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後宮中的二三事
“怎麼?那拉家的人又進宮了?”
富察明玉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桌案,目光有些諱莫如深——先帝爺還在的時候,她被明裡暗裡的下了不少臉面,明明身爲名正言順的嫡福晉,乾西二所的當家主母,卻握不住半點權力,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烏拉那拉氏一日日的坐大,而好不容易日盼夜盼的盼沒了先帝爺,終於以後能夠憑着這些年來在弘曆身上所下的功夫,和膝下的一雙兒女捲土重來,卻沒有想到老爺子臨終之前的一句話,再度奪走了中宮之權……如此,富察明玉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看着自己遭殃,那烏拉那拉家的兩姑侄卻是從中受益,心裡自然便越發的不舒坦起來。
畢竟她雖然自問看得通透,也知道憑着自己這麼幾年間在弘曆身上所下的功夫,以及膝下的一雙兒女,即便再沒有那總攬後宮的名頭,也總是難得有人能夠越得過她去,可是這話又說回來,這後宮裡頭又有哪個女人會嫌自己的位分過高,會嫌自己手中的權力燙手?
有一便想要二,想要就想要三,此乃人之本性。
看着隨着老爺子駕崩,壓在自己頭上的那一座大山跟着被移開,富察明玉是好不鬆了一口氣,而後聽着底下人會意討好叫着的一句句主子娘娘,她心中也確實少不了有些得意,可是鬆口氣歸鬆口氣,得意歸得意,當這股勁頭一過,看到那位向來不待見自個兒的母后皇太后在後宮裡越發的說一不二,並着那烏拉那拉氏景嫺亦是跟着水漲船高,儼然一副貴主兒的模樣,她又仍是免不了覺得刺眼,一來二去之下,更是在心裡將這二人,甚至連帶上整個烏拉那拉家族都狠狠的記上了一筆——
“可不是又來了麼,不過,這回兒可跟以前不一樣!”
“嗯?”富察明玉看着秦嬤嬤不愁反喜的神色,眼波不由得一晃,“說來我聽聽,怎麼個不同法?”
“您可還記得早朝那會兒前頭鬧出來的亂子?”
“你是說那努達海請求撫孤那茬子事?”富察明玉皺了皺眉頭,“那努達海雖然跟那拉氏是扯得上點子關係,要在這上頭做點文章也不是不可,只是我聽說那拉氏跟那家人走動得並不多,即便硬是給他們攀拉上了也……”
“眼下里這位可不就自個兒上趕着去攀扯上了麼?”
宮裡頭本來是個藏不住話的地兒,一旦有個什麼風聲,根本用不了幾時便會傳遍各個角落,如此,再加上富察明玉手下的人都不是什麼蠢得,摸着自家主子的心思之後,便一直眼珠子不錯兒的盯着烏拉那拉家,就想從中找出點挑事兒的苗頭……這般之下,那神武門外本就被努達海給折騰得不小的動靜,自然是讓他們盡數收入了眼底。
“那位將軍大人前腳纔在前朝捅出簍子,後腳嫺主子的額娘就帶着將軍夫人入了宮,直奔寧壽宮而去了呢!”
“哦?努達海的夫人?”
“正是!可這還不算完呢,那位將軍夫人才進了寧壽宮沒多久,怕是腳跟子還沒站穩,壽康宮裡便跟着鬧騰開了,說是那位格格不見了……”
“什,什麼?”
富察明玉雖然一直存着給那烏拉那拉家兩姑侄添不痛快的念頭,可是這官大一級壓死人,權高一層氣死人,無論是從身份還是輩分,亦或是正統來說,她是哪點都不佔理,只能看着那二人一日風光一日,暗地裡氣得牙癢癢,而差不多是與此同時,因着母憑子貴,身份不能同日而語的熹妃,也爲着處處被撩了面子,心裡憋着團火,如此這般之下,以往不算怎麼親近的二人倒是一拍即合,陡然的有志一同了起來——
畢竟對於熹妃而言,且不說她本就存了跟皇后較勁的心思,壓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給對方添不痛快的機會,就說那眼熱了好些年的後宮大權,若是被皇后抓在手裡,她是隻能眼睜睜的幹瞧着,但若是換個人,成了自己的兒媳婦,卻怎麼樣都不同了不是?
而對於富察明玉來說,即使知道那鈕祜祿氏心裡有着自個兒的算計,全然不可能全心全意的爲自己着想,也指不上對方有那個能耐本事在明面上去跟母后皇太后叫板,但其身爲皇帝生母,好歹是個皇太后,在即將來臨的大封后宮一事上就是再沒得個拍板的決定權,卻總是能夠說上一兩句話不是?而再憑着弘曆那容易心軟的性子,以及慈寧宮那一檔子事,他難道還會在這上頭不多給其一兩分顏面?這般兩兩相加,只要得了個由頭,還怕找不着機會一邊打壓下礙眼的人,一邊給那烏拉那拉氏添堵?
