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她走,自己何嘗不想,可是,母親跪在面前的情形又出現在腦子裡,陸元豐低頭沉思了一會,“婉雲,對不起!”
那一天,他最終沒有帶婉雲走,從凌波院回來,他就跟父母說,軍中有事,要回軍營了,他甚至不敢再回頭看上一眼,他把對婉雲的歉意和內疚埋在心底,十九年來,他再未回過一次京師,那天婉雲絕望的眼神始終在眼前晃盪,但他不敢回京師看她一眼,直到前不久,聽到她去世的噩耗,他纔不顧一切的奔了回來。
可惜,伊人以逝,留給他的,除了無盡的痛苦,只有深深思念。
翌日,二叔到明月軒來向娉婷告別,他要回南疆去了。
昨夜聽二叔講起他和孃親的過往,娉婷只覺得唏噓,兩個如此相愛的人,分離十幾年,最後孃親到死,也沒能見到她心底最愛的人,何其令人感嘆。
“二叔,你保重!”雖然見面不過短短二日,娉婷卻對這位二叔很有好感,這種好感,比起對父親陸元盛,深了許多。
“你也是!”看着與心底之人八分相似的面容,陸元豐心頭酸澀無比,他猛然偏過頭去,不敢再看。
跟雲洛頷了頷首,陸元豐揹着包袱,往門外走去,包袱裡有婉雲平時所用的一些物事,特別是那副白梅,他也帶走了,以後,或許他再也不會回到這裡,跟婉雲一切有關的記憶,全在他腦子裡,永久銘刻。
“二叔以後定不會回來了!”看着陸元豐離去的背影,娉婷開口說道。
“爲何?”雲洛偏首看她。
“因爲啊!”娉婷語氣頓了頓,然後朝雲洛笑了笑,“我猜的。”
娉婷狡黠的笑容感染了雲洛,他也跟着笑起來,“你今日心情不錯,可是心事了了?”
“嗯,算是吧!”娉婷點頭,知道了孃親的從前,娉婷既爲孃親感到心疼,也爲二叔悲傷,如此相愛的兩人,因上天的作弄,生生分離,不禁讓人爲其長嘆一聲。
相比孃親的不幸福,自己卻幸運許多,嫁給雲洛後,雖然自己對他一直冷淡,他卻對自己一心一意的好,自己傷心難過的時候,陪在身邊的也總是他,就這樣一點一滴,不知何時,他已經進駐到了她的心裡。
“雲洛,我們回家吧!”娉婷突然說道。
她說回家,她把王府當成家了麼?雲洛似有些不敢置信,怔怔的看着她。
“我想回家了,雲洛!”娉婷又道。
“回家,好,我們回家!”心中喜悅,雲洛滿臉含笑,聲音溫和,如沐春風。
這廂,陸元豐出了明月軒,剛要走向府門。
“二爺!”有人叫住了他,他回頭一看,滿臉吃驚之色。
“二爺,好久不見了!”來人走向他。
“蔓兒,是你!”那人走到近前,陸元豐才愣愣的喚了一聲。
蔓兒,也就是付嬤嬤,走到陸元豐面前三步外站定,“二爺,借一步說話。”
看她一副神秘的樣子,陸元豐有些疑惑,卻也是點頭答應。
僻靜處,付嬤嬤從袖籠裡掏出一封信遞陸元豐,然後神色複雜的說道:“這是夫人寫給你的信,臨去前,她交到奴婢手裡,說如果能再次見到你,就把信交給你。”
陸元豐接過信,很輕,他卻顫了一下,“信裡寫了什麼?”
