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羅蘭面上露出驚詫之色。
好一陣後，方纔確認，這的確是具有了魔法意義的奇特成果。
“糟粕也是有用的，文化底蘊當中的垃圾，只要不是自己享用，那就是極好的……”
一瞬間，他就意識到自己觸類旁通，掌握了這種藝術之中所包含的意義！
但他查閱了一下這種醜書的來源，發現是歐託多克斯學派那幫人搞出來的“新成果”之後，也是面色古怪。
……
不久之後，圖書館中。
明亮的燈光照耀在光潔的地面上，襯映出如同寶石的輝光，一排排的書架高聳數層樓，每一座都如同龐大的豐碑。
幾個人影站在其中一座書架下的服務檯前閒聊。
那是羅蘭和來到此間的斯考德、伊雯等人。
“這，這些是什麼玩意？”
乍見醜書，斯考德也是嚇了一跳。
加洛搗鼓出來的醜書，徹底打破了賽里斯文字的字形結構，看起來就像是字母……
不，看起來就像是蚯蚓或者狗爪印跡組合而成的圖畫。
“很醜吧？翠花姐搞綁架時，留下的手書字跡都沒有這麼過分的！”
羅蘭笑着吐槽道。
“這是歐託多克斯那幫人搞出來的。”
“嚇？”斯考德咋舌。
伊雯推了推眼鏡，提醒道：“不要大意，這東西就和那歐斯字母音標方案一樣，是有意侵蝕學派根基的外來之物。”
羅蘭道：“你說得對，從語言學的角度來看，詞彙和慣用語是非常容易受到外來文化影響的產物，包括亞特萊茵的語言當中，也有許多異世界的詞彙。
但只要一門語言的根基足夠紮實，歷史文化底蘊足夠深厚，就有足夠的餘力來消化吸收這些外來之物的影響。”
羅蘭嘴上說着亞特萊茵語，實際上，想到的是前世母語。
按照翻譯方式，這類詞語可以分爲音譯，半音半意譯，意譯，借形字母詞等等。
大量引用外來文化，增加舶來詞，實際上是到了近現代全球化時期的必然現象。
在這之前，還有一個大規模的相互借鑑和文化交鋒時期，那就是佛教傳入中國，大量經典從梵語翻譯過來，與道教經典相互借鑑，許多名詞發生變化。
不過後來的事情，大家也看到了，那就是佛教本土化。
無論是音譯的“佛”，譯造的“魔”，意譯的“尼姑”，賦予了全新意義的“功德”等等（類似的還有基督教的天使、上帝，是借用了本來已有的漢語詞彙）。
都融入到了華夏文明的土壤中。
這個道理很簡單，就像是一盆清水，很容易被墨水染色。
然而一缸水，一池水，乃至於江河湖泊，汪洋大海，就不會輕易被染色了。
賽里斯的語言和文化當中，尤其是現代以來，增添了大量舶來詞和西化的東西。
甚至曾經有一度黑暗的時期，主張全面西化，徹底拋棄過往的歷史文化。
但時代證明了，這一切終將會過去。
無需困擾和動搖。
對待這些醜書的態度，羅蘭也是包容和淡定。
……
下班之後，回到住宅之中，羅蘭處理了一下來自涅維斯的郵件。
現在芙蘿婭學姐已經去往那裡，主持建立總會之事了。
涅維斯那種地方寸土寸金，就算拿出100萬金幣以上現金，都不見得能夠買下多大的園區。
好在這件事情得到了考倫斯家族的大力支持，萊昂先生正打算資助一些場地和經費，協助賽里斯語共研會把活動的場所建立起來。
羅蘭詢問了一下事情的進展，又繼續看其他的郵件，發現老師給了自己回覆。
“《符文》編輯部對你表示歡迎，不過按照流程，三名大法師的支持也未必見得能夠穩妥，因爲歐託多克斯學派的老前輩對此表示了反對。
那些是過往活躍在符文學派學界的老牌大師，以你太過年輕，缺乏工作經驗爲由拒絕……”
羅蘭皺眉。
“如果能夠再多一位大法師舉薦，這件事情就穩了。”
奧維斯托告訴了他一個明確的目標。
“那我也不認識什麼大法師呀，這件事情還是得靠老師您多多擔待。”
羅蘭非常果斷的把高層活動的事情交給了老師。
然而結束通訊之後，卻又忽然想到一個人。
“大法師？嚴格說起來，我跟某位大法師還是略有交情的，就是不知道，他對我想要晉升高級講師，以及入駐《符文》的事情怎麼看。”
他此刻想到的那個人，自然便是之前曾因「祈願術」而有所交流的華生大法師。
