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樓船的前行,那些隸屬於襄樊水師的船隻竟紛紛讓開了一條道路,任憑樓船自他們之中橫穿而過。
姜姒和魚幼薇目光略顯警惕的看着周圍,倒是並沒有什麼懼意。
曹長卿眼神淡漠,看到這一幕卻好似想到了什麼,神情間隱隱有些悲愴。
當年王陽明接到鎮守襄樊城的命令之後,他不惜一切代價,將襄樊城打造的滴水不漏,爲西楚守衛此城十年。
甚至,西楚和西蜀滅亡之後,王陽明也拒不投降。
曾經偌大的城池,破城之日,竟只餘下了兩萬瀕死,幾乎已經成了瘋子一般的百姓。
付出的代價之慘重,便是他聽聞,也有些心顫。
未過多久,樓船靠岸,而岸上,依舊有着約莫五千兵馬肅然以待。
李承幹目光曬然,一手環住姜姒,一手環住魚幼薇,自樓船之上飄然而下,立於岸上。
虎夔亦是一躍而下,衝着那數千兵馬大吼了一聲。
真若是打起來,虎夔顯然不可能打得過這五千襄樊精銳,但這一聲獸吼,亦是讓不少人心頭髮顫。
肅然的軍伍氣息瞬間淡了許多。
而在曹長卿下了船之後,孟延亦是提溜着神情委靡的趙珣落在了岸上。
既然已經做出了抉擇,瞻前顧後不是他的性格,最重要的是,李承幹當日給他帶來的陰影太過恐怖。
即便是眼前數千兵馬在前,他也絲毫不敢生出二心。
當然,他也清楚,既然已經反叛,就算此刻反水,那靖安王趙衡也絕不可能放過他。
反而,只要他表現的足夠忠心不二。
李承幹自然便會保他安全無虞。
即便李承幹未曾給他承諾過什麼,但此等高手,出手之際的氣勢,便已經將其傲然孤高的心氣展露無疑。
這樣的高手,不可能如同尋常讀書人那般,出爾反爾,輕易的改弦易張。
簡單說,他對於相處時間不長的李承幹,信心要遠大於這權勢不凡的靖安王趙衡。
數千兵馬中,一輛馬車緩緩而來。
在下人的服侍下,趙衡自馬車而下,目光先在趙珣的身上一掠而過。
看到此刻趙珣毫無風範,被人提在手中的模樣,眸光不禁一冷。
尤其是,提着趙珣的那人還曾是他王府客卿。
此舉,無疑是在打他的臉。
而他,也很清楚此人所作所爲的目的。
他不明白,這七皇子究竟有何魅力,竟能讓一位一品高手死心塌地至此?
隨後,他的目光便落在了位於幾人中心的那位年輕公子身上。
看見此人的模樣,他亦是心頭輕嘆,果然如同傳言中那般,丰姿俊秀,氣度不凡。
他緩緩上前,語氣和煦的說道:“承幹,你遠道而來,真是辛苦了。”
按照輩分,他可以說是李承乾的親叔叔,叫一聲承幹自是毫不爲過,反而是親近的表現。
當然,李承幹自知,他這一具軀體乃是順天地而生,雖然有着七皇子的身份,卻全無趙姓皇室的血脈,所謂的叔叔,他自然是不認的。
他淡淡的看着趙衡,目光從趙衡身旁四人和那不遠處的數千兵馬身上掃過。
“談不上幸苦,倒是王爺以這般陣仗來迎我,怕是有些勞民傷財吧。”
四位一品,數千精銳,莫說是天象,便是尋常陸地神仙,也要避其鋒芒。
趙衡笑了笑,着看了一眼被李承幹攬在懷中的姜姒和魚幼薇,話題一轉,道:“賢侄倒是豔福不淺,能有這等美人相伴身側。”
他自然清楚,自己那兒子淪落於此,便是因爲這兩個女人。
姜姒面上依舊微紅,雖然早已經定下名分,但肌膚相親之時,她總會不由自主的感到羞澀。
此刻,聽聞趙衡所言,姜姒略有幾分厭惡的看了一眼這靖安王。
與這口腹蜜劍,笑裡藏刀的靖安王趙衡比起來,那樣貌粗狂,有些不修邊幅的北涼王徐驍,看着反而順眼了許多。
不過她也知曉輕重,雖然心中厭惡,倒是並未開口說些什麼。
李承幹倒是似有所覺的看了姜姒一眼,看着趙衡略顯冷淡道:“王爺既然不喜笑,便莫要在此惺惺作態,另外,我的女人如何,王爺還是莫要輕易置喙。”
趙衡眸光微微一寒,臉色隱隱有些鐵青,當着他麾下五千精銳,這李承幹就當真敢如此猖狂?
