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本身就是紅色的,上面歪斜的寫着塗伍和祈九月的生辰八字,而那個他們說的紅色的破字,就佔據了整張紙,在紅紙上面竟顯得那樣的觸目驚心。
九月只是瞟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便把注意力放到了那個大大的“破”字上。
古人信奉神靈,這男女結親的大事自然也是想討個吉利,所以,時辰八字便猶爲重要,雙方互換庚貼三日內,家宅安寧諸事順利,便說明這樁親事可成,顯然,今天就是他們互換庚貼的最後一天,五子家中壓在他父母牌位下的這張紅紅的庚貼便被取了出來,並當着媒人和大家的面打開,誰知,這紙上竟出現這麼一個字。
破,是什麼意思?
破碎?家破人亡?
一張代表姻緣的庚貼上出現這樣的字,頓時嚇壞了媒人,也嚇壞了一直陪同幫忙的五子家的叔伯嬸子,同時也嚇到了那些看五子笑話的人,於是乎,周師婆顯靈的消息便搶在五子等人出門的時候傳遍了整個大祈喜。
可是,五子卻醉心於九月,他雖然不知道這字是怎麼出來的,可他卻不相信這就是周師婆顯靈,所以,他苦苦哀求媒婆和叔伯嬸子再走這一趟,他想說服祈豐年同意他和九月的親事,他想,只要他不怕,旁人又有何好說的?
此時此刻,五子看着九月查看紙上的字,目光中流露一絲絲希翼,他希望她能和他一樣,也是不相信這些,那樣,只要他們倆不怕,別人的反對就都不是問題了。
“如今,您可滿意了?”九月盯着紙沉默了許久,才緩緩擡頭,把手中的紙衝着祈豐年揚了揚,淡淡的說道。
祈豐年瞬的瞪向她,目光冷冽。
“九妹,爹也是爲了你好,你別這樣說。”祈喜嚇了一跳,上前拉住了九月。
“既然十五年不曾管過,那麼,十五年後的事,也不必您來操心。”九月拂開了祈喜的手,當着衆人的面,把庚貼一撕爲二。
五子的目光頓時黯淡下來,他深深的看了看九月,垂下了頭。
“五子哥。”九月轉過身來,看着五子嘆了口氣,她這一喚,五子頓時又精神了起來,只是,她的話注意要讓他失望,“你是好人,也是我十堂哥的好兄弟,我不希望你出事。”
“九月……”五子心裡一急,脫口直呼她的名字,“我……”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吧。”九月看着他,微微一笑,“九月福薄,今生本就無意於姻緣,怕的就是害人害己,五子哥的美意,九月只能心領。”
五子直直的看着九月,卻說不出話,他知道,他沒有機會了,這幾天的欣喜若狂、這幾天的種種嚮往都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幻想,如今……不,是早上,早上看到這張紙的時候,他所有所有的一切想法,都成了泡影,甚至,他曾經擁有的平靜也在早上之後,一去不復還。
九月也只能說到這兒,說多了,容易讓人誤會,她看了五子一眼,轉身衝祈喜笑了笑:“我先回去了。”
“九妹。”祈喜看看她,又看看五子,心有不忍。
“回去吧,不用送了。”九月拍拍祈喜的手,淺淺一笑,看在媒人和另一個婦人眼裡,卻成了強顏歡笑,兩人對視,彼此嘆了口氣。
九月出了院子,剛要下坡,便聽到中間的門開了,她下意識的回頭一看,便見祈稷正扛着鋤頭出來。
祈稷一擡頭就看到了她,忙喊了一句加快了腳步:“十九妹。”
“十堂哥。”這會兒遇到祈稷,九月有些小小的尷尬。
“你和五子的事,我都知道了。”祈稷一貫直脾氣,這會兒更是直接,下來便說道,“周師婆真的不同意嗎?五子人很好的,你們要是能一起過,他一定會對你好。”
“十堂哥,我外婆有沒有顯靈我不知道,可這庚貼上出現這麼奇異的事,卻是大夥兒都親眼目睹的。”九月嘆了口氣,說道,“人命關天,容不得半分疏忽,我承認五子哥是好人,也正因爲他好,所以,我更不能傷他。”
“也許,那只是巧合。”祈稷的語氣明顯底氣不足。
“當年,我剛出生,因爲一句災星,避居落雲山,不就是怕給人帶來災禍嗎?”九月淡淡一笑,“我先回去了,五子哥那兒……還勞十堂哥多費些心。”
“唉。”祈稷一聲長嘆,點了點頭,“這個自然。”
九月無奈一笑,快步離開。
回到家,九月心頭雖有不少疑團,不過,五子這件事也可以說是解決了,所以,她心裡雖有些傷感,卻也隱隱鬆了口氣。
草草的下了一碗麪裹腹,九月便開始裡裡外外的收拾。
天雖然冷,菜園子裡的菜長勢卻挺好,九月澆水的時候便盤算着晚上炒個新鮮的嫩菜,到了晚上,她就擇了一把,配了些幹菇炒了一盤,炒了一份臘肉,又燉好了雞湯,就等着遊春回來吃晚飯。
只是,這一等,卻是到深夜也沒有遊春的身影。
九月一早起來去了鎮上,白天又一直沒有歇着,這會兒縫着小衣,不知不覺便倚着桌子睡了過去。
遊春深夜提着一包東西回來,便看到九月趴在桌邊睡着,心裡歉疚,忙關了門上前:“九兒,醒醒,這樣睡會着涼的。”
九月聽到動靜,瞬的驚醒,睜眼一看是遊春,這才鬆了口氣,有些埋怨的說道:“怎麼纔回來?”
