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拜見
門房的帖子遞進去，不多時，就有人請他們進去。
“存之，我們這樣合適不？”其中一個想到那位內閣胡大人也在此，再想到如今洶涌的言論，心裡始終有些忐忑。
“拜訪主考大人有什麼不合適的？”顧漁目不斜視，跟着青衣小廝端正而行，低聲答道。
來到客廳前，就聽一聲洪亮的笑。
“來，來，老夫今日有緣，見見咱們這幾位高才。”
竟是那位胡大人最先站了起來。
這可是他們第一次接觸到內閣大員，頓時面上難掩幾分震動，忙齊齊的施禮相拜。
“這就是本屆會元，建康顧漁顧存之。”李大人面帶笑容的將顧漁介紹道。
胡大人看向顧漁，驚訝他的年輕，連連點頭。
“存之師從李大師？”他問道。
顧海無心情再看顧漁臉上的嘲笑，轉身告辭。
“這花簪是宮裡最流行的式樣，京城大家小姐們必備啊。”小夥計捧着一方盒殷勤介紹。
兩個學子一眼瞧見，立刻一句話不說飛快的下馬。
身後忽然一陣喧譁，他不由回頭去看，頓時驚愕變色。
挑出七八本精裝藥經草本，靈寶笑的眼睛彎彎：“小姐一定喜歡少爺送的禮物。”
“我說的話，大人還是要仔細想想纔是。”胡大人含笑道。
雖然對於皇家子嗣內裡的暗潮士子們不清楚，但也知道對沒有皇子的大周來說，郡王的地位就彌足高貴，而且極有可能是將來的皇帝。
顧漁位於最前列，一向平淡無波的眼中神采奕奕，會試就是個門檻，躍過這個門檻，纔有機會平步青雲…..
那些曾經踩踏他的人，那些曾經屈辱的過去，自此後都將匍匐於他身前，擡頭仰視，這還不夠，他還要重重的踩他們，將那些屈辱一個一個的還給他們……
不自報家門，開口就是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顧海不由有些訝異，看着遞到眼前的燙金請帖，眉頭更是一跳。
顧海臉上難掩一絲失望，他這個一百五十名是沒在其列。
瞧瞧，現在就已經有內閣大臣清貴的姿態了，兩人對視一眼，吐了吐舌頭。
“以存之的高才，這次必是狀元及第，將來入閣爲相…”其中一個猜測其中關節，不由帶着幾分豔羨，既然入閣，與這些內閣大臣就是同僚，也沒什麼可激動的，“…不像我們，是特定外放的…這一次殿試登堂入殿覲見天顏是不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但胡大人的雙眼微微一眯，嘴角浮現一絲笑意。
“下馬。”顧漁正解，一面伸手往前方一指，“沒看見到什麼地方了。”
“你失心瘋了？”顧漁知道後哭笑不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
李大人也不相留，起身送客。
“這…你家主人是？”顧海問道。
顧漁一笑，他都要忘了，這個小子還有個外號叫做傻木頭，木頭已然鈍鈍，還要加上個傻字，可見性子是何地步。
“不是，看你什麼時候走，我好錯開日子。”顧漁也笑道。
“方纔我在門外，見來了七人，這最後進來的卻只有三人，看來是老夫拖累李大人了。”胡大人臨上轎時，似乎想到什麼，帶着一絲玩味的笑道。
李大人笑而不語，送他邁步出門。
雖然會試自己一舉奪魁，但還有殿試，原本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但看着眼前沉着泰然的少年，他眼神不由微微一閃。
“小姐喜歡什麼？”站在京城最大的多寶閣裡，靈寶只覺得眼花繚亂很是上愁。
“老爺，的確是來了七人，後來那四人調頭走了…小的不認得他們是哪幾位…”門房恭敬說道。
因爲有客在，他們三人便坐了一時，就起身告辭，李大人也沒有客套的留飯。
顧漁只覺得心潮澎湃，他不由攥緊了馬繮繩。
顧海笑了，說起來這算什麼禮物，花的還是十八孃的錢。
對呀，小姐愛看書，不愛打扮，靈寶也忙跟了過去。
顧漁很想吐血。
這是大周朝首輔的府邸，這是大周朝權勢熏天的重臣所在，這是翻雲覆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豪貴，皇帝特批，武官下馬，文官下轎，大周朝丙辰科狀元郎，如今宰相朱春明大人宅邸所在。