“二爺自己看吧!”付嬤嬤淡漠的說道。
陸元豐打開信封,微微泛黃的宣紙被抽了出來,紙張上的字體娟秀而美好。
“元豐,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很多年不見了,你還好嗎?”彷彿聽到她溫柔似水的聲音響在耳邊,陸元豐看完第一句,眼裡就泛起了微微的溼潤。
一字一句看下去,直到紙張上出現這句話,陸元豐只覺得平地炸起一個響雷,震的他大腦一片空白。
元豐,我爲給你生了一個女兒,她叫陸娉婷。信上這樣寫着。
娉婷是你的女兒,是你的女兒!這句話一遍又一遍的出現在陸元豐腦子裡,他震驚過後就是狂喜,娉婷是婉雲和他的孩子,是他的孩子,陸元豐激動的幾乎跳起來。
懷着激動的心情往下看,婉雲講述了那一夜之後發生的事情,一幕幕彷彿就在眼前,陸元豐看完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後平息了一下心情,他轉頭朝付嬤嬤道,“蔓兒,婉雲信裡說的可都是真的?娉婷她,是我的孩子?”
付嬤嬤早已知道娉婷的身世,此時聽陸元豐問起,她輕輕點了點頭,道:“是,小姐她是夫人和你的孩子。”
“娉婷是我的女兒,原來婉雲給我生了個女兒。”陸元豐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娉婷在哪兒,明月軒,對,在明月軒,我去找她,我要告訴她,我是她爹,她是我的女兒。”陸元豐激動的說完,就要朝明月軒而去。
“二爺,你且慢着。”付嬤嬤叫住他,“夫人說,暫時不要告訴小姐,她的身世。”夫人曾對她說過,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輩子瞞着小姐,但小姐有權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再三思量,夫人說,如果五年後,小姐身邊有了可以令她依靠一輩子的人,有了孩子,再告訴她不遲,其實夫人是怕小姐接受不了吧!自己的二叔纔是親生父親,小姐知道了,能受的了麼?
“婉雲不想讓我跟女兒相認麼?”陸元豐說道。
“時侯未到,希望二弟尊從夫人的遺願,五年後,即使二爺不說,奴婢也會跟小姐說出她的身世的。”付嬤嬤沉聲說道。
五年後,自己那時還在世麼,戰場上刀劍無眼,誰也不能肯定的說自己不會在戰場上丟了性命,哪怕像他這樣經驗十足的將軍。
但是,這是婉雲的遺願,他應該尊從不是,想了想,陸元豐點了點頭,“我先不跟娉婷說就是。”
“那好,二爺,沒事的話,奴婢就先離去了。”付嬤嬤淡淡說完,轉聲欲離開。
“蔓兒,謝謝你一直陪在婉雲身邊,讓她傷心痛苦的時候有個依靠。”陸元豐朝付嬤嬤說道。
付嬤嬤腳步頓了頓,輕輕說了一句,“照顧小姐是奴婢份內的事,沒有什麼好謝的。”
二爺,你可知道,除了夫人,另外一個女子對你的情意,只是,二十四年過去了,那份早年對你的傾慕,早已隨風逝去。
付嬤嬤離去後,陸元豐將握在手中的信紙裝回信封裡,然後放到懷裡,最靠近心臟的位置,做完這一切,他舉步朝明月軒走去。
婉雲的遺願,他會尊從,既然婉雲不願意他現在跟女兒相認,那就不認吧!但離開京師前,他只想用父親的身份,再看一眼他的女兒。
明月軒,娉婷和雲洛正準備回王府,看到去而復返的二叔,心中微感奇怪。
“二叔!”娉婷迎上去,“你怎麼回來了?”
聽到她叫二叔,陸元豐心裡感到一陣酸澀,眼前的人是他的女兒啊!可她卻叫他二叔,他也只能吶吶接受。
“二叔!”見他盯着自己發愣,娉婷微微蹙了眉,又喊了一句。
“哦!”陸元豐反應過來,他有些尷尬的笑笑,道:“二叔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所以回來問問!”
