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來而不往非禮也
“參見母后皇太后娘娘,娘娘金安萬福。”
“免了吧。”
對景嫺而言,再度登上後位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即便有感於前世今生的種種卻到底沒有什麼過多的情緒,但對於那拉太后來說,雖然一切也盡在掌握之中對於這些個心中很是有數,但眼見着如此卻總歸少不了落了顆心中大石,而正當她滿心歡喜之時橫生出這麼檔子事,不光是讓景嫺落了個沒臉,亦是讓她心裡頭膈應,她的臉‘色’自然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這麼一大幫子人在殿裡頭吵吵嚷嚷的,崇慶如何能靜心休養?”
“都是奴才等人不是,心裡頭着急一時之間便沒能顧全到其他,望娘娘息怒恕罪。”
鈕祜祿氏雖然是太后,可是比起那拉太后顯然在宮中的地位矮了好大一等,即便衆人兩頭都不敢得罪,卻到底分得輕孰重孰輕,如此,眼見着上頭沒得好臉,衆人自是連忙低着頭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兒,衆妃之首的金氏更是直接跪下來請罪,而那拉太后意不在此,掃了各人一眼也不搭話便直接轉身進了內殿,徒留下一干人等在殿外面面相覷——
“崇慶你這是怎麼了?哀家方纔聽御醫說竟是積勞成疾,你一不管宮務二沒得什麼其他,什麼事居然能讓你把自己鬧成這樣?還是說你有什麼煩心事?”
“這也沒什麼大事怎麼勞動姐姐走上一遭了,給姐姐請安,恕我無狀不能給您行禮……”
那拉太后這話說得很是不客氣,說得好聽點是指着鈕祜祿氏沒事給自己找事做自作自受,說得難聽點是內裡藏‘奸’居心不良,恨不得皇家顏面全被人踩在腳底下才安心,而鈕祜祿氏也不蠢,一聽到那拉太后駕到的傳稟聲就知道今個兒怕是要爲難,眼見着好不容易壓了景嫺一頭還沒將事兒坐實就來了個扭轉乾坤的主兒,心裡頭不由得很是憋氣,面上雖強笑着一臉恭敬,話卻說得滿是機鋒——
“我能有什麼煩心事,後宮有您和皇后把握全局,我不過是個坐享兒孫福的閒人,左右不過是‘操’些空心,卻不料事兒沒辦好卻是身子骨不爭氣的鬧騰了起來,擾‘亂’了皇后的立後大典,我這心裡頭真是,真是……”
“這話是怎麼說的?自打先帝去了之後,咱們本就合該享福的命,不指着兒孫福難不成還要自己動手謀什麼?”
弘曆向來吃軟不吃硬,這一點鈕祜祿氏知道,景嫺知道,那拉太后自然也知道,看着對方這幅打着感情牌想要以退爲進的模樣兒,面上不由得笑得別有深意,直接出言便打斷了對方的話頭——
“再者,這人事強不過天意,若是你身子骨真有個什麼那也是老天爺不開眼,難道哀家還能因着天意怪你什麼?都是有‘春’秋的人了,誰還沒得個三病兩痛,你自安心休養,太醫院和底下的奴才還敢怠慢你?”
“您說得自是有理,只是……”
鈕祜祿氏雖然腦子不好使,爲着落對方的顏面全然顧不上大局次次都將事兒鬧得很不好看很不好聽,可是卻沒蠢到頭,在後宮‘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該聽出來的弦外之音自然聽得明白,只是眼見着對方不管不顧便給自己扣上了一頂病了是天意不然便是人爲的居心不良的帽子,心裡頭卻是忍不住越發怒氣高漲,情感勝過理智之下,竟是一把消了先前順着梯子往下爬的心思,乾脆破罐子破摔了起來——
“只是這外人到底比不得自家人親,皇帝每天忙於朝政我也不好多做叨嘮,便想着讓皇后挪到慈寧宮來‘侍’一‘侍’疾全了她的孝心,可是想來也是我這老婆子沒得這個福分……罷了罷了,還是聽着您的吩咐在慈寧宮裡頭當閒人算了。”
“讓皇后‘侍’疾?”
剛一進寢殿那拉太后便看到了坐在榻子上神‘色’有些尷尬的弘曆,和跪在‘牀’邊的景嫺,弘曆她管不着畢竟他們親生母子倆的事兒她沒必要多去幹預,可對於自家侄‘女’兒她卻是心疼得緊,想着今個兒明明是景嫺的好日子被落了面子不算還被提溜到寢殿裡好一番折騰,這心裡頭的火氣便也沒比鈕祜祿氏小到哪裡去。
“呵,崇慶,你莫不是病糊塗了吧?”
“我……”
鈕祜祿氏打的什麼主意,那拉太后根本不用多猜便心中有數,無非是想借着這‘侍’疾的名頭好好折騰折騰景嫺,她一個病人,伺候好了是應分的沒伺候得好卻是會落下說不盡的話頭,可謂是想要將面子裡子都佔個盡,如此,那拉太后自然不會讓她如意,輕笑一聲便直接回擊道——
“你今個兒事出突然那是沒得辦法,最多讓人嘆一句天意如此,可接下來幾天卻是內外命‘婦’及前朝大臣入宮朝見請安的日子,小輩孝敬那是禮數,可祖宗規矩就不是禮數了?若是接二連三的鬧得不平不順,你讓天下人怎麼看皇家?剛剛祭完天地告了奉先殿,這又將祖宗顏面至於何地?”
