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業泣不成聲,斷斷續續說道:“我外爺、三姨爹、四姨爹,還有好多好多人都被殺死在總督衙門前。原來我和伯伯是被護路同志會留在重慶籌措錢糧接濟成都的,前天也被官兵抓了。我因爲年紀小,乘機跑掉了。伯伯被他們下了大牢,聽說這幾天趙總督下令就要處斬了。”
汪大爺帶人去成都前曾經到肖玉兒家去過。雖然汪大爺十年前就叫煥成帶信給方梅,讓方梅跟煥成相好,可是方梅卻說:“我算個啥,老丈人玩夠了,女婿接着玩,真是豬狗不如。算了,老孃找個人家嫁了吧。”於是方梅找了個叫餘大頭的,嫁了。只讓肖玉兒當煥成的二房。所以那天汪大爺和三妹夫、四妹夫來的時候,煥成和肖玉兒好好招待了他們。後來聽說成都總督衙門前出了血案,煥成心跳了好多天。
煥成沒言語,緊鎖眉頭,背剪雙臂在階沿上踱來踱。他知道這事十分棘手,沒有十分把握,他怎敢應允救人呢?
澤元在旁邊看見大姨和表格哭得淚人兒似的,父親卻在那兒踱步,不發隻言片語,心中着急,催道:“伯伯,你幫幫偉業哥吧,去重慶救大姨爹吧。”
澤元自幼就和偉業要得好,他佩服偉業自小就有一手好拳腳,而且偉業俠肝義膽,總愛打抱不平、仗義執言。
煥成立住,反問兒子:“你說救,就救了?趙爾豐是何許人也?殺人魔王……”
澤元卻偏頭,琢磨一會兒,說:“伯伯,你不是說大爸現在當了大官嘛(川人稱大伯父爲大爸,二伯父爲二爸)。你去求求大爸,叫他給重慶府打個招呼,不就行了。”
煥成乜斜了兒子一眼,不耐煩了:“娃娃懂個屁。你大爸是鹽道,管得了重慶府?小孩子莫亂開腔。”
澤元並不知道自己大爸和父親有什麼芥蒂,反而認爲父輩們兄長一定如自己兄弟姐妹一樣,親密無間。
其實煥成心中明白,老大老二和自己,雖是一個父,平日卻形同路人,極少往來。現在人命關天,如何能指望他們出手相援呢。這是沒底的奢求。
“相公,澤元雖小,說得極在理。你就抖起個膽子,去重慶求求大哥,看在兄弟份上,出手幫幫。哪怕花個千八百大洋,能買下命來,也值嘛。”秀兒在旁邊勸道。
煥成聽了,心中如火上澆油,越發煩躁,大聲講道:“這個道理我懂。可是你們娘們家明白個啥,說倒是輕巧,一根燈草呀。沒得三、五百光洋,連關節都打不通。買條命,千八百大洋算是少的……”
澤元聽了,更急了,一手拽住父親胳膊,象打鞦韆似的亂搖:“伯伯,求求你啦!救救大姨爹吧,求求您啦!”
澤元看見父親並不講話,而且端起水菸袋、點燃紙媒子,呼嚕呼嚕大口抽個不停。澤元心中納悶,平日裡父親不是這樣,辦事總是乾脆利索,“伯伯,你幹啥總是推三阻四,不肯幫偉業呢?”
秀兒把大姐拉進堂屋說:“大姐,快叫人通知咱母親,找人去把咱爹和妹夫們的屍身從成都弄回來,入土爲安嘛!”
一聽到老爹和二個妹夫,大姐又嗚嗚哭開,秀兒也跟着嗚咽起來。姐妹倆越哭越傷心,哭聲也越來越大。煥成實在忍耐不住了,大喝道:“別哭啦!別哭啦!你們以爲多哭幾聲,就把李哥哭回來了嗎?”
秀兒一下憋住哭聲,“相公,你何必……”
偉業呆呆地看着自己二姨爹,流淚不止。
“偉業呀,我給你交個實底。我就是去重慶找到你澤元弟弟的大爸,也怕是靠不住的。能不能救回你伯伯,全靠運氣和福份了。”煥成說得悽悽慘慘,彷彿赴死似的。
“謝謝二姨爹!”偉業連忙跪下叩頭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