羅蘭對這個人的印象頗爲複雜，一方面是奧術上面的交流，的確有所進益，對其所擁有的淵博知識和不吝分享的精神深感敬佩，一方面卻又對其毒舌頗感頭疼，討論之時時不時的被其嘲諷，甚至狂噴。
但這些都是小事，真正讓他深感忌憚的，還是歐託多克斯學派的身份。
羅蘭感覺這個人有些兩面三刀，明面上跟自己有所交流和討論，背地裡卻耍陰招，卡審稿流程，限制經費。
如果不是自己得過晨星獎，說不定也得跟其他學派成員那樣遭重。
“說起來，我得晨星獎還是託這個人的福呢，要不要跟他開誠佈公的好好談一談，也許裡面有什麼誤會？”
羅蘭糾結了許久。
終究，還是傾向於談一談。
好歹試探一下，他對賽里斯學派究竟是個什麼態度。
於是，斟酌良久之後，羅蘭發了一封郵件過去。
……
涅維斯城，華生大法師的私人實驗室中。
一個鬍鬚發白，頭髮蓬鬆，亂得如同被攪散的鳥窩的老頭拼命撓着自己的腦袋，時不時的痛苦敲擊。
“這些符文……不對，不應該這樣表達……
祈使……願望……成真……”
他在研究着「祈願術」的法術模型，稿紙上寫畫滿了各種各樣的魔法符文和自然語言，而這當中，竟似包含着好些賽里斯的文字。
叮！羅蘭先生給您發來新的郵件。
突然之間，來自實驗室的塔靈聲音把他從苦苦思索之中拉了回來。
華生大法師皺了皺眉，突然意識到，能夠在這個時刻傳入自己耳中的，全部都是曾經被自己設置過白名單的通訊。
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和無關緊要之事，是沒有辦法打攪到自己的。
於是，他打開郵件看了一下。
“學派之爭？”
羅蘭的信件並不長，敘述方式也很直接，華生大法師很快就看完，隨後卻陷入了沉思。
回過神來之後，華生大法師打了一個響指，桌上神奇羽毛筆漂浮而起，飛快書寫起來。
“明克斯！”
等到寫完之後，他施展「傳訊術」，把自己名下的弟子叫了進來。
“老師，有何吩咐？”
“這封推薦信，伱給我送到奧術委員會去。”
明克斯接過信件看了一下，面露驚訝之色。
因爲這一封推薦信，竟然是爲羅蘭而寫。
老師他，舉薦羅蘭進入《符文》！
……
“推薦人選已經足夠，你晉升高級講師，以及進入《符文》編輯部的事情，很快就能定下來了。”
很快，羅蘭便從自己老師那裡得知了這個好消息。
“你竟然能夠說動華生大法師，還真是不可思議啊。
我本來都打算從符文學派之外的其他大法師那裡着手，看看能否打破學界的限制，破格把你招募進去，或者選在其他的期刊進行試用的……”
奧維斯托也對這件事情表示了驚奇，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峰迴路轉。
“我也沒有想到。”
羅蘭心下暗歎。
難道自己真的錯怪了華生大法師？
但無論如何，去往涅維斯，執掌審稿和經費審批的權柄，都是奧術師們的夢想。
一方學派想要發展起來，也必須在關鍵的位置有自己的人。
不能把命運交在別人的手中，由外人來掌控自己。
而這一切，就要從執掌《符文》開始。
羅蘭選定這個期刊作爲自己新的根據地自有緣由，因爲它屬於亞特萊茵國內的一線期刊，是僅次於《奧術》的存在。
在亞特萊茵的奧術界中，《奧術》屬於獨一檔的頂級期刊，是無數奧術師們夢寐以求的首選發表平臺。
對於普通奧術師而言，終其一生，能夠發表出頂刊，就已經是足以寬慰生平的事情了，便是沒有其他奧術成果，也配得上高級講師職稱。
一些法師塔和公立的研究所，直接把它和六階奧術師的職級掛鉤，可見其權威性。
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是《魔法》，這可以說是除了頂刊之外最爲高檔的選擇。
它是一流期刊之中的頂級，七大學派的無冕之王。
除此之外就是一線主流期刊，高階法師們經常發表各自奧術成果的地方，也可以把發表過一篇至數篇作爲晉階講師的評選標準。
它們與各大學派有着密切的聯繫，分別是《仰望星空》、《符文》、《巫術》、《鍊金學月報》、《魔導時代》、《元素》。
