的精神。很清楚這一點的尤菲米亞笑着點了點頭回答道。

“我知道了。”

在尤菲米亞離開之後,魯路修再次陷入了苦戰。

而尤菲米亞在進入樹林之前,再一次回頭看着他笨拙地握着樹枝挖洞的身影,微微一笑。

大概這個陷阱今天都無法完成了吧。就算完成了,又是不是真的會有動物掉進去呢?雖然如此,但尤菲米亞並不認爲魯路修是在做傻事。因爲現在的他正爲了尤菲米亞而汗流浹背呢。

——他沒有變。

魯路修沒有變。

和以前一樣,一樣那麼聰明,那麼博學,那麼自信滿滿,那麼溫柔。雖然……還是有一點不可靠。但這一切都讓尤菲米亞覺得珍貴無比。不管是無論何時都想着妹妹娜娜莉的他,還是忘不了慈愛的母親瑪莉安娜的他,或者是現在爲了自己而拼命做陷阱的他。

但也正因爲如此,尤菲米亞心底深處的沉重感也一直無法消去。

隨着魯路修的身影逐漸遠離,她臉上的微笑也一點點地褪去。

……是的。

不能忘記。也無法忘記。

他——殺了自己的哥哥。

克洛維斯·La·不列顛。也就是11區的前總督。是尤菲米亞,以及魯路修都應該稱之爲哥哥的人。而魯路修以ZERO的身份殺了他。尤菲米亞絕非聖人。雖然與他的關係並不如和親姐姐柯內莉亞以及魯路修和娜娜莉一般親密,但克洛維斯無疑也是自己重要的哥哥。在知道他被人殘忍殺害的時候,當然無法抑制對殺死他的人的憎恨之情。憎恨。是人類天生的感情。而在知道殺害哥哥的人有可能是另一個哥哥魯路修的時候,她的憎恨便不知被遺失在了哪個角落。留下的,是已經變形和變質的,無能爲力的悲傷。爲什麼會這樣?已經回不去了嗎?就連兄弟間的羈絆和溫暖的回憶都失去,再也回不去了嗎?

“要讓他停止錯誤的行爲,就指引他走向正確的方向。”

忽然間,尤菲米亞的腦海裡回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話。而她也隨即停下了深入樹林的腳步。

她擡頭仰望着樹葉間漏下的斑駁光影。然後,皇女輕輕地呼喚着不在身邊的少年。

——朱雀。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辦?

我應該怎麼做?我能怎麼做?

我究竟該如何是好?

我什麼時候才能找到答案呢?

現在你又在哪裡呢?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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