“我……”
那拉太后一向礙着弘曆沒太過掃過鈕祜祿氏的面子,即便心裡頭窩火即便話說得不好聽卻橫豎會留上幾分餘地,如此,眼見着對方竟然陡然將話挑得這樣明,還將列祖列宗給搬了出來,鈕祜祿氏不由得有些始料未及,好半天才滿臉尷尬的接過話頭——
“這,這也是我想得不周到,只想着皇后一向得您的心,必然是個聰慧乖巧的孩子,可礙着先前諸多事兒又一直沒得什麼多做親近的機會,便存了點‘私’心想要藉此好好處上一處,卻不料……”
“這人都在宮裡頭,又不是過了今個兒就沒明個兒了,你還怕沒得相處的機會?這搭上這皇家顏面擾得祖宗不寧的是要做什麼?你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事兒想得不周到便算了,可你好歹是皇帝的親生額娘,就不能多爲皇帝多考慮一二?好不容易來了點喜事掩過先前的爛攤子,硬要‘弄’得裡裡外外都不好看才甘心?”
鈕祜祿氏自覺自己個兒是弘曆的親生額娘,仗着血濃於水母子連心便許多事都有些任意妄爲,可是那拉太后卻不然,其一她是經過了先帝和孝恭仁皇后那茬兒,知道就是再親生的母子沒得平日裡的維繫都會因爲彼此的利益鬧出大不痛快,甚至撕破臉皮,其二是弘曆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她一早就明白自己的定位,甭管給不給對方做主的機會,面上都會顧忌上一二說上個一二,兩兩相加之下自是將話說得又佔理又含情,直讓弘曆又恭敬又感慨——
“兒子多謝母后皇額娘體恤。”
“什麼體恤不體恤,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
那拉太后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看着鈕祜祿氏憋得一臉扭曲又不敢說話的樣子,便也沒咄咄‘逼’人,見好就收的轉了話頭——
“不過你說得也不算全錯,身爲皇太后正在病中想要幾個得意人‘侍’奉在身邊也不算什麼出格的事兒,眼下里皇后不妥旁人卻多得是,晴兒一直養在你膝下,可謂是這宮裡頭除了皇帝以外與你最親近的人,這般如何?”
“這……”
自打碩王府的事兒之後,裕王福晉便算是徹底進了烏拉那拉家的陣營,眼見着和敬嫁過去沒多久沒傳來了喜訊,再加上自家閨‘女’兒年紀也不算小了,便明裡暗裡的提過好多次,這事兒那拉太后心中有數,景嫺心中有數,弘曆心裡頭也有數,而鈕祜祿氏雖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心中卻還是想着要拉攏上裕王府,這般之下,若是讓晴兒‘侍’疾,按着她眼下的情形,好快了等於打了自己人程御醫的臉,好慢了等於給裕王府沒臉,如此,便只見她臉‘露’尷尬的推脫道——
“先前程御醫說我這身子骨要慢慢調養,就是快的話怕是也要好幾個月,晴兒已經是大姑娘了,選婿的事兒迫在眉睫,我怎麼好在這個時候拖累她?萬一過了病氣耽誤了大事豈不是不美?”
合着你覺得讓景嫺‘侍’疾過了病氣就滿意了?
看着弘曆和景嫺頓時變得諱莫如深的臉‘色’,那拉太后在心中嗤笑一聲,面上卻是半點不顯,反倒是笑意更濃——
“說你是個不周全的倒是錯怪你了。”
“我……”
“既然你爲晴丫頭想得這樣仔細,哀家也不好拂了你的一片慈意,只是卻總歸不能沒得個人在‘牀’前‘侍’奉,不然爲了祖宗規矩爲了大局獨獨差了你這頭豈不也是不美?”
跟那拉太后相處了這麼多年,雖然‘摸’不清對方的深淺心思,脾氣上頭卻總歸有點了解,眼見着對方目光清冷‘脣’邊帶着別有深意的笑意,鈕祜祿氏心中不由得猛的突了一突,然而還沒等她滿是忐忑的接過話頭,卻是隻聽到那拉太后自顧自的拋下一句,直驚得她渾身大震。
“我見着嘉妃和令嬪近日往你這兒走動得‘挺’多,想來也是合你心意的人,便由她們來‘侍’疾吧?當然,雖然這小輩‘侍’疾本是孝道,可哀家卻也不會讓她們白白勞累一場,若是誰伺候得誰更盡心,哀家便做主升了誰的位分以作褒獎如何?”
無視鈕祜祿氏陡然大變的神‘色’,那拉太后眼底裡飛快的閃過一抹‘精’光,用僅有自己和對方聽得到的音量淡淡扔下一句——
“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便好好受着這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己人折騰自己人的‘精’彩戲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