在這之下，便是由這些學派衍生出去的支系的專業型期刊了，比如說，《符文》名下掌管的《文字》、《字母》等二線期刊，又或者一些涉及到各大學派領域，但是專業性沒有那麼高，奧術水平也只在中低階的平臺。
在這之外，還有各大法師塔或者學派內部，自己名下主辦的小期刊，可以說是三、四線期刊。
現在賽里斯學派內部，新加入的列伊便對賽里斯書法產生了濃烈無比的興趣，正四處籌謀，打算興辦一個書法協會，並且設立《書法月報》。
這個《書法月報》若是能成，將會定期收集和發表各方人士的書法作品與相關研究。
這種不入流，但卻又與奧術界相關的東西，也有可能發展成爲學派內部的正規刊物，並且逐步奧術化。
甚至在做大之後，逐漸被外界認可，漸而被吸納進去，成爲公辦期刊。
這些期刊的專業性質決定了，必須由相關學派的人來掌管。
這也是學派崛起過程當中最容易發力的地方。
對於符文學派而言，審稿專家和主編的位置是兵家必爭之地，而總編或者其他能夠決定這個期刊發展方向的負責人位置反而沒有那麼重要。
因爲他們無法負責專業性，也往往不負責具體的業務內容。
此刻，羅蘭盯上的是特約審稿專家，以及未來的主編位置，它們有權插手一篇相關論文的初審，複審乃至於終審的流程，並且作出重要決策。
……
奧術委員會，各大奧術期刊的管理部門，期刊管理處的辦公樓層中，一名年紀四十多歲的法師面無表情的按下接收傳真的開關，桌面上，小型傳送陣咔咔啓動，正有剛剛送抵的新文件從中傳來。
他把這些文件起出來，簡單翻看了一下，忽然之間，目光微凝，定格在其中一份上面。
那是奧術委員會簽發的特別徵募令。
“現今賽里斯學派崛起，相關領域奧術論文數量劇增，有必要增設賽里斯語專家名銜，以及設立對應專家審稿制度。
特此徵募賽里斯學派創始人，賽里斯語首席權威專家，高級講師羅蘭先生加入編輯部，擔任特約審稿專家……
年薪，加班津貼，工作福利等見附件一；
輪值表，審稿範圍，審評權限等見附件二；
推舉人評語，委員會意見見附件三；
……”
“羅蘭要進《符文》？”
作爲官方顯學，歐託多克斯學派在亞特萊茵的各個領域都有自己的成員。
雖然他們之間並無直接的人身依附關係，但無論從情感還是人脈關係，傾向性都是顯而易見的。
工作人員第一時間就把自己看到的東西告訴了學派之內的朋友。
不過告訴歸告訴，文件該怎麼處理還是怎麼處理。
亞特萊茵自有法規，私自扣下這些，可就是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了。
再說了，扣留文件除開耽擱幾日流程，也起不到什麼實質性的阻礙作用。
這名學派成員自然不會犯蠢。
同樣的，當他把這份文件分發下去之後，底下的那些事務官們兢兢業業履行本職，也沒有敢在這邊動什麼手腳。
因爲他們都是學徒生或者一階法師出身，犯不着摻和進這些學派之間的爭鬥。
事務官是無學派的工具人！
很快，加洛也得知了這件事情。
“他果然還是成功了。”
對於羅蘭的謀劃，加洛心知肚明。
但就連他自己都感覺意外的是，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內心一片平靜。
羅蘭既然得過晨星獎，又開創學派，成爲衆人眼中註定將要成爲大法師的人物，被委員會徵募，成爲特約審稿專家不足爲奇。
甚至就連他自己，都從來沒有想過能夠阻擋這件事情。
所能做的，只不過是延緩……
不對，怎麼這麼輕鬆順利？
加洛突然反應過來，略帶幾分凝重發出幾封郵件，嘗試打探內情。
結果讓他大爲震驚。
“推薦人……華生大法師……”
看着內部工作人員偷偷給自己發來的郵件，加洛整個人都如遭雷擊，定格在了桌子前。
……
幾日後，奧維斯托法師塔，羅蘭的住宅中。
艾爾手捧一份彙總出來的報告，站在羅蘭面前，對他說道：“主人，新一期的分紅日到來，最近這半年，各方業務都有所增長，我統算了一下，具體數目如下。
希爾特財團相關權益分成收入合計230000金幣；
伊瑟爾王室方面，賽里斯語拼音相關收入3500金幣；
卡託納公司分成收入32000金幣；
考倫斯財團分成收入350000金幣；