而首輔大人根本就沒出現，好容易講完了，主持的大學士示意大家坐，一衆學子屁股還沒挨座，就聽一聲陰柔的宣唱。
靈寶扭頭看顧海，顧海搖搖頭。
雖然是首輔舉辦，但畢竟是大學士們等官員都參加，這是除了殿試后皇帝賜宴外的最高規格的宴席了，不管是熱血士子還是中立學子，還是很嚮往的。
三百士子皆是由他手定下，名字早已熟記於心，如今時間過去一個月了，誰來誰沒來，心裡已經清楚的很。
“不過，並不是全部參加。”揚着帖子的學子說道，一面看了眼顧海。
“存之！”有人舉着一張帖子面帶笑容過來，“首輔大人的簪花宴！”
沒想到一位郡王會來到這個宴會，不亞於皇帝親臨，有些士子雙腿打顫，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累的……
兩人這才擡眼看去，這纔看到右手旁矗立着一座氣勢威嚴的府邸，這一道街上基本都是朝中大臣府邸，但這一座可謂其中最引人注目的。
“怎麼，存之想要跟我作伴？”顧海笑問道。
輿論自來是不可小視的力量，尤其是士林中的輿論，聲勢浩大時便能足已代表天下萬民之意，而這位李大儒，便是京城士林的馬首。
“去那邊書籍處看看吧。”他笑道，自己先走了過去。
李大人接了後，沒有任何反應，如同石沉大海泥牛入江。
二人都只這話不過是避開那個話題而已，這個不想要答案那個也不想說，一笑就要散去。
三人牽馬低頭噤聲屏氣小心向前，一面走一面忍不住悄悄轉頭去看。
待三人離開，二位大人重新歸坐，各自吃茶，似乎無話可談，屋內的氣氛有些怪異。
門下就是門下，他這一句話在此時說來，頗有些畫蛇添足。
兩人說笑着，忽見前邊的顧漁勒馬停下來，翻身下馬。
“存之..”有人在後小聲催促。
自從顧海甩出一把金葉子後，這位夥計已經不敢再對衣衫單薄的靈寶露出輕視的笑了。
顧海大步走近，看着他，臉上帶着想讓人打一拳的故作懵懂神情。
不待再說，門打開了，身穿蟒袍玉帶的大學士們出現在大家眼前。
一大早，宮門前獲得邀請的士子們都衣帽一新神情激動的站定。
“不知道那位小姐多大年紀？”一旁的夥計殷勤笑着問道。
他人的生死自來不在他顧漁心中，更何況，眼前這個人是顧海。
自從入了族學，才華突然展露後，他幾乎忘了這件事，這個外號也沒人再叫，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雖然勤奮進學，學業精進，但顧海依然是顧海，並沒有換個人。
“謝謝少爺，”靈寶搖頭拒絕。
這一屆考前大家還都猜測，會不會有這個簪花宴，但隨着朝中局勢的變化，大家都認爲不可能有，沒想到正處於風頭浪尖的首輔大人竟然會舉辦，他就不怕跳出一個熱血衝頭的士子在宴會上扔鞋砸他，或者鏗鏘大罵，這可就丟臉丟大了，就算殺了那學子也難洗恥辱。
夥計將書籍裝好，親自給他們送到馬車上，顧海才與靈寶話別，就見一個朱衣護衛走到面前，恭敬的遞上一張帖子。
宴席跟其他的宴席沒什麼不同，只是多了一些講話的人，十幾個大學士，足足講了一個時辰，只站的這些士子們腳麻腿痠，雖然有座位，但天子重臣前，他們誰敢坐？
不過，場中並沒有出現什麼不合適的言論行動，從小道消息中推測那幾個水火不容的大學士笑語晏晏，根本看不出已經鬧得在朝堂皇帝座前打出大手的地步。
顧漁回過神，收斂神情隨着人流進去了。
“我也不知道…”他聳聳肩，攤攤手，無奈的說道。
之所以說不成文，就是這個宴會舉不舉行，全看皇帝和首輔大人的心情如何，大周朝歷數下來，一共不過舉行了五次，畢竟說起來這些士子經過殿試後都將是天子門徒，教導應該由皇帝來執行，因此雖然皇帝暗許，但真正施行起來，首輔們還是很謹慎，天子的心態可是難揣摩的很。
這是簪花宴的帖子！
大家整衣齊聲還禮，帶着激動維持端莊魚貫而入。
金簪珠花，堆起精巧，煞是精美。
“如此，我告辭了。”胡大人起身道。
“凡事講究個運氣，含之，別太在意。”顧漁含笑道。
寬闊的門樓，白玉臺階，硃紅大門，連門口安置的兩石獅都一眼望去給人極強的震懾感。