只是她們設想得雖好,算盤珠子也皆是撥得精明,卻沒料到計劃趕不上變化,人算比不上天算,還沒等她們二一添作五的各自動作起來,便被這橫空出世的新月給攪了個計劃全亂——
“又是那個混賬丫頭!”
“主子息怒,這回兒那位格格倒算是做了件好事兒,直接去給寧壽宮的那位添堵去了,而且聽底下人的口風說,那位似乎是聽到將軍夫人入宮的消息,才後腳趕着前腳的立馬趕過去的……您說這裡面可有什麼說頭兒?”
“哦?”
“而且這還不算完,那位格格不知道在寧壽宮裡頭說了什麼,惹得母后皇太后娘娘大怒,竟是將其直接攆了出去並讓她在宮門前跪上三個時辰,這會兒還在那兒抹着淚呢……”
“這有什麼出奇的?”富察明玉還在想着先前那番話,對此很是有些不以爲然,“就憑她那麼個沒規沒距跟個野人一般的性子,誰又受得了去?”
“可是奇怪就奇怪在,隨後跟着告退的將軍夫人臉色也很是不好,到了神武門外,那位將軍大人亦是直接就在外頭等着,瞧着那摸樣兒真是要多心急有多心急,後來那二人也不知道是爲着什麼生出了些口角,可聽底下人的話兒,那言談之間竟是時不時的蹦出了什麼端王,什麼格格的字眼……您說,這不是太讓人生疑了麼?”
“什麼?”
先是爺們兒上趕着去請求撫孤,再是內眷後腳趕前腳的入了後宮,被關了禁足的新月更是公然違逆禁令的上趕着去了寧壽宮,這一茬連着一茬兒的究竟是打得什麼主意?
“這倒是有點意思。”
富察明玉在宮裡呆了這麼些年,又一門心思的想捉景嫺的痛腳,聽到這幾乎等於是瞌睡送枕頭一般,上趕着送上門的話頭,自然是頓時一掃先前的不在意,眼前陡然一亮——
她們轉着什麼樣的心思又有什麼重要的?只要皇上認爲其心不軌不就儘夠了?——
“你說什麼?那努達海真是這樣說?別用規矩束縛了世間上最大的美好?!”
在寧壽宮之時,她是因着雁姬此人比她想象中的好上太多,而去了一兩分不滿,也因着對方言談之間不但不露半點怯意,還處處將話圓得漂亮,頗有些大氣兒生出了點子好感,可正如同皇后會因此多加提點上對方几句一般,她也是因此纔對對方上了點子心,可是這不上心還好,這越上心卻越是讓她覺得奇怪。
若說對方陡一開始看到新月便臉色大變,是因爲那丫頭那副沒規沒距到不行的模樣,算是讓人大開了眼界,亦或是因着努達海那番子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行爲少不得有點子心虛,那麼後來越發緊張越發心急又是爲着那般?即便那新月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句句話都不在褶子裡,可就憑她那樣精明的性子,難道還弄不明白上頭的意思?又何須方寸大亂至此?
如此這般之下,雁姬前腳剛出了寧壽宮的大門,景嫺和皇后手底下的人便跟着後腳的動作了起來,得來的消息比起那頭纔剛剛得到信兒的富察明玉那頭,自然是還要快上不少——
“真真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混賬東西!”
“主子,眼下可不是着急上火的時候兒……”容嬤嬤擡手指了指外頭,“那動靜鬧得可是不小,聽說表姑娘都因此被氣得暈了過去,這會兒怕是後宮裡頭該得到信兒的心裡都有了譜兒了……畢竟那努達海這一齣兒幺蛾子本就讓人上心不是?”
“姑爸爸那兒可有什麼話兒傳來?”
“娘娘的意思是先看看錶姑娘要怎麼辦,畢竟這努達海雖然抵用,但他他拉府也不光只有他一個男丁不是?這爵位什麼的也不怕沒人繼承不是?”
“可是那努達海……”
景嫺餘怒未消,可是沒沒等她來得及開口說上什麼,卻是聽到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鬧得她本就不平靜的心陡然一突,不會又出什麼幺蛾子了吧?而還沒等她擡起頭來問出聲,李嬤嬤卻是搶先一步的將話兒拋了出來——
“主子,大封后宮的名單已經出來了,眼下皇上已經往寧壽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