“有點兒事耽擱了。”遊春一路夜行,饒是功夫在身,臉和手也是凍得冰涼,這會兒也不敢冒然去握九月的手,“你怎麼不去歇着?”
“沒怎麼,一時迷糊,不想就睡過去了。”九月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還捏着小衣,不由臉上一紅,忙收了起來,“你吃飯了嗎?”
“與孟冬一起在鎮上吃過了。”遊春語帶歉意,“很晚了,歇了吧。”
“嗯。”九月點頭,站了起來,“我去燒些水,你先歇會兒。”
“好。”遊春搓着手,目光追隨着九月直到她進了竈間,才坐到桌邊,抽出紙筆專注的寫了起來。
九月到了竈間,伸手探了探竈罐裡的水,卻已冰涼,只好起了鍋蓋,把菜端了出來,拿了大陶碗把米飯盛了出來,涮鍋加水,重新點燃竈火,便坐在竈後發呆。
他的傷已經大好,如今也尋到了他的隨從們,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整天的藏在這兒,他,畢竟不屬於這兒……
九月嘆了口氣,往竈裡添了根樹枝,看着竈內跳躍的火苗,思緒也隨之飄遠。
“你還沒吃飯?”遊春寫完了東西,久久不見她過去,心裡有些不安,便走了過來,第一眼便看到了竈臺上一筷未動的菜,不由皺了皺眉。
“沒什麼胃口。”九月回過神,淡淡一笑,“水一會兒就好了。”
“對不起。”遊春的目光掃過那些飯菜,又落到了小竈上的罐子上,嘆了口氣,坐到她身邊環住她歉意的嘆氣,“今天樵伯告訴我,鎮西有個人可能知曉我要的線索,便去了,不想那人出了門,我們等了一下午纔等到了他,纔拿到我們要的線索,我正準備回來,孟冬卻又收到了信讓他立即回去,他便拉着我去了酒樓,說是讓我給他接風帶餞行,我推託不過才……”
九月擡手打斷了遊春的解釋,知道他不是遇到不好的事,她便放心了:“別說對不起,我知道你有事耽擱了,我沒吃,只是沒什麼胃口,本想等會兒吃的,誰料坐着就睡着了。”
“中午的呢?可吃了?”遊春的手已然轉暖,這會兒才握住她,柔聲問道。
“中午做的麪條。”九月老實回答。
“爲何胃口不好?是哪裡不舒服?還是有心事?”遊春想起在成衣鋪時她的表情,擔心的看着她問。
“都沒。”九月搖了搖頭,側頭看他,忽然問道,“五子哥的事,可是出自你之手?”
“嗯。”遊春一愣,隨即便釋然了,看來那字已經被人發現了。
“呼~連我都以爲真是我外婆顯靈了。”九月吐了口氣,“你什麼時候做的?”
“就那天晚上你睡着之後。”遊春這時也沒有隱瞞,那夜他尋了一戶人家,用了催眠術套出了五子家的位置,然後點了五子的睡穴,尋到那庚貼做了手腳後,才解了五子的穴道安然退回來,這些事,對他的身手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九月知曉真相,心裡的疑團頓時消散,也沒再追問下去,反正結果是她想要的,誰動手都一樣,事實上,遊春出手,比她高明不知多少。
“怎麼了?事情解決了嗎?”遊春又緊了緊她的腰,貼在她耳邊低聲問道。
“嗯,全村都知道了。”九月懨懨的應了一句,不想多說。
遊春心裡小小的不舒服,他以爲她是捨不得他,誰想她是爲了五子的事,不過,他並沒有流露出來,五子的事被全村人知曉那更好,從此,只怕也沒幾個人敢和他搶九月了,想到這兒,他心頭一寬,摟着九月柔聲勸道:“把飯菜熱一下,我陪你再吃些。”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