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會不會在同一個坎上摔很多次?
樊冬從小養在老祖宗身邊,活得像個小祖宗,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着,簡直是典型的封建主義殘餘!樊冬從小聰明過人,老祖宗教什麼他就學什麼。後來老祖宗去世了,他回到家裡,乖張挑剔的性格一點都沒變,去哪兒都得人捧着護着,嬌慣得不得了。
和章擎相遇是什麼時候?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父親和章擎母親的事,第一次見面時就覺得碰上個小狼崽子。以前老祖宗對他說過,最好不要靠近這種野性太烈的人,即使對方只是個普通人,對他們來說也太危險了。因爲他們是學醫之人,最要緊的是遇事心氣平和,最不該的是輕易被人牽動情緒。
可惜一碰上章擎,他就沒法心平氣和。
這傢伙侵略性太強,而樊冬恰巧最討厭有人入侵自己的生活。
那時候,章擎是個人人誇讚的好學生,學習好,體育棒,性格還特別早熟,迷倒了一片人。
樊冬和他正好相反,他性格驕橫,想學的東西他就學,不想學的東西他看都不看一眼,成績經常兩極化。在他看來他又不用靠成績鋪路,當然是想學什麼就學什麼。至於人際關係……當然是他看哪個順眼就把哪個留在身邊,想和誰玩兒就和誰玩兒,那些上趕着貼上來的或者爲了“標新立異”跑來挑釁自己的,樊冬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正因如此,樊冬朋友不少,仇人也不少——他越年長,仇恨值拉得越穩。只有一次他吃了虧——在章擎手裡吃了虧,他對章擎挺感興趣的,主動邀請章擎一起去玩,章擎卻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原因好像是“你以前仗着自己有錢踐踏過誰誰誰的尊嚴他我不願和你這種人爲伍”,那誰誰誰是誰樊冬已經不記得了,不過章擎這個名字他倒是記下了,乾脆利落地加入黑名單!在家裡看到章擎時,樊冬的第一想法是“弄走他”,於是兩個人一見面就掐得天昏地暗。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種互掐變味了。
有一次老祖宗的忌日,他一個人躲在屋頂看着無垠夜空,很想念以前跟在老祖宗身邊快快樂樂的生活。他喜歡跟着老祖宗學東西,可老祖宗死前卻讓他不要再學這個,因爲他們這一支仇家太多,而他太小了,保不住手裡的東西。老祖宗讓他去找老師,改學西醫,併發誓這輩子絕對不去動用家中的“藥王傳承”。
那時候,他和章擎的關係已經變了不少。他正想得出神,一個身影忽然擋住了夜空。
章擎半跪到他面前,伸手擁住他說:“別難過。”
他忍不住伸手回抱章擎,眼淚流得洶涌又肆意。他第一次懇求章擎:“以後你接手樊氏好不好?我有別的事要做……你幫我好不好?”
他知道章擎也有別的事想做,但他還是說出來了。章擎雖然一直沒說出口,但他知道章擎一直都在寵着他,不管他說了還是沒說,他想要的東西、他想要做的事,章擎都會幫他去拿、幫他去做。
他就是自私地享受着章擎的寵愛。
果然,章擎抱着他一會兒,緩緩說道:“好。”
章擎沒有問他有什麼“別的事”,沒有在意外面的風言風語,早早到樊氏幫忙,畢業後順理成章地成爲公司的“副總”,儼然以樊父認定的繼承人自居。
如果沒有他的請求,章擎不會進入樊氏,不會那麼早成爲那麼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他會出去白手起家,一步步走向他應有的巔峰,而不需要面對盤根錯節的家族紛爭,不需要面對那麼多人的質疑和謀害。
是他害了他!是他害了他!自從親眼看着章擎死在自己面前,樊冬每每夜半夢醒,想到的都是這麼一句話。
本來,章擎有更多時間去成長。
本來,他們有更多時間在一起。
樊冬推開愛德華。
愛德華再像章擎也不是章擎。樊冬說:“我有喜歡的人了。”他神色認真,“很喜歡很喜歡。”
愛德華本來正爲自己話裡陌生的疼惜之意震驚着,聽到樊冬這句話後他臉色難看到極點。即使家中遭逢鉅變,他依然是人人敬畏的天之驕子,而這個小混蛋居然敢在他明明白白的示愛之後在他面前說“有喜歡的人”?
愛德華說:“誰?”
愛德華話裡的殺意讓樊冬背脊一寒。
樊冬艱難地擡起頭,望向愛德華那張和章擎極爲相像的臉。一樣的五官、一樣的聲音、一樣的胎記,但是人完全不一樣,如果章擎有愛德華的野心和心計,怎麼可能會死在那種算計裡面?
樊冬轉開腦袋,緩緩說:“你不認識的。他是一個很正派的人,做事原則性很強,除了和我在一起這件事有些出人意料之外,其他事他都符合所有人的期望。”他正說着,下巴突然被愛德華抓住了,強迫他轉過頭與他對視。
樊冬睜大眼。
愛德華說:“這樣嗎?那我更要試試了。”他狠狠吻上樊冬柔軟的脣。本來愛德華以爲自己心裡涌動的只是佔有慾,但是在親耳聽到樊冬不疾不徐地訴說他對另一個人的愛慕時,愛德華的憤怒比從前要強烈一千倍一萬倍。如果那個人出現在他面前,他絕對會把對方撕碎!
