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五兒尚且還算留了一絲退路的法子,永璂這般搶佔主動權的提議顯然是更得景嫺的心,畢竟對於那幫子放任自流了這麼久也確實是到了差不多到了該收網的時候,如此,秉承着打鐵要趁熱心思的景嫺在翌日各宮前來請安的時候便露出了一絲半點口風……後宮裡甭管是位分高還是位分低的,其中聰明人總是佔了多數,弘曆微服出巡遇上了刺客金鎖救駕有功提前回宮大家心裡頭都有本明帳,之所以沒有直接向淑芳齋那頭直接示好,一來是要看上頭的態度,二來到底只是個奴才出身即便礙着弘曆的意思要給幾分顏面卻也到底不必太過上趕着巴結,然而景嫺露了口風就不一樣了,正位中宮的皇后是後宮裡最大的主子,她一旦發了話也就等於這金鎖丫頭翻身是鐵板釘釘的事兒,說不定還是弘曆授意,是以,不管是心裡舒坦不舒坦多多少少總得擺出點姿態省得落了人後惹人詬病,這般之下,一時之間便只見往淑芳齋送賞的各宮奴才絡繹不絕,幾乎要將那本就不算大的院子給擠得水泄不通。
“金鎖姑娘,這是我家主子的一點心意,您之前甚少出淑芳齋格格又忙着學規矩,我家主子不好隨意叨嘮便也就沒什麼機會與您說上什麼話,這蘇錦是內務府供上來的料子,除了主子爺和主子娘娘那兒後宮裡的各位主子統共也沒得上幾匹,我家主子說您年紀輕且顏色好穿這些個最是適合您可別嫌禮薄。”
“好衣裳要配好首飾,金鎖姑娘您看看這兒,這些個東珠都是成色幾好的,您這般清秀可人的模樣兒若是用金啊銀啊的反倒是落了俗氣,用玉啊翠啊的又顯得太過老成,用這珍珠倒是顯得您高貴出挑。”
“哎呀,各宮主子真是有心了,只是咱們家主子也記掛着金鎖姑娘,想着您這趟出去是給主子爺擋了災這心裡頭不知道有多震動哪,聽聞姑娘您身子還沒好透特特挑了好些個藥材還有如意等物,只盼着您身子快些好起來也好讓主子爺安心。”
“金鎖姑娘,奴才是承乾宮的……”
“金鎖姑娘,奴才是永和宮的……”
金鎖從小就是個伺候人的命,不管是在夏家還是福家亦或是進了宮,那都是當着小尾巴緊緊的跟在紫薇身後從未有人多瞧過她一眼,反倒是因着小燕子和紫薇的緣故遭了不少人白眼,如此之下,陡然見到這麼多人朝自己示好且還都是那些個高高在上的嬪妃主子們,若說沒有一點受寵若驚沒有一點激動感動那顯然是不可能的,然而還沒等她無所適從的將這一撥人送走,外頭又迎來了另外一批人——
“金鎖姑娘,奴才是內務府的,昨個兒您幾位剛回宮吳公公就吩咐下來了說是要給您找兩個貼心人伺候,奴才不敢怠慢連夜便翻着名冊給您挑了兩個丫頭,玉琴,玉容!”
“有勞公公,公公您太客氣了……”
“喲,奴才怎的當得您這一聲尊稱,她們二人都是今年剛剛進宮的,雖然資歷不深卻勝在做事機靈,你先用着瞧瞧若是不合意了只管跟奴才說,奴才就是翻遍名冊也給您尋到合意的!”
若說後宮嬪妃是礙着弘曆和景嫺的面子纔不得不做一坐姿態,那麼這一向按着宮中風向動作的內務府可就是實打實的示好了,直將先前沒少因着小燕子闖禍而受內務府白眼的金鎖說得一愣一愣的,然而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再說上什麼,卻又只見面前人因着想到坤寧宮的態度神色更爲恭敬起來——
“再有,主子娘娘也吩咐下來了,說是您以前的衣裳怕是不能穿了,雖然各宮主子肯定想的周到少不了賞料子,可是到底也不能直接就往身上套,是以讓奴才從內務府尋了幾身先前做下的貴人主子的衣裳給您送了過來,若是合身您也合意以後便依着這樣去做。”
“貴人主子?那我怎麼當得?”
“這怎麼當不得?”
小燕子是個沒心學規矩的,紫薇是個學了規矩也不進腦子的,可金鎖不同,她打小就是伺候人的命謹記着一切尊卑上下,到了這規矩重重的深宮之中就更是不敢行差踏錯一步,畢竟前兩者出了錯有的是人會保着她們,可若是她出了什麼茬子卻只有個炮灰的命,是以,一聽到這幾個關鍵詞,便只見她猛地回過了神,然而她反應快內務府的太監反應卻更快,一把便搶過了話頭——
“說句不該奴才說的話,您救駕有功主子爺的態度擺在這兒主子娘娘的態度也擺在這兒,往高了說,您的福分可不止於此哪,怕是過不了多久您就喜事臨頭,奴才便又要與您來賀喜了呢!”