然而,李承幹越是顯得強勢,他反而越是不敢妄動。
即便身邊有着四位一品高手,身後亦有着五千襄樊城精銳,他反而有些畏手畏腳起來。
笑容漸漸淡去,但看起來依舊顯得極爲和善,甚至更客氣了幾分。
“賢侄說的是,倒是王叔冒昧了。”
他這般唾面自乾的表現,讓滿是期盼的趙珣有種濾鏡破碎的感覺。
在他心中,自己父王一向是說一不二,智慧如海,權謀過人的存在。
是他敬仰也畏懼的存在。
然而此時此刻,他才發現,父王並非當真那般偉岸。
而如今,一聲賢侄,也才讓他意識到,李承幹似乎也是皇室中人。
再想到之前趙衡所喚的承幹二字,他終於意識到。
原來將他擒下之人,便是不久前因與北涼聯姻而名震天下的那位七皇子,年紀輕輕便就藩封王的存在。
一時間,他似乎有些理解了趙衡此番的一些舉措。
這時,趙衡似乎才注意到趙珣一般,語氣斟酌的說道:“賢侄,小兒年少無知,許是得罪了你,王叔願意付出足夠的代價,還請你網開一面,原諒小兒的冒犯。”
李承幹看着趙衡,眸光微動,淡淡道:“代價?”
趙衡拍了拍手,當即身後便有侍者端着一樣樣珍寶上前。
他介紹道:“這些都是王叔這些年蒐集的奇珍異寶,不僅妙用非凡,亦是千金難求。”
曹長卿亦是看向某樣敞開的寶盒,輕語道:“千年玉髓。”
以千年玉髓爲引,輔以數味珍貴藥材,可做到永葆青春之效。
當年姜姒母親尚在的時候,他便曾在天下搜尋過此物。
只是未曾尋得,便爆發了滅國之戰。
沒想到今日竟在此地看到了此物。
而這千年玉髓,也只是這數十樣珍寶其中之一。
顯然,趙衡付出的代價已經堪稱高昂。
而這還沒完。
趙衡又取出了二十一道身契。
“襄樊城中醉花樓,除了那名譽天下的李白獅之外,還有二十位顏色各異的佳麗,正在其中靜候賢侄。”
人生在世,要麼求財,要麼求權,要麼求色。
權勢他沒辦法給,但財色二字,亦是銷魂蝕骨的毒藥。
尤其是他得知了魚幼薇的存在之後,更是花費巨大的代價,蒐羅來了二十位幾乎不屬於魚幼薇的美人,甚至還有了李白獅這意外收穫。
他相信,在他拿出這些之後,李承幹不會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
畢竟,魚幼薇本就是他在幕後養來,尋機試探和刺殺徐鳳年的棋子,魚幼薇既然能被對方從北涼手中保下,他的這番舉動,自然也算得上是投其所好。
而李承幹其實對於這些奇珍異寶並不怎麼在意,那些所謂的美人更不可能入得了他的眼。
倒是李白獅三個字,讓他稍稍有些意外。
不過,他本就不打算在此和趙衡撕破臉,順水推舟的答應此事,並無不可。
但這不意味着他當真就接受了這份所謂的代價。
因爲,他要的不只是這些,他要的,乃是整個青州。
“那便多謝王爺美意了。”說着,他看了一眼孟延,淡淡道:“放了他吧。”
孟延手一鬆,趙珣當即跌坐在地,頗爲狼狽,但他早已經習慣這等待遇,更何況連他爹都選擇了服軟,他即便心中有何不甘,此刻都只能忍着。
但他很清楚自己這父親的性格,今日付出的一切,來日必定會百倍千倍的討回來。
如今李承幹這位七皇子看似風頭正盛,實則如同烈火烹油,一觸即焚。
而姜姒和魚幼薇對於李承幹答應此事,卻顯得極爲平靜。
親眼見過,李承幹如何按着北涼王徐驍的頭讓他答應聯姻之事的畫面,她們自然不信,這些所謂的財富和美人就能輕易的將他打發了。
她們一行本是要直接前往江南的,能讓他改道之事,也不可能是爲了這些靖安王口中所謂的代價。
就這般,一行人貌合神離的,在一衆大軍的護送下,緩緩向着襄樊城而去。
斜陽日暮,襄樊城已然近在咫尺。
已經可以清晰看見城頭上著名的樓城釣魚臺。
城樓匾額上,“孤釣中原”四字顯得格外蕭瑟和冷傲。
下方,一條格外寬闊的護城河將這座雄城彷彿化作了孤島,唯有一道吊橋平鋪而去。
盡頭處,大門洞開,似乎從未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