他不允許樊冬與別人表現親密,更不允許樊冬心裡有別人!
愛德華牢牢鉗制着樊冬的雙手,杜絕他有半點反抗的可能性,肆意侵佔着樊冬的脣舌。
這本來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即使有人捷足先得又如何?搶過來!搶過來!想要的東西,搶過來就好!
直至嚐到了嘴裡的血腥味,愛德華才鬆開對樊冬的禁錮,居高臨下地注視着樊冬:“我的科林殿下,從今以後你屬於我,你只能屬於我。”
樊冬回過神來,氣得直髮抖:“滾!”
愛德華說:“該睡覺了吧?要麼乖乖睡,要麼我們來做點別的。”
樊冬如墜冰窟。
對於愛德華這種人來說,講道理是沒用的,講實力……愛德華穩勝!
樊冬不動彈了,乖乖讓愛德華把自己抱上牀。他還是少年體型,愛德華能輕鬆把他抱入懷裡。
愛德華很滿意他的聽話,親自替他脫掉了鞋襪。看到那白皙的腳趾時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上去。溫暖又細膩的觸覺讓愛德華下腹火熱,果然是養尊處優的小王子……
愛德華側頭親吻樊冬的耳朵。
早該這樣了!何必心疼這小混蛋、白白讓自己憋着?
樊冬伸腳一蹬,把愛德華飽含惡意的手踹開,接着借力往旁邊一退,擡腳想把愛德華踹下牀。
愛德華一手抓住他的腳踝:“科林殿下這麼想做點別的嗎?”
樊冬腳踝一疼,眼淚嘩嘩地往下流。他眼眶發紅,惡狠狠地瞪着愛德華:“你可以試試!”除非愛德華把他打暈打廢,否則他絕對不會讓這意圖強-奸的混蛋得逞!
愛德華看着他可憐兮兮卻又強作鎮定的模樣,心中一軟。他伸手把樊冬拉回懷裡,命令般吐出兩個字:“睡覺。”
樊冬掙扎着要退開。
愛德華輕咬他耳朵:“貼得這麼近,如果你亂動蹭出什麼火來可是要負責滅了它的。”
樊冬不敢動了。
樊冬僵直着身體很久,最後終於緩緩閉上眼。直至後半夜,他的呼吸才慢慢變得平穩。
愛德華注視着樊冬微皺的眉頭許久,隨他進入夢鄉。
夢裡樊冬皺眉的模樣依然揮之不出。
愛德華心底深處有種陌生的感覺不斷往外涌,撫不平、撫不平,怎麼辦、怎麼辦……不要難過、不要難過、不要難過……
更多的畫面從腦海掠過。
好像有人懇求他:“你幫我好不好?”他說:“好。”
很簡單的一個好字,帶來的後果卻一點都不簡單,幾乎把他原本安排好的、按部就班的人生徹底打亂。
直到什麼時候他才後悔這個決定?
直到看到那雙滿含傷心和自責的眼睛的時候——
不要難過,不要難過……
我答應你,不是爲了讓你難過……
我答應你,是因爲希望你從今以後不會再有難過的時候,縱情肆意地活着,所有的風雨由我來抵擋——
是我太年輕了,是我太大意了,不是你的錯,不要難過——
可是說不出來,再也說不出來——
他不甘心!
他要活下來!他要活下來!他要擁有比任何人都強悍的實力!
他要——
愛德華猛地睜開眼。
夢裡那種彷彿被挖出整顆心臟的感覺在醒後仍然讓他驚悸不已。
他要什麼?他一反從前的忠誠變得野心勃勃的原因是什麼?
是救回母親、替父親復仇嗎?
愛德華髮現自己想不起來。
難道那是他缺失的記憶的一部分?
他忘記了那麼重要的東西嗎?
愛德華莫名地想起樊冬那雙盈滿悲傷的眼睛。
那被他遺忘的一切,有眼前這個小混蛋的存在嗎?
愛德華想到樊冬那句“很喜歡很喜歡”,臉色又沉了下去。
如果真的和這小混蛋有關,那這小混蛋很喜歡很喜歡的又是誰?
他一定要把那傢伙找出來!
不戰而奪,勝之不武——他會堂堂正正地把人搶到手!
這是晨光從窗外照進來。
屋內一片明亮。
也許是做了什麼美夢,樊冬的眉頭徹底舒展開,臉上帶着幾分笑意。陽光爬上他的眼睫,在他眼底落下淡淡的陰影,可他依然睡得很沉,淺淺的鼻息噴在愛德華脖子上,癢癢的,十分勾人。
這樣的清晨像是已經經歷過無數次一樣,泛着一種莫名的寧靜和甜蜜。
不過懷裡這小混蛋要是醒了過來,肯定會伸出爪子撓他一臉。
愛德華俯首親了樊冬額頭一口:“早安,我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