“……呃?”
金鎖不是傻子,能護着沒心沒肺的自家小姐一路平安到京,該有的心思該有的計較她自然是一分都不差,只是驚喜來得太快總歸是有些反應不過來,迷迷糊糊的送走一撥或是做姿態或是來試探風聲或是來示好的人之後,她顯然還有些轉不過彎,不知道是該爲當了這麼多年人下人一朝得志而欣喜還是該爲盯上她的人太多而覺得煩心,而正當她腦子裡一片亂麻扯不清楚的時候,被眼前這一切的一切深深刺紅了雙眼的紫薇卻是忍不住了——
“呵,福分?喜事臨頭?”
紫薇心裡極度不平衡,她當然不平衡,鳩佔鵲巢的小燕子也就算了,畢竟依她的小胳膊小細腿若是沒有小燕子的幫忙或許現在她還在京城大街上疲於奔波得不到法門,得盡寵愛的五公主也就罷了,畢竟那是正兒八經的中宮嫡女,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尊貴公主,即便沒有她的存在她也會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金枝玉葉,可是金鎖不同,她一直是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下人,一直是她叫去東不敢去西,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得了個跟自家親爹單獨相處的機會卻獨獨成就了她,讓她奪去了所有榮光所有注意,自己則成了無人問津墊腳石佈景板,紫薇心裡便一千個一萬個的不平衡,一股名爲嫉妒的情緒直將她逼得都快瘋了,如此之下,便只見她言辭刻薄得哪裡還有半點平日裡善解人意的溫柔模樣兒——
“金鎖,俗話說得好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可你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卻也仍是讓我忍不住另當他看,以往不聲不響的倒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眼見着這尊榮富貴就在眼前了,你可不要忘了我這個當小姐的纔是!”
“……小,小姐?”
“小姐?誰是你小姐?你還記得我是你小姐?!”
金鎖在紫薇身邊這麼多年,她哪裡會不知道對方最是個敏感脆弱的性子,到底是這麼多年的感情,即便正在興頭上被對方潑了一盆冷水狠狠的譏諷了一頓,心裡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卻也總歸不願意就此留下什麼心結存下什麼隔閡,可她不出聲還好,附和着對方纔吐出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解釋卻是被因着這二字越發氣結的紫薇直接打斷了話頭——
“我一直以爲你是個好的,把你當做姐妹什麼話都跟你說,也從未對你有過半點設防,可是你就在我最需要最無助最想讓皇上注意的時候輕而易舉的搶佔掉了這一切,好一個忠君護主,好一個奮不顧身救駕,看到現在所有人都圍着你轉你高興了滿意了?”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
“不是這樣那是怎樣?我親眼所見難道還有假嗎?我感念着你救了皇上感念着你爲我們要下了特赦令不假,可我沒有想到你爲我們是其一,更重要是想要藉機謀前程,我難道虧待你了麼?跟在我身邊就讓你覺得這麼委屈?讓你迫不及待就想攀上高枝?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小姐?”
“小姐你……我……”
“哎呀,你們這是做什麼呀?原本是件高興事幹嗎弄得這樣不痛快?”
紫薇心裡不平衡,小燕子心裡也沒舒服到哪裡去,雖然她知道自己眼下所享有的一切尊榮都是頂了旁人的名頭,自己實際上與這些個富貴沒有半分干係,可是這幾個月在弘曆沒邊沒界的寵愛之下,她卻也輕飄飄甚至理所當然了起來,覺得這些都是她爲了紫薇豁出性命應有的回報,而如今拿到了特赦令她自然也覺得不必再像從前那樣對紫薇有求必應有話必附和,看着這個真正的滄海遺珠從來高高在上的紫薇撕開了那層最惹人憐惜的外皮,不由得亦有那麼幾分幸災樂禍,乾脆挑撥離間了起來,省得這二人強強聯手再不顧忌自己半分——
“紫薇你也是,說起來金鎖的出發點也是好的,而不管她是怎麼想的,也總歸是幫了我們的大忙,而且話又說回來,我們雖然要到了特赦令,可是總要找個時機跟皇阿瑪說明真相,事關重大小心爲上,金鎖現在這樣得皇阿瑪的眼,到時候有她幫襯我們也能事半功倍不是?”
“誰要她幫襯?我本來就是真真正正的金枝玉葉,即便皇上到時候再生氣再不可置信可查明白了之後還能不認我?如此一來,我做什麼要她可憐要她幫襯?”
果不其然的,一聽小燕子這話想到對方不過是擋了一刀就輕而易舉的翻了身,而自己正名之路卻是才見了點曙光不知到底何時才能各歸各位,紫薇心裡頭就越發的堵得慌,說起話來自然就越發的咄咄逼人,而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氣,忍了這麼久聽了這麼久自認爲自己沒有做錯半點反而還一心爲着對方着想的金鎖心裡也不舒坦了,而正當她沉着臉想着是乾脆將話說清楚還是再遞個臺階的時候,門外卻是再度傳來了一道尖利之聲——
“金鎖姑娘在不在?皇后娘娘宣召你去坤寧宮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