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頭透過冰冷的銀色面具看着我,淡淡道:“執念太深……”頓了頓道:“不如做點什麼讓自己忘掉罷。”聲音中不可察覺的帶了點同情。
他說過每日只爲一人彈奏一曲,也剛纔準備轉身欲走,可是因爲我的幾句話便停留下來。我奇怪的問他爲什麼要留下,他道:“以琴音渡苦情人。”說罷擡頭看向遠方,目光悵然深邃。
我想琴師離末一定有個很讓人傷心的故事,只是我們兩個深交不過此,也因爲我心中有事,所以不曾去探尋。
小玉已經離開很久了,我用口哨喚了他很多次,他都沒有來過,彷彿這世間都不曾出現過這樣一個人一樣。我派人去花澗小築送信,花澗小築的人只說他回了他的老家,那個開滿彼岸花香的地方。
原本看似平靜的四國終於因爲君繇的登基而打破了平靜,越國附屬國蜀國近年進貢的貢品一年不如一年,據傳言趙國對吳國進貢亦是,對此君繇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現在每日除了處理朝堂大事便是尋找這世界上最純淨的心血。我發現只要事關那個女子,君繇就一定會方寸大亂,誰的話也聽不進去,可以爲了那個女子而傷害任何人。
起初的兩個月韓月皇貴妃因爲不僅要治理六宮還要抄康健經爲太上皇祈福而暫時消停兩月,算好時間我便又吩咐芳草到太后面前提起爲君繇選秀的事,緊接着她便幫忙選秀,然後又防備各女子接近君繇,着實忙的不可開交。
因爲沒有聯繫上小玉,所以我對韓月皇貴妃借秘士要除掉我的陰謀一直沒能深入調查,小白倒是幫我將一封信送到崑崙山,可是一直都沒有消息,小白說它已經派那些小動物一起查探,可是有了小玉辦事的對比,我總覺得他們的辦事效率很差。
芳草將一把七絃古琴放在我面前,又將我的手輕輕放上起,叮咚聲響起,載滿了我的心事。
離末淡淡笑道:“心中有事苦思不解,不如寄予琴音幾許愁緒,如風散去,流轉萬千。”說罷指尖顫動,尾音而收,餘音嫋嫋。
我擡頭苦笑,小白在離末琴邊比劃說我的琴音如同魔音,能將方圓數十里的活的生物給磨死。是啊!它這樣說讓我想起了幼年時在崑崙山的日子,魔音貫耳,那段時間崑崙山也因此靜了很多呢!
我將古琴遞給芳草笑道:“我委實不太會這個,不如作畫罷!”
離末擡頭看了一眼滿目花色,轉頭笑道:“牡丹花色春日落,遙相對,情深不壽,思慕相君,悵然罷且暖於心,寄琴音流轉於耳謝芳華。”
隱隱驚道:“這是娘娘昔日作的一首詩呢!不過後面略有不同了些。”我也有些奇異的看着離末,離末淡淡笑道:“皇后娘娘在吳國被稱之爲天下第一才女,畫作雖流傳甚少,但在下卻有幸見過一副,那副圖只畫了一隻包蕊牡丹,題詩而下,在下和着琴意略有改動,便成了這副模樣。”
隱隱撲哧一笑道:“這幅畫是娘娘爲侯爺同夫人所作,沒想到此時被離琴師如此一和,便成了思慕有情人卻只能寄於琴音來訴相思,比以前更好了呢!您覺得呢娘娘?”
我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離末點頭道:“是很不錯,昔年我不甚瞭解情愛,所以只能大致描繪父候苦楚,如離琴師所修後到更有了情至深處的感慨。”我嘆了口氣,或許只有經歷過真正的感情,方纔能知曉情之苦,情之痛罷!