以上各項目合計615500金幣（6.155億）！”
這個時候已經是12月1日了，新一期的分紅賬期到來，名下收入明顯增長了不少。
“這是在異世界的渠道鋪開，持續盈利了嗎？”
羅蘭若有所思道。
“是的，本土市場有限，但異世界的市場，卻是近乎無限的，這些收入沿着過往已經打開的渠道鋪開，還將會有更大規模的增長。
除此之外，您的老師，奧維斯托閣下那邊的分紅也已經拿完，即將進入結算程序。
這意味着下一期開始，不再計算他的分紅金額，希爾特財團分配到您手中的分紅預估可達50萬金幣以上，按年計就是年入百萬！”
希爾特和卡倫斯兩方的收入將會成爲大頭，這是之前就早已有所預料的事情。
但一下增加到年入百萬以上，也着實讓羅蘭和艾爾都有些感慨。
知識就是財富，亞特萊茵誠不我欺啊！
有了錢就可以辦成許多事情。
這並不意味着羅蘭要把自己的收入拿去供養學派，而是說，他自己所賺得的這一筆錢，其實只是相關的權益金，大概佔據百分之十多的比例。
從這樣一筆錢可以估算出，希爾特公司，考倫斯家族等相關的利益團體已經把相關的產業做到年產千萬金幣的級別。
這是包括了賽里斯語和相關衍生品的總和。
雖然那些公司要爲此付出不少的成本，但純利潤也仍然相當可觀。
這就意味着很多人都開始靠賽里斯學派吃飯，爲着這些新興的產業和利益而打拼。
“聽說考倫斯家族正準備在萊納王國推行什麼書法培訓班，卡託納家族也打算在伊瑟爾地區興起類似的教學……”
果不其然，艾爾告訴羅蘭的事情，體現了這一點。
“利益驅動之下，越來越多人將會學習賽里斯語，瞭解賽里斯學派……
在這個魔法的世界裡，也同樣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呀！”
羅蘭笑嘆道。
這樣的局面是他樂於見到的，當然，前提是健康有序，可持續發展。
“老樣子，幫我兌換一批寶石備用，再給光明教會跟銀月教會各捐一筆款子……嗯，這次就都各捐1萬好了。”
其他的各種繁雜人事，艾爾已經列好表格，一一呈報。
羅蘭當場就作出了批示。
就在這時，也許是到了年底，各方面都突擊花錢，以便制定來年預算，露妮芙絲那邊也給他發來冬日度假的邀請，想要與他一起過個新年。
羅蘭略作沉吟，卻是婉拒了這一提議。
因爲他打算前往涅維斯，儘快接手《符文》那邊的新工作。
“非常抱歉，妮絲，就在昨日，我剛剛接到通知，將要前往《符文》進行爲期一月的入職培訓，從此之後，作爲特約審稿專家接手有關賽里斯學派的論文。
這對學派的發展是一件大事，也關係着許多人的利益。
我作爲學派創始人，被大家寄予厚望，萬萬不可因私廢公……”
雖然露妮芙絲的提議非常誘人，雪堡領的被窩妖精和各種妖精也令人懷念，但羅蘭還是毅然作出了這樣的決定。
此刻，伊瑟爾法師塔，書房中。
露妮芙絲打開羅蘭的回信，閱讀起來，美豔的臉龐上泛起一絲愁容。
“好不容易纔在年底有了假期，這可該怎麼辦纔好呢？”
作爲大法師，她在奧術委員會和伊瑟爾法師塔都擔任着正式的職務，也有自己的事業和職責，不可能整天黏着愛人，卿卿我我的。
除此之外，她還是伊瑟爾的王室，要注意家族和學派的影響。
雖然魔網上面天天都可以相互通訊，但大半年以上線下未見，卻是叫她積攢起來的熱情已經達到一個空前的高度。
露妮芙絲當然不會甘心於此。
就在這時，她突然之間想到了些什麼，嘴角微微翹起。
“親愛的，工作爲重，我支持你的決定……”
居然就這麼容易被說服了？
羅蘭看到，一時也說不上是輕鬆還是失落。
心中一驚，趕緊打斷這些矯情思緒。
“智者不入愛河……
大法師，大人物，某種而意義而言，也已經不再是自己這麼一個自然人。
還是公事爲重。”
他曾聽說，神格是由信徒的精神信仰所塑造，神性，神職，也往往和信徒的願望緊密關聯。
而在人世間，社會上的職業身份關係種種，同樣如此。
他現在是學派的首領，某種意義而言，也被塑造了“神格”，擁有了“神職”。
就應該去涅維斯城，公事爲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