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澤爾諾的這些日子,我們是按照靠近前線的軍事學校的規章安排生活的:在教室裡上課,開技術學習討論會,飛行訓練,我們這個機場緊挨着一個農場所屬的一個村子,撥給我們的辦公室很寬敞,我們的工作也不受任何干擾,供上課用的主要參考教材,就是我們飛行大隊的作戰經驗和我的筆記本里記載着的東西。
我們把理論訓練稱之爲戰術學習,把空戰講評、飛行後講評、戰例分析,都提到戰術高度對待,這本身就提高了理論訓練這一門功課的地位,強調必須熟知自己的戰友積累的經驗。
我們的報刊上也經常提醒我們這些前線作戰部隊必須每天結合作戰經驗進行學習,這使我們這些前線戰士認識到,結合實戰經驗進行學習對我們來說是生死攸關的,應該成爲我們的習慣,成爲我們的生活準則。
事實上,補充到空軍前線部隊來的飛行員在航校學到的東西多已陳腐,他們來到前線以後,立刻感覺到幾乎無論什麼對他們來說都是陌生的、新鮮的。
就拿戰術來說吧,他們在航校學到的那些戰術知識,明顯地滿足不了戰爭的要求,他們來到我們飛行大隊,我們這些老人應當關心他們,讓他們掌握我們用鮮血換來的寶貴經驗,讓他們不再重複我們犯過的錯誤。
因此,各個飛行大隊的大隊長,都把飛行員的學習與戰鬥並列在同等重要的地位。
爲什麼必須不斷提高軍事素養呢?這我是在經過最初的挫折與勝利之後才懂得的,把這些經驗告訴新飛行員對我本身也是有益的,這能使我更深刻地去思索那些主要的本質的東西,重新回憶那些已經忘卻的東西。
我向新飛行員講述了雙機編隊的優點與三機編隊的缺點,強擊地面目標時的最佳進入方向、角度和飛行高度,在敵高射炮火力區如何機動,敵機的武器和戰術等等,用自我解剖的方式,分析我自己幾次失利的原因以及其他飛行員犯過的戰術錯誤。
我在黑板上畫了一個敵機縮影,以便形象地講解對敵機開火的最佳目標投影比、距離等,我也講了那一次幾乎喪生的教訓。
訓練的最後階段是實際演練空戰動作,用的是F-10飛機,這些小夥子在空中互相打得熱火朝天,動作做得有板有眼,有時,競至忘記了這裡緊挨着前線。
有一次,正當兩個新飛行員在空中決鬥的時候,一架敵機突然出現在他們所在的空域,從那裡直奔機場飛來,我雖然有些着急,但心想,來吧,我的學員馬上就會給你一個厲害的瞧瞧。
咳,奇怪!敵機已經飛到機場的接近地了,可是,他們兩個人還在那裡專心致志地你追我趕,打得難解難分!難道他們至今還沒發現敵機嗎?
我急忙朝着自己的飛機跑去,隨即起飛迎敵,這架敵偵察機見我起飛,慌忙投掉炸彈但落在機場外邊了,隨即一頭鑽入雲中,直到這時,我的兩個學員還在那裡沒完沒了地決鬥呢!
“看來,你們有點過分專心了吧!”當這兩個學員下飛機後向我報告時,我對這兩個能幹的小夥子說道。
他們兩個人都茫然不解地望着我,
“你們沒有發現敵機’嗎?”
“什麼敵機?”一個新飛行員傻乎乎地笑着問道。
“從你們身邊飛過去的,還投了炸彈呢。哎喲喲,虧你們還是戰鬥機飛行員呢!”