“存之，做什麼？”他們問道。
顧海立刻明白了，這次自己被剔除在外了。
“靈寶喜歡什麼？”顧海問道，看着落魄單薄的靈寶，天氣涼了，還穿着單衣，也短了，露出一截手腕，小手粗糙。 wωω•Tтka n•c○
顧海嘆口氣，這種境況下，還不如給她留些錢合適。
這段日子她拒絕了自己和十八孃的支持，靠着在藥行做些清洗藥材爲生，掙的錢除了勉強果腹，都花在找靈元上。
是那個人！顧海捏着請帖，心裡忽的恍然，這麼說自己有資格見他了！
終於要見到那個人了！顧海的心忍不住怦怦跳，能弄到已經敲定參加人員的宴會請帖，此人的來歷一定不小。
就是這麼一個人，可笑的是一羣自不量力的學子，自詡清高的文人，罵人家奸賊禍國，誣陷忠良，其罪可誅，卻不知在人家眼裡，不過是一羣跳樑小醜嬉鬧而已，只要他願意，伸個手指就能碾死你們。
顧漁看着他擦身而過，薄脣緊閉，真的是運氣嗎？怎麼會有如此的運氣？他的眼中寒光一閃，他憑什麼有這麼好的運氣？總是得到他不該得的！如果在殿試時他再有好運氣……
“少爺去了便知，到時我家公子很高興見到顧少爺。”護衛低頭道，說罷施禮，大步走開了。
“存之，請。”顧海笑道，也不待顧漁走，自己擡腳就走，他的眼中難掩好奇期盼，腳步匆匆。
“你，你怎麼又來了？”他失聲問道。
因爲這件事，顧海的歸家的行程提前了，一想到要回家，最近那鬱郁的心情就好了很多。
顧漁搖搖頭，不知道是不同意他們的說法還是謙虛，“殿試尚未進行，不可妄言名次，一切皆有天子論斷，你我安心向學便是。”
顧海果然沒有再去見李大人，只是遞了張帖子寫了拜謝之言，且附書一封，列舉了大金南下時的罪行，以及葉真將軍歷年戰績，其意義不言而明。
這一聲驚得貢士們猛的站直身子，齊齊向臺上看去。
李大人的神色似乎一僵，捻鬚不語，看着轎子遠去，轉身進門。
顧漁點頭稱是，一面接着說道，“弟子三月從建康來，四月拜於李大師門下。”
“無妨。”李大人擺擺手，示意門房退下。
“文郡王到——”
中了狀元后跨馬遊街，這是慣例，但會試結束後，還有個不成文慣例，就是內閣首輔率朝中大學士邀請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三百士子赴宴，一則犒勞二則做個入官前的粗淺訓導。
大周隆慶帝曾有一子，但當年不幸在大金突襲皇城時受驚嚇而死，此後隆慶帝再無子嗣誕生，因此不得不從宗族中選擇後繼者，已經接連有親王之子被請入京城皇宮，而這位文郡王就是其中之一，乃兗州秀王之子，封文郡王。
白日裡，四扇大門緊閉，看上去煞是冷清，門樓上掛着兩個大燈籠，上書“朱府”隨風擺動。
顧海衝他嘻嘻一笑，晃了晃手中的請帖，“我想可能是運氣好吧。”
“諸位貢士們，請。”
“是由主考定的名字，鑑於如今連年征戰，萬民災苦，不宜鋪張….”云云灑灑一番得體的話後，那人接着道，“…所以取前十，中十，後十名爲代表….”
“你什麼時候回家？”他轉開話題，淡淡道。
“請顧少爺赴宴。”他低頭說道。
“我自然之道我求學爲官入仕爲的什麼！”顧海沉聲答道，神色泰然。
到底是何方神聖，真的是自己認識的人？
簪花宴並沒有在首輔大人的宅邸進行，而是在皇宮西側的一個親王舊府邸，這裡已經收歸朝廷所有。
這個決定聽起來很合理，並看不出針對了他們這些有過不善言論的學子。
顧漁一行人出了李大人府邸，其中兩人依舊面帶激動，再看顧漁卻神色安然。
顧海的視線一如其他學子，一眨不眨的看向臺前，只見在一隊內侍宮女擁簇下，由首輔大人親自相引而來一位高瘦年輕人，此人身穿淡紫襄袍，步履從容，大學士們早已起身在一旁侍立，他走到臺前正中，慢慢轉過身來。
待他轉過身的那一刻，顧海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
“是他！是他！”他面色驚愕，失態的微微張嘴，望着眼前的華貴少年郡王只有這一個念頭。
蔡文！蔡文！仙人縣小小學堂中清高孤寡的學子蔡文！
而與此同時，一直緊緊盯着顧海的顧漁眼中一亮，再看向臺上的文郡王，神色中帶着一絲恍然。
(本章完)