說話間芳草便從內殿拿出筆墨紙硯放好在外面,只等我前往花叢中作畫。我提着裙子走進牡丹叢中,渾身上下都被淡淡的花香包圍着,色彩斑斕的蝶子在我身上盈盈落下,撲扇着美麗的翅膀,一雙小眼睛好奇的看着我。
我執起一朵蹲下身子細細的聞了聞味道,只覺得渾身上下都通透了些許。突然想起很長時間沒見到阿正了,那次他不知從哪裡聽來我對花粉過敏給我吃了很長時間的藥,自那之後到現在我對花粉真的不過敏了,可是也是自那之後我便再也沒有畫過一副畫。
我想,該說的、該做的、該留戀的、該放棄的都曾經留在那副最初嫁給君繇的第一幅玉簪圖裡,終結了一切可能。
我似是隨意問起關於阿正的去向,隱隱的臉色一變,隨即低下頭支吾道:“他、他回族中了。”
我擡起頭看向隱隱,蹙眉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隱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娘娘您救救淳于總管,他也是爲了您求情才被關在天牢中,據說那裡常年陰暗潮溼,好些人一進去就得了風溼寒症。”掩面而哭。
我身子一軟,幾乎是癱坐在牡丹花叢中,芳草等人驚呼一聲急忙跑過去將我扶起來,琴師離末暗歎一聲轉身離開。
這是三個月來我第一次走出鳳靈宮,芳草說要用馬車載我過去,可是這馬車一來一去要耽擱很長時間,我能等得可在天牢裡的阿正卻等不了。
三個月了!整整三個月,在暗無天日的天牢裡,他是要有多麼堅強的意志才能堅持下去。我握緊手心,心中祈禱阿正一定要沒事,不然我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我沒有直接去見君繇而是直接去了天牢,這才感覺皇宮不是一般的大啊!天牢在永巷的盡頭,永巷好長好長,就好像人生一樣,我腿都走的痠疼了,可是卻依舊看不到永巷的盡頭。
芳草同隱隱一路落淚,而我卻只感覺眼角酸澀,不曾有一滴淚水流出。爲了我腹中的孩子,爲了對我千般萬般好的阿正,爲了小玉,爲了符家,我要堅強,也爲了我的愛情,我要執念撐起這柔軟的心,撐起挺直的背脊。
鎮守天牢的將士不允許我進去探阿正,我便讓芳草派人將他帶下去打三十大板,若有人違抗依次效法。衆將士嚇的不輕,我想我怎麼都是六宮之首,怎的連要進一進這天牢都要一羣小嘍囉擋着?
一路勢如破竹,終是見到了那被鎖在最裡面最潮溼最陰暗角落裡邋遢的不成樣子的阿正,他披頭散髮,白色的裡衣已經成鐵黑色,蓬亂的頭髮將俊朗的面貌遮蓋着,背對着我坐在牆角,看着上方那一抹天窗,從那裡照射過來一縷微弱的陽光。
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一眼滴滴落下,落在枯乾的稻草上彷彿都有了滴滴聲音,啪的一聲濺的滿地都是。“阿正……”啞着嗓子喚了一聲,才發現自己從來都是脆弱的,只是想在別人面前裝作很堅強,卻在信任的人面前會卸下全部僞裝。
我看見阿正的身體猛的一振,隨即緩慢的回過頭來,那一抹陽光也好像有生命一樣隨着他的身體轉動着一直是那樣一抹,打落在他的身上,如同披着一層黃金戰衣。
他道:“未未……”如同石頭劃過玻璃的聲音,也像是美玉摔在地上的破碎,散碎了整個天牢。
我哭喊着讓獄卒趕快將門打開,因爲我看見阿正說完那句話的時候從嘴角流出一滴鮮血,滴滴落在地上,我不知道他是怎麼了,總之心很疼,很擔心。
隱隱掩口驚叫一聲,竟猛的衝到獄卒身上撞開他搶過他手中的鑰匙哆哆嗦嗦的將門打開,就一把鑰匙啊!能打開天牢內所有的門,可是她卻開了好久纔將門打開,然後衝到阿正面前抱住他嚎啕大哭。
我怔在原地,淚水吧嗒吧嗒的落下,看着隱隱嬌小的身體絲毫不嫌棄的抱住渾身髒亂的阿正,哭的那般傷心。這纔想起,我已經是有夫之婦,同阿正是不可能的,只有隱隱,只有隱隱才能正大光明的跟他在一起,而我同阿正永遠只能是朋友,很好的那種。
我擦了擦眼淚,將半個身體都倚靠在芳草身上,對隱隱道:“快快將他扶出來。”轉頭對暮心道:“你去吩咐人準備好熱水,再派人去太醫院,將阿正帶回鳳靈宮。”說罷眼前一黑,倒在芳草懷中。
這是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境,夢境裡的我依舊在現代的城市裡每日過着普通白領朝九晚五的生活,忍受小氣好色老闆的騷擾,直到那一日在一張報紙上看見了那塊玉佩。我只是看見,卻沒有得到,因爲當我湊夠錢去競拍時已經被人買走了,緊接着便有消息報道出來說玉佩被偷流落民間,會在黑市暗中拍賣,因爲是贓物,所以拍賣地點會很不好找。
我輾轉了很多人,甚至不惜犧牲色相結識了一些社會人士,纔打聽到那塊玉佩的下落。就在看到那塊玉的時候,被得到消息的警察開槍打死,我不曉得當時是不是被打死了,反正只聽到一聲槍響就失去意識,醒來的時候就在一個名叫符未的嬰孩身體裡,正悲催的吃着奶孃的乳/水。
十八年了,我都忘記自己是穿越到這個陌生時空的人了,已經習慣了當符未,甚至連自己昔日的模樣都忘記了。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改變了我的一生,改變了我這個人的性子。若如以往的我,絕對不會去在乎一個男人,可是父候讓我見識了一段真摯的情愛,所以我便義無反顧的認爲,情愛本來就是一件會受傷跟被受傷的事情,不能因爲怕受傷而選擇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