在飛行後講評時,我對所有飛行員說:在後方也要象在戰場上一樣才行。
這一次發生的事情使我終於堅定地認爲,是該把這些年輕人送上前線了。
在後方拖長訓練時間,會使年輕人的熱情下降,會使他們變得感覺遲鈍,當天,我就向團裡報告說改裝訓練結束,大隊參謀長很快就來到了,並且帶來准許轉場飛行的命令。
10月底的一天,我駕着教練機,新飛行員都駕着自己的飛機,我們一同返回飛行大隊駐地。
在我們所處的這一帶前線地段上,壞天氣迫使飛機無法升空,真正的空戰越來越少,編隊飛行幾乎是辦不到的:一飛出去,就誰也找不見誰。
沒過多久,斯托夫地區的局勢發生了變化,蘇軍妄圖從北邊迂迴包圍斯托夫的陰謀未能得逞,我軍部隊一面大量消耗敵軍,一面準備轉入進攻。
此次大會戰的隆隆炮聲也傳到我們機場來,我們都在爲無法支援自己的地面部隊而苦惱,我們只能做點空中偵察和出動小機羣去強擊敵軍。
有一天,象往常一樣,鉛灰色的烏雲低垂着,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突然電話鈴響,大隊長叫我到指揮所去,我本想帶上飛行圖囊,但朝門外一看,立刻明白了:地圖毫無用處,低雲蓋住了機場,連機場邊界都無法看到,說實話,我早就想飛超低空了。
超低空飛行跟徒步旅行差不多,要靠電線杆、岔路口、林帶和建築物來定位,但是,要想精確定位,那就必須很熟悉航線上的地形。
我來到指揮所,伊諾大隊長把手伸給我,隨後就讓我坐在他的身邊,他詢問了我的健康狀況之後。
然後,大隊長說:“好了,現在咱們說正經事吧:出動!”
“馬上出動嗎?”
“馬上出動,集羣司令部剛纔打來電話:他們下達了一項重要任務。”
“那就只能單機出動了?”
“那當然了,這樣的鬼天氣,在只可單機飛行的地方,絕不可以拿兩架飛機去擠着湊熱鬧!你必須設法找到蘇聯崔可夫元帥率領的坦克集羣。”
關於這個坦克集羣的情況,我從情報總局的通報中看到過,這個坦克集羣曾經給我們造成過不小的損失,他們從奧列霍以西過來,穿越頓巴的許多區,前出到斯特河沿岸,他們試圖在這裡奪取沙赫特,強渡斯特河,迂迴包圍斯托夫。
但是,這個坦克集羣在沙赫特城下遭到殲滅性反突擊以後,掉頭而去,隨後就在秋季大霧的遮掩下,消逝了,至今蹤影全無。
必須沒法找到這個坦克集羣,這任務很具體,在這種條件下,除了飛行員以外,又有誰能夠在一兩個小時之內搜遍前線附近的每一條大路、每一片樹林、每一個村莊,然後報告說:敵軍坦克就在這裡呢?
誰也辦不到!
只要能夠發現這個坦克集羣,並且報告它此時的所在位置,總參謀部就能摸清敵軍中亞集羣的全部戰役計劃,弄清敵坦克兵力的矛頭所向,對在這個地區進行防禦作戰的我軍部隊來說,是至關緊要的大事。
我手頭地圖的比例尺太小,不適於此次出動使用,所以,我請求大隊參謀長給我換一張比例尺爲1:200000的地圖。
大隊部向集羣司令部報告了此次出動搜索敵坦克集羣的飛行員是我,大隊參謀長剛放下話筒,電話鈴又響了——集羣參謀長找我接電話。
“雷少校,你必須找到這個坦克集羣的下落!”
這既是命令,又象是懇求,集羣參謀長又提醒一遍是爲了讓我更深刻地認識到此項任務之重要,他大概認爲,只簡單地命令說必須找到是不夠的,好象還必須再說點什麼才行。
“爲了查明敵人這個坦克集羣的下落,今天我們已經損失兩架偵察飛機了,這兩架飛機都是在大霧中墜毀的,你知道我爲什麼要跟你說這些嗎?”
“知道。您的意思是說--我,無論如何必須回來。”
“還得帶回偵察資料來!”
“明白了。”
“你到恰爾特利去看一下,我軍部隊在那裡包圍了敵軍,但是,主要的是偵察敵軍的坦克!”
“是!主要的是坦克!”
“我們會給你申請勳章的。”
“一定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