“二叔想問什麼?”二叔看自己的眼神好奇怪,關懷中帶着隱隱的慈愛,彷彿父親看女兒的眼神,娉婷暗罵了自己一句,在想什麼呢!二叔就是二叔,即使他再愛自己的孃親,也不會是父親。
“你是幾月的生辰?”陸元豐問道。
“金秋九月。”娉婷更加疑惑,二叔返回來,就是想問這個麼。
“哦,九月,二叔記住了。”陸元豐點了點頭,然後又道:“你父親對你好麼?”
娉婷見他沒頭沒尾的問起這個,先是蹙了下眉,然後低聲說道:“一般吧!”
“哦!”看她的樣子,大哥一定對她不好,陸元豐握了握拳頭,這是他的女兒啊!從小叫着人家父親,卻不受人家的待見,如果他在,如果他早知道娉婷是她的女兒,他一定會對她很好很好的。
“你成親了吧!”見娉婷點頭,他從懷裡摸出一個東西遞給娉婷,道:“你成親時,二叔不在,現在,二叔送你樣東西,就當是你成親時的賀禮了。”
娉婷接過一看,是一枚半月形的玉佩,上面沒有任何瑕疵,色澤溫潤,一看就知道是極品好玉。
“這是我在南疆駐守時,無意中得到的一枚羊脂玉,聽人家說,它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彎月,帶在身上,有令人容顏不老的功效。”陸元豐緩緩說道。
“二叔,這麼貴重的禮,娉婷可不敢收。”娉婷將玉遞還過去,她纔跟二叔相見不久,怎麼能收他這麼貴重的禮物。
“拿着吧!我一個大老爺們拿着這玉也沒什麼用,況且……”這是我送我女兒的見面禮,陸元豐不敢說出這句話,只道:“這是二叔的一片心意,拿着吧!”
“可是……”娉婷還想說什麼。
“二叔送給你的,你就收下吧!”一直旁觀的雲洛朝娉婷道,他在旁邊觀察了許久,發現娉婷的這位二叔,那會來辭別時和現在看娉婷的眼神,完全兩樣,原先看娉婷,目光復雜,彷彿是透過她看到年輕時候的楊氏,但現在看她的眼神,卻是慈愛有加,向父皇看他的眼神,他心裡隱隱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但想抓住,又覺得很難。
“那好吧,謝謝二叔!”聽到雲洛也來幫腔,娉婷這才收下玉佩。
“你是娉婷的夫君吧!”陸元豐看着雲洛說道。
“是,我叫雲洛!”雲洛溫聲答道。
“雲洛,你是明王爺?”見雲洛點頭,陸元豐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見他氣質出塵,眉眼平和,少了皇家之弟的盛氣凌人,多了一抹如仙似幻的氣質,他看娉婷的眼神,滿滿都是柔情,他一定極愛娉婷,陸元豐心想。
“祝你們白頭偕老!”娉婷嫁給這位明王,一定會幸福的吧!只要她幸福,自己這個做父親的也就放心了。
“謝謝二叔!”雲洛微笑着說道,娉婷則微微紅了臉。
“我走了,你們保重。”說着,再深深的看了一眼娉婷,陸元豐轉身大步離去了。
看着二叔離去的背影,娉婷朝若有所思的雲洛道:“你有沒有覺得二叔有些奇怪。”
“哪裡奇怪?”雲洛已經隱隱有了一個念頭。
“他去而復返就是爲了問我的生辰,這不奇怪嗎?”娉婷說道。
“他還送了你玉佩啊!”雲洛笑着看她。
“可是,我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娉婷皺眉。
“好啦!別想太多了,二叔怎麼樣都是爲你好的。”雲洛說完,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回家了。”
“噢,好!”娉婷顯得有點心不在焉的,二叔實在是太奇怪了,讓她怎麼也想不通。
“走吧!別想了,我們回府。”雲洛牽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娉婷早已習慣他這樣的親密,把腦中的思緒拋開,她跟着雲洛的步子往外走去。
“回家了!”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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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